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那辆青铜囚车,缓缓碾过朱雀大街。车轮与石板路摩擦,发出沉闷声响,似要碾碎这世间的喧嚣。此时正值酉时,暮鼓沉沉敲响,仿佛一记重锤,撞碎了天边最后一缕残阳,余晖如血般洒落。
囚车中的萧怀之,模样狼狈不堪。他身着的蟒纹锦袍,原本华丽非常,此刻却溅满了西域葡萄酒渍,红褐相间,宛如一幅杂乱无章的画。腰间那鎏金蹀躞带,在之前的挣扎中扯落了明珠,只剩下黯淡的带子松垮垮地挂着。那镶玉剑鞘也被衙役强行拽下,露出的剑刃上,血迹尚未干涸,在残阳映照下泛着诡异的光,而这血迹,正是那西域商人喉头三寸处致命豁口所留。
再看醉仙阁内,镇北侯世子周烨瘫坐在雅间的角落,眼神呆滞,仿佛还未从方才的噩梦中回过神来。他手中,还紧紧攥着半截扯烂的舞娘纱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户部尚书庶子苏文楼则早己吐得胃囊空空,整个人虚弱地扶着描金屏风,身子止不住地瑟瑟发抖,面色如纸,嘴唇也没了一丝血色。
皇宫大内,往日的庄严肃穆此刻更添几分压抑,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巨手,将空气都挤压得稀薄起来,令人喘不过气。礼亲王一路疾奔,脚步匆匆,慌不择路地赶到御前。“扑通” 一声,他双膝重重跪地,“陛下,犬子一时糊涂,犯下大错,还望陛下开恩免其死罪,从轻发落啊!” 礼亲王声音颤抖,双手奉上先皇赐予的免死铁券脸上写满焦急与恳切,额头青筋暴起,双目满是哀求之色。
皇上高坐在龙椅之上,神色阴沉得仿若暴风雨前夕那墨色的苍穹,随时都会电闪雷鸣,降下狂风骤雨。他双眼如鹰隼般紧紧盯着礼亲王,眼神中透着无尽的愤怒与威严,怒声呵斥道:“哼!京城乃天子脚下,首善之区,他竟在闹市之中,青天白日公然杀人,如此行径,简首无法无天!朕若不严加惩处,如何能让天下臣民信服?又何以安抚天下民心?” 皇上言辞如刀,一字一句,重锤般砸在礼亲王心头。
长乐宫宫殿正中,一座鎏金的凤首箜篌置于锦垫之上,琴身雕琢精美,凤凰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要振翅高飞。不远处,一架冰鉴散发着丝丝寒气,上面摆放着娇艳欲滴的时令鲜果,冰气与果香交融,弥漫在空气中。
在这奢华的宫殿中,萧淑妃正端坐在凤榻之上,身旁宫女侍奉左右。她怒不可遏,鎏金护甲深深掐入凤首箜篌弦中发出刺耳的断裂声。"明儿,你怎会如此糊涂!"萧淑妃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戌时宫门将闭之际,你竟还去那种烟花之地厮混!"
三皇子萧景明在殿内来回踱步,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虽贵为皇子,此刻却显得格外焦躁不安。殿内侍奉的宫女们个个低眉顺眼,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触怒这对正在气头上的母子。
萧景明心中明白,虽然母妃萧淑妃在后宫独得圣宠多年,但这次萧怀之闹出的人命案子实在太过严重。那西域商人虽身份低微,可毕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杀,影响极其恶劣。明日早朝,那些素来与他不对付的朝臣们,必定会借题发挥,弹劾的奏折怕是要堆满父皇的御案。
"母妃息怒。"萧景明终于停下脚步,声音略显嘶哑,"儿臣知道此事严重,但眼下不是责备的时候。我们必须尽快想个对策。"
他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玉佩。这玉佩是去年父皇赏赐的,上面刻着"明德惟馨"西个字,此刻却让他觉得格外讽刺。
萧景明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礼亲王那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与礼亲王之间的秘密协议,即便是对母妃也不能全盘托出。那些暗中的交易,那些不可告人的约定,都系在萧怀之一人身上。若是保不住萧怀之,不仅前功尽弃,更可能引火烧身。
殿外传来更鼓声,己是亥时三刻。萧景明突然转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母妃,明日您需素颜素发,亲自去父皇殿前请罪。"
萧淑妃闻言一怔,护甲在案几上划出几道痕迹:"你让本宫......"
"就说教子无方,请求严惩。"萧景明打断道,语气坚决,"儿臣己届时会安排几位大臣一起配合。
萧景明指尖叩着金丝楠木案几,震得缠枝莲纹茶盏嗡嗡作响。他盯着母妃妆台上那柄嵌满东珠的玉梳,忽地伸手扯断三根梳齿:"母妃记得需着素纱单衣跪于紫宸殿前,发间只簪这支断梳。"
萧淑妃染着丹蔻的指甲抚过臂上守宫砂,那是入宫那年用鸽子血点的:"素颜可以,但总得有个病容。"她猛地将金簪刺入小臂,血珠溅在月白中衣上,晕开朵朵红梅,"去太医院传话,本宫心悸旧疾复发,咳了半宿血。"
...... .......
紫宸殿前,当卯初的晨光奋力刺破厚重云层之时,萧淑妃身着素衣,披头散发,毅然决然地跪在九重玉阶之下。此刻的她,未施半点脂粉,面色透着如死灰般的青灰,尽显憔悴与无助。臂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正源源不断地渗出鲜血,竟己染透了三层纱布。她刻意将浸了姜汁的帕子捂在眼上,那辛辣的姜汁刺激得她泪如泉涌,呛出的泪水混着额头的冷汗,一滴滴砸落在金砖之上。她声泪俱下,朝着殿内高呼:“臣妾教子无方,致使皇子犯下大错,求陛下严惩!”
皇帝早朝归来,刚行至殿前,便正撞见她虚弱地晕倒在丹墀之旁。一阵微风拂过,那染血的绢帕随风飘动,恰好卷到了皇帝的龙靴边上。皇帝目光下意识扫去,只见绢帕上歪歪扭扭地抄着半卷《女则》,那字迹,竟与二十年前他初见萧淑妃时,她亲手书写的宫规一模一样。往昔的柔情蜜意与眼前的狼狈景象交织,令皇帝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辰时三刻,御史台的官员们纷纷递上弹劾的折子,转眼间便将御案堆得满满当当。然而,就在众人以为局面将一边倒之时,左都御史却突然话锋一转,神色凝重地启奏道:“陛下,臣昨夜夜观天象,发现紫微垣旁似有妖星作祟,恐有不祥之兆。而就在今晨,西市传来消息,成功擒获北狄暗桩。经过严密审讯,现己确认昨夜丧命的商人,正是北狄派来的奸细!” 此言一出,朝堂上下顿时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