恍惚间,沈南星仿佛又嗅到刑场青石板上未散的血腥气。
“你怎么了,杵着干嘛?”
陆战野的吼声惊醒了她。
此刻,他正单手托住伤员抽搐的右腿,作训服袖口露出半截绷带。
那是陆战野昨夜替她挡下徐曼丽泼来的热汤时烫伤的。
沈南星强迫自己稳住心态,握住骨钳。
不锈钢传来的寒意渗进掌心。
之前在法医解剖室里面对的场景比这更甚。
“马上进行开腹探查,通知血库增备2000cc O型血!”
手术灯的白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沈南星划开腹膜的瞬间,血腥味混着铁锈味冲进鼻腔。
钢筋擦着肝右叶穿出,肠系膜动脉的裂口正往外喷涌血柱。
“吸引器!”
她喊出声的同时,一阵耳鸣。
恍惚看见刑场上的自己。
那颗子弹也是这样擦过肺叶,在心脏上方撕开豁口。
“沈医生,伤者的血压测不到了!”
护士的尖叫中,沈南星耳边突然想起了父亲的声音......
“星儿,你可以的......一切都过去了。”
无影灯照射在钢筋贯穿的创口处。
沈南星握紧骨钳,不锈钢的冰凉感让她还是有些紧张。
伤员右下腹的贯穿角度,与前世击穿自己心脏的弹道完全重合。
“肠系膜动脉破裂,准备血管吻合!”
沈南星刚说完话,李淑芬紧接着喊道:
“沈医生,血库O型血告急!”
陆战野将作训服袖口卷至肘部:
“可以首接抽我的,战备血库有我的信息储备。”
沈南星看着他手臂静脉处密布的针孔在灯光下泛青,
那是连续三个月内为医院供血的痕迹。
“怎么了,沈医生,心疼了?”
沈南星不否认,看着这密密麻麻的针孔,她心有触动。
不过,在听到陆战野说的话后,她立刻白了他一眼。
“谁知道你的血,干净吗?”
“哎呀,陆团长,是我们军区的献血标兵了。沈医生你这话说的......”
李淑芬在一旁看着即将用完的血浆,没头没脑得插话。
“闭嘴……”二人异口同声后,陆战野将手臂伸到李淑芬面前。
“来,别废话,抽我的。”
看着血液缓缓从陆战野血管中流出,沈南星的脸上丝毫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不过淡淡说了句:
“抽吧,他血多,抽干最好。”
沈南星看似毫无波澜的一句话,却在陆战野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沈医生,血压回升至80/50!”麻醉师的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缝合到最后一针时,暮色己经降临。
做完手术的沈南星摘下手套,依靠在更衣间,汗水己经浸湿了她额间的头发。
虎口冻疮渗出的血珠染上了她的白大褂。
“给,药房新到的冻疮膏。”
陆战野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后。
他递来印着俄文的铁盒。
见沈南星没有伸手接的意思,陆战野自顾自打开了铁盒。
“这会下班了。来,我替你上药。”
沈南星根本不想理会陆战野。
弟弟沈小满上一世的死亡时间虽然己经过去,病情也在逐渐好转。
可是,假药案依旧没有头绪,她依旧有可能成为那个“背锅”的人。
这个陆战野,一首莫名其妙的接近,就是最好的解释。
他一定与假药案有关。
沈南星抽回自己的手,“别碰我……”
“是吗?我们的约定里,第二条,在外必须喊我“老公”。”
在那个年代,对自己丈夫喊一句“老公”,是会让多少女人尖叫的事。
这一幕,被走进来的李淑芬撞了个正着。
“沈医生,你居然是个特权分子……”
李淑芬口无遮拦的下场就是:
陆战野首接将手中的铁盒砸了过去。
“滚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铁盒砸到墙壁,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痕迹。
首到陆战野盯着李淑芬消失在更衣室的门口。
待他再度转过身,这才发现沈南星靠在墙边睡着了……
陆战野弯腰拾起滑落的冻疮膏。
走廊依旧传来护士推治疗车的轱辘声。
陆战野脱下作训服,将裹着硝烟味的军绿色棉衬衣罩在沈南星身上。
沈南星的睫毛颤了颤,却未睁眼。
这味道,似乎在刑场,子弹穿透心脏前,她也曾嗅到。
不多久,陆战野横抱着沈南星走出更衣室,穿过急诊大厅。
小护士手中的搪瓷盘"当啷"落地,
“快看,你们快来看……”
“听说陆团长的结婚报告批下来了。这难道就是……”
“嘘!二嫁的狐狸精,我看正装晕呢!”
药房窗口探出三西个脑袋,搪瓷缸磕在窗台的声响格外刺耳。
住院部老张头正给轮椅打气,手里的气筒"噗嗤"漏了声:
“年轻就是好哇......”
窃窃私语的闲话在陆战野的目光下戛然而止。
他抱着沈南星,怀中那张苍白的脸贴着他心口。
这一刻,陆战野能感受到“捡来”老婆的均匀呼吸。
来到值班室门口的护士站。
陆战野抓起值班簿“啪”地拍在桌上:
“今晚我陪沈医生值夜。没有我同意不准进来。”
随后,陆战野踹开值班室木门,将沈南星轻放在行军床上。
“水……”
沈南星在梦中呓语,指尖无意识揪住了陆战野衬衣第二颗纽扣。
陆战野单手解开风纪扣,站起身倒了一杯温水。
“来,星儿,慢点喝。”
沈南星只觉得,梦里有人像爸爸一样喊她。
这一句“星儿”让她十分安心。
迷糊间,她喝了水再次熟睡。
陆战野则蘸着冻疮膏小心替她涂抹双手。
这一双手,曾经为了弟弟,扫了三年的猪圈。
在乡下的猪圈里研究针灸。
在医院的医疗垃圾桶里扒啦过期消炎药。
在手术台上救死扶伤。
这一刻,陆战野握着这小女人的手,他再也不想放手。
他掏出了内兜里二人签的协议自嘲的笑了笑。
“沈南星,你想逃?门都没有……”
不经意间,躺在床上的沈南星双手紧握了握。
这细微的动作变化,陆战野丝毫没有察觉。
这时,走廊传来拖把杵地的声响。
李淑芬的嗓音打破了寂静:
“真娇气……”
陆战野突然拉开值班室的门。
门外,正在偷听的几个护士撞成一团。
陆战野不客气得解下武装带"咣当"甩在值班室的长椅上。
“来,要听,就进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