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西苑的翠屏迈着细碎轻盈的步子,款移莲步踏入了东苑。她身着一件簇新的藕荷色比甲,色泽淡雅,剪裁合身,将她衬托得颇有几分姿色。发间斜簪着一支素银簪子,简约却不失精致,瞧着比寻常丫鬟着实体面了许多。
一见到白洛汐,她便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脸上堆砌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然而眼底却隐隐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倨傲。
自母亲去世后,丞相府的内务便在悄然之间易了主。二夫人赵美兰以 “大夫人己逝,府中诸事繁杂,需有人操持” 为由,顺利接过了掌家对牌。至此,库房的钥匙稳稳系在她腰间的禁步之上,各院每月的月例发放,都必须经过她点头应允方可。甚至连厨下采买的菜单,也都要盖上她的私印才能生效。
西厢廊下,不知何时新换了赵府带来的婆子值守,而三房王夫人院里的份例,竟是无端多了三成。只是各院要领小丫鬟时,却总要在二房院外规规矩矩地站足半个时辰,才能被允许进去。
各房姑娘们晨昏定省的规矩,被二夫人立得比宫规还要严苛。偏偏大小姐院里的冰炭供给,总是比别处晚了半日。府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私下里忍不住嚼舌:“如今啊,想要从库房领上一匹新缎子,怕是得先悄悄给翠屏塞个银锞子才行哟。”
以往白洛汐性子较为胆小怯懦,而二房平日里又总是在她面前表现出一副和善的模样,她便也没有太过计较,只当是下人们在胡乱嚼舌根。
“大小姐,二夫人让奴婢来给您传个话。” 翠屏嗓音清脆响亮,可话里话外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硬意味,“开春了,府里各房小姐们都该去城外的清虚观祈福,以求平安顺遂。”
她微微顿了顿,似是有意卖个关子,而后又补上一句:“二夫人说了,大小姐您身子一向娇弱,若是嫌路途遥远,不去也成。只是……” 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眼神里满是意有所指,“府里的小姐们若是独独缺了大小姐您,传出去,怕是面上不好看呐。”
心语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微微皱眉,心中涌起一股怒火,刚要开口反驳,白洛汐却己然微微一笑,只见她指尖轻轻拨弄着茶盏的盖子,神色从容,语气不疾不徐地说道:“翠屏姑娘回去禀报二婶,就说我去。”
翠屏得了准话,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她又福了福身,道:“那奴婢这就回去复命了。” 说罢,便转身袅袅离去,裙角带起一阵微风,隐隐飘散着一股脂粉香气。
心语见她走远,再也忍不住,低声愤愤道:“小姐,二夫人分明就是故意刁难!自打她掌家以来,处处都压咱们一头,如今连她身边的一个丫鬟都敢如此放肆无礼!”
白洛汐神色依旧淡淡,她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的温热在口中散开,这才缓缓说道:“急什么?她如今这般得意,不过是一时的罢了。” 她缓缓抬眸,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寒意,宛如冬日的寒潭,“可这丞相府,终究不姓赵。”
父亲一首整日忙于朝务,内宅的事情一首 不是很清楚,更是无暇顾及她,以前的她是懒得计较,如今可就不一样了。
心语微微一怔,随即心领神会,低声道:“小姐的意思是……”
白洛汐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桌案,说道:“她既然一心想要摆足谱子,那我便陪她好好演这一场戏。只是这一趟祈福之路,到底能不能顺顺遂遂,可就由不得她来掌控了。”
此时,窗外春日的阳光洋洋洒洒地照在庭院之中,将那些新抽的嫩芽映照得格外鲜亮,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然而,这丞相府里涌动的暗流,却比寒冬腊月的风雪更加冰冷刺骨。
晨雾如轻纱般弥漫,尚未完全消散,府门外己静静停着两辆黑漆平头马车。前车装饰得颇为华丽,朱轮熠熠生辉,锦帷垂落,隐隐从帘隙间露出白语嫣敷着药纱的侧脸。此刻,她正与二房庶女白若雪同坐在一侧,神情略显烦躁。对面坐着三房王青青和嫡女白雨柔,她膝头搁着一只鎏金手炉,暖烘烘的热气从手炉缝隙间逸出。瞧见白洛汐款步走来,白语嫣眼中闪过一丝不喜,故意往翠屏那边挤了挤,仿佛白洛汐是什么令人厌恶的物件。
“大小姐来得正好。” 赵美兰在翠屏的搀扶下,姿态优雅地站在车辕旁。她身着藕荷色马面裙,裙摆轻轻扫过车辕上尚未融化的白霜,宛如一幅精致的画。赵美兰抬手指了指车内,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说道:“这车坐了我们娘仨,再加翠屏这丫头伺候汤药和你三婶娘俩,实在是挪不出空处了。” 她指尖轻轻点了点后头那辆青帷小车,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后车宽敞,大小姐可多带几个丫鬟。”
白若雪听闻,忍不住用团扇掩住的嘴角,那幸灾乐祸的模样呼之欲出。白雨柔则绞着手中的帕子,欲言又止,刚想站起身来,却被身旁的王青青眼疾手快地拽回座位,王青青微微皱眉,眼神中带着警告,白雨柔最终在母亲严厉的眼神下,不甘地低下头。
“二婶考虑得周全。” 白洛汐神色从容,轻轻抚过白语嫣车帘上挂着的药香囊,语气关切,“妹妹脸上的伤是该仔细照料。” 话落,她指尖看似无意地一挑,那香囊的暗扣竟突然崩开,细细的药粉如雪花般簌簌落下,不偏不倚地洒在翠屏的裙上。白洛汐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却似含着针一般,缓缓说道:“毕竟... 若留了疤,怕是以后更不好说亲了。”
“啊!” 白语嫣的尖叫声瞬间响起,却在下一秒被车轮滚动的声音无情碾碎。白洛汐仿若未闻,径自朝着后车走去。青柳见状,正要跟上,却见自家小姐回头,露出一抹浅笑,那笑容看似温柔,却带着几分不容错辨的冷意:“翠屏姑娘既占了座,你便去骑我的踏雪驹。” 说罢,她随手将缰绳朝着翠屏抛去,声音清冷,“畜生都比有些人知礼数。”
众人听闻,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只见翠屏气得浑身发抖,双手狠狠握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般的痕迹,仿佛要将心中的愤怒都通过这紧握的双拳宣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