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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众人都退下，约莫半盏茶后，东侧绘着《麻姑献寿》的紫檀屏风后传来极轻的机括声。一道暗门滑开，萧景明带着一身阴冷的潮气踏出。他刻意放轻的脚步踩在柔软的地毯上，目光带着探询，无声望向锦帐深处。
“母妃。”他拱手，声音压得极低。
萧淑妃没应声，只将佛珠重重拍在案上。翡翠珠子迸跳起来，有一颗滚落阶前，正停在萧景明脚边。他弯腰去拾，却听上方传来冰冷的声音：“跪着听。”
萧景明动作一僵，缓缓首起身，垂手肃立。
殿内只余更漏滴答，混着萧淑妃略显粗重的呼吸。良久，她才揉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开口，每个字都像从冰窖里凿出来：“破庙那出戏，瞒得过你父皇，瞒不过北狄那群狼。图勒今日在殿上忍了这口气，是给皇帝面子，不是给你我母子脸面。”她指尖用力，几乎要将太阳穴按出青紫，“他们从你父皇那里讨不到想要的，转头就会像水蛭一样叮上你。就这几日，必有联络。”
萧景明猛地抬头，这北狄人怎么阴魂不散，不禁想起昨晚他们潜入府里的对话。
昨夜——三皇子别院密室。
图勒嚼着血淋淋的羊腿，油手在白若雪的画像上抹出道污痕："这种惹祸的母狼崽子，殿下还留着过年？"他将酒囊砸向墙角，溅起的马奶酒泼湿了屏风上的北狄地图。
萧景明盯着地图上被酒渍晕染的幽云十六州，指尖几乎掐进紫檀木案："本王的家事，不劳贤王费心。"
"家事？"图勒突然掐住他后颈，像拎小狼崽般提到眼前，"草原规矩，母狼若引来鬣狗，就得剥皮示众。"他呼出的热气带着腥膻味，"我们北狄‘苍狼部’首领掌上明珠年方十六，最仰慕殿下这般英雄。"
密室烛火忽明忽暗，映得萧景明眼底猩红。三日前白若雪跪着为他系腰带时，那截雪白的后颈还带着海东青抓伤。可此刻北狄地图上，代表联姻的红线正压在幽云关隘。
"殿下可知为何可汗愿借兵？"图勒突然松手，任他踉跄撞到兵器架，"我们要的不是傀儡，是能带着北狄铁骑踏平西羌的真雄主！"一柄镶着红宝石的弯刀被拍在案上，"三殿下考虑考虑我们的提议。"
——回忆结束。
眼中戾气瞬间翻涌：“他们还想如何？！圣鹰死了，白家毁了，赔了那么多金银绢帛，难道还要本王把幽云关拱手送上不成？一群蛮夷，也配对本王的婚事指手画脚！” 他越说越激愤，袖中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那图勒算什么东西，竟敢暗示本王休了白若雪，去娶他那劳什子女子！北狄女子粗鄙不堪，也配入主…”
“够了！” 萧淑妃厉声呵斥，抓起案上一个空杯狠狠砸在萧景明脚边！瓷片西溅，有几片擦过他蟒袍下摆，留下细小的划痕。“萧景明！本宫耳提面命多少次？！戒急！戒躁！喜怒不形于色！你这般沉不住气，如何担得起大业？！” 她胸口剧烈起伏，苍白的脸上因怒意浮起病态的潮红，“看看你自己捅的篓子！训鹰台！那是多好的机会！让北狄人看看你的手段，让朝臣看看你的担当！结果呢？成了天大的笑话！白语嫣那个疯子差点要了本宫的命！圣鹰死得不明不白！连带着你那后院——” 她指着萧景明，指尖都在发颤，“也成了满京城的笑柄！白若雪那个蠢货，废了也就废了，可你三皇子府的脸面，本宫的脸面，你父皇心中对你的那点期许，都让她和她那疯子姐姐丢尽了！”
“母妃！” 萧景明被骂得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梗着脖子反驳，“训鹰台是有人陷害！那白若雪和林月瑶，定是秋猎那日有人…”
“那也是你技不如人！” 萧淑妃猛地打断，声音尖利得刺耳，“秋猎温泉那档子腌臜事，你不是说万无一失？！想用林月瑶和白若雪去构陷萧景琰，结果呢？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套了进去！若非本宫在后宫替你周旋，你父皇能轻飘飘只罚你闭门思过？如今倒有脸提别人陷害？！” 她恨铁不成钢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冰冷的疲惫，“成王败寇，输了就是输了，找借口只会显得你更无能！”
萧景明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满腔怒火被硬生生冻住，只剩下难堪的耻辱和一丝隐秘的恐惧。
“如今是什么光景？” 萧淑妃放缓了语气，却更显森然，“你舅舅在北疆的兵权被德妃那贱人的兄长分去大半！礼亲王那头老狐狸左右摇摆！朝中清流对你避之不及！我们手里还有什么？除了北狄这条看似凶险实则可能是唯一生路的暗线！” 她撑着扶手站起身，一步步走下玉阶，停在萧景明面前。居高临下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景明，” 她的声音低下来，带着一种蛊惑般的冰冷，“欲成大事，需忍常人所不能忍。北狄要什么？无非是财帛、是边境的便利、是未来在楚昭的话语权！这些，我们现在都可以给！只要他们能助你坐上那个位置，将来整个北狄匍匐在你脚下时，今日的屈辱，你百倍奉还便是！” 她枯瘦的手指用力抓住萧景明的肩膀，指甲几乎隔着衣料掐进他的皮肉，“记住，只要不是让你现在去死，不是让你立刻割让幽云十六州！北狄人提出的任何要求，无论多难堪，多憋屈——只要我们能办到，都应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