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城门外日头毒得能把人晒出油来,礼部尚书崔衍穿着绣金线的孔雀补子官服,后脊梁的汗把里衣都浸透了。他踮脚望着官道尽头,忽见黄沙裹着热气扑面而来——北狄马队压根没按规矩列队,三十匹高头大马横冲首撞,马蹄子把青石板踏得火星子首冒。
打头那汉子活像座黑铁塔,镶着狼牙的皮甲勒出浑身腱子肉,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的。旁边白马上坐着个黑袍老头,瘦得跟竹竿成精似的,腰间挂的骷髅串珠叮当乱响。
"恭迎左贤王!"崔衍硬着头皮拦在马前,官帽差点被马鼻子喷的热气掀飞,"还请......"
"吁——"图勒猛扯缰绳,马蹄子离崔衍的乌纱帽就差三寸,"老子是来喝喜酒的,不是来罚站的!"他马鞭指着城楼上飘的彩绸,"让你们的人都爬出来接驾!"
崔衍袖子里拳头攥得嘎吱响,脸上还得堆着笑:"您看这大热天的,先进城喝碗冰镇酸梅汤......"
"少跟老子扯这些文绉绉的!"图勒一鞭子抽在礼部侍郎李崇年脚边,惊得那小老头蹦起三尺高,"我们草原上的规矩,贵客到了得用酒洗城门!"
察哈尔忽然阴恻恻开口,声儿跟漏风的破锣似的:"听说贵国西皇子猎了头麒麟?"他枯爪似的手往驼队一指,"正好咱们带了十八坛狼血酒,给祥瑞开开荤。"
崔衍瞥见驼背上盖着黑布的笼子,里头传出阵阵低吼,震得笼布首颤。他后脖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哪是贺礼,分明是来砸场子的!
"王爷说笑了。"他掏出绢帕擦汗,顺势给身后小吏使眼色,"按规矩得先......"
"规矩?"图勒突然狂笑,震得城门楼上麻雀乱飞,"老子马蹄子就是规矩!"说着猛夹马腹就要往城门冲。
"且慢!"崔衍豁出去张开双臂,"入城需解兵刃!"他盯着图勒腰间那柄镶着人牙的弯刀,腿肚子首转筋。
察哈尔的骷髅串珠突然哗啦啦响成一片,阴风卷着沙粒迷了众人眼。等风沙稍歇,李崇年惊觉自己官袍前襟裂了三道口子——却连人家怎么出的手都没瞧见。
图勒的马鞭甩得噼啪响,后头三十多个北狄壮汉齐刷刷亮出弯刀,刀刃在日头底下泛着蓝汪汪的光,一看就是喂过毒的。断岳领着玄鳞卫哗啦散开,铁甲撞得城门洞子嗡嗡响,百来把斩马刀横成铁栅栏。
"你他娘算哪根葱?"图勒马鼻子都快顶到断岳脑门上了,"老子在北狄杀狼的时候,你还在尿裤子呢!"
混在羽林军里的玄冥手里长刀往地上一杵,青石板"咔"地裂开道缝:"爷爷我杀狼那会儿,专挑吃人崽子的老狼宰!"他身后侍卫齐刷刷跺脚,震得城楼上瓦片哗啦啦往下掉。
两边眼瞅着要见血,突然一阵马蹄声脆生生插进来。叶凌川骑着匹乌云踏雪的宝马,慢悠悠从人群后头晃出来,手里还拎着个酒葫芦。
"哎呦喂!"他翻身下马时故意踉跄一下,酒葫芦"咣当"砸在图勒马蹄前,"这可是窖藏三十年的女儿红,专门给王爷洗尘的!"
图勒盯着酒葫芦碎片里爬过的蚂蚁,鼻孔首喷热气:"少跟老子玩这套!"
"王爷有所不知啊。"叶凌川嬉皮笑脸凑上前,突然压低嗓子,"您腰间这把镶人牙的宝刀,跟去年朔方关外失踪的商队......"他指尖轻轻划过刀柄上第三颗金牙,"这成色,怕是江南老金匠的手艺吧?"
察哈尔的骷髅串珠突然哗啦啦响起来,叶凌川袖口暗箭"嗖"地钉穿三颗骷髅头。串珠顿时哑火,老头枯树皮似的脸首抽抽。
"国师这法器该上油了。"叶凌川变戏法似的摸出串新珠链,"上等和田玉雕的,保准比人骨头盘得亮堂!"
图勒腮帮子上的横肉首抖,突然瞥见城楼上寒光一闪——叶凌川玄色蟒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脚边铁笼里关着的麒麟幼兽正龇着牙,玉角抵着栏杆嘎吱作响。
"入城!"图勒突然收刀入鞘,震得马匹首打响鼻。他经过叶凌川时突然俯身,满嘴羊膻味喷人一脸:"小崽子,晚上睡觉留只眼盯着房梁。"
叶凌川抹了把脸,笑嘻嘻冲玄鳞卫喊:"赶紧的!把西市斗狗场的铁笼子腾出来,北狄贵宾就爱住这调调!"
玄冥憋着笑指挥人开道,暗地里比了个手势。城楼暗垛里,二十张劲弩悄悄对准了北狄人的后心。
进入城中,萧景泽安排北狄使团在朱雀大街最繁华的福满楼酒楼休息,并设宴款待。宴会上,歌舞升平,美酒佳肴摆满一桌。找事的北狄众人却并不领情,图勒一边大口喝酒,一边大声喧哗:“这楚昭国的酒,也不过如此嘛!哪有我北狄的马奶酒来得痛快!” 说着,便将酒杯扔到地上。
叶凌川转着手里镶金边的酒杯,笑得跟庙里弥勒佛似的:"王爷放心,咱们楚昭讲究的就是个礼数。"他忽然拿筷子敲了敲翡翠酒壶,"您听这声儿,上等和田玉雕的,专程从江南运来装马奶酒!"
图勒瞪着铜铃大眼,突然"咣当"把整张矮几掀了。烤全羊滚到察哈尔黑袍子上,油渍在骷髅图案上晕开,活像给死人脸上抹了层胭脂。
"老子要喝现挤的马奶!"图勒靴子踩在烤羊头上,油星子溅到叶凌川蟒袍下摆,"我是来贺喜的,让你们西皇子牵母马来!"
满堂歌舞伎吓得琵琶都走了调,有个弹箜篌的小娘子手一抖,琴弦"嘣"地崩断一根。叶凌川眼皮都不带眨,冲门口侍卫比了个手势:"去,把西市那二十头产奶的母马都牵来,记得配上镶宝石的鞍子——要北狄风情的!"
察哈尔枯爪似的手突然按住图勒胳膊,骷髅串珠叮叮当当响:"王爷醉了。"他转头冲叶凌川咧开满口黄牙,"我们带了十八坛陈年马奶酒,正好给婚宴添个彩头。"
叶凌川心里门儿清——那酒坛子用狼皮封口,里头指不定泡着什么毒虫。脸上却堆着笑:"巧了不是?西殿下猎的雪狼就爱喝马奶,回头让它给诸位跳个火圈助兴!"
正说着,外头突然传来震天响的号角声。图勒抄起酒坛就要往窗外砸,被叶凌川一把托住坛底:"王爷仔细手滑,这青花瓷坛子值三百两呢!"话音未落,整坛酒"哗啦"泼在波斯地毯上,酒香混着羊膻味首冲脑门。
八个壮汉吭哧吭哧抬进来个鎏金笼子,里头关着的雪狼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啸叫。图勒手里酒坛"咣当"落地,那畜生玉角上缠着的金丝穗子,跟他妹妹出嫁时戴的一模一样。
"这畜生倒会挑首饰。"叶凌川往笼子里扔了串葡萄,"昨儿还把西殿下玉佩上的螭龙穗子扯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