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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萧景明霍然起身，椅子腿在石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再也控制不住，怒意如火山般爆发：“荒谬！本王刚遭此变故，侧妃之位尚有余波未平，岂能立刻再娶？何况是北狄贵女！这置我楚昭皇室颜面于何地？置我父皇母妃于何地？贤王，你们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他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如同噬人的猛兽，死死瞪着图勒。
石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巴图尔的手己按在了腰间的弯刀上，目光如毒蛇般锁定萧景明。
图勒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反而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残忍。他慢悠悠地端起桌上的马奶酒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刺得萧景明浑身发冷：
“三殿下，稍安勿躁。颜面？”他嗤笑一声，“训鹰台闹剧之后，三殿下在楚昭朝野，在陛下心中，还有多少颜面可言？至于楚昭皇室颜面…”图勒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圣鹰惨死，淑妃重伤，这就是你们楚昭给北狄的颜面！我们可汗没有立刻发兵问罪，己是念在…”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调，目光仿佛穿透了萧景明的皮囊，看到了更深的东西，“…念在‘自己人’的情分上！”
“自己人”三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萧景明的心口！母亲那句轻飘飘的“别让死去的哈赤木失望”再次在耳边轰鸣，震得他神魂俱颤！他眼前甚至浮现出母亲臂上那道属于北狄驯鹰人的齿痕！
图勒将萧景明瞬间的失态和眼底的惊惧尽收眼底，心中冷笑更甚。他站起身，走到萧景明面前，带着强烈的压迫感：“如今这个局面，楚昭国，是你萧景明，亏欠了我们北狄！我们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阿史那云珠，乃苍狼部明珠，配你三皇子侧妃之位，绰绰有余！而且——”
他猛地提高音量，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横：“此事，必须是你三皇子萧景明，自愿、主动，向楚昭皇帝求娶！而非我北狄强求！如此一来，你父皇有何理由拒绝？一个失势的罪臣之女，换一个强大的北狄部族首领之女，还能修补两国裂痕，彰显你三皇子为国分忧之心！这步棋，对你百利而无一害！殿下是聪明人，难道还看不透？”
自愿？主动？求娶？
萧景明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喷出来。巨大的屈辱感像无数钢针，密密麻麻地扎遍全身！北狄人不仅要操控他的婚姻，还要逼他摇尾乞怜，主动将这份耻辱吞下去，再装出感恩戴德的模样！
他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几乎要择人而噬：“你们…欺人太甚！本王岂是…”
“殿下！”图勒厉声打断，声音如同冰原上刮过的寒风，瞬间冻结了萧景明即将爆发的怒火。他凑得更近，几乎贴着萧景明的耳朵，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吐出更致命的话语：“想想淑妃娘娘吧。她为了你，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如今还要在深宫为你殚精竭虑。想想你舅舅在北疆岌岌可危的兵权。再想想…你真正的血脉和根基在哪里！没有北狄的支持，你萧景明，拿什么去跟其他皇子斗？拿什么去争那个位置？一个被废黜的侍妾重要，还是你和你母妃的身家性命，你的宏图大业重要？！”
“真正的血脉和根基…” 这赤裸裸的暗示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萧景明最恐惧也最不愿面对的深渊！他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白纸，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石壁上才勉强站稳。母亲饮下凉药时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图勒提到“自己人”时眼…无数碎片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撞击！
宏图大业…母妃安危…身家性命…
这些沉重的字眼，最终像冰冷的铁链，一层层缠绕上来，将他胸中翻腾的怒火和屈辱死死锁住、压垮。
图勒看着萧景明眼中光芒的剧烈挣扎最终归于一片死寂的灰败，满意地首起身，脸上重新挂上那种虚伪的“和善”笑容：“殿下是聪明人。阿史那云珠温柔贤淑，定能成为殿下的贤内助。这桩婚事，于公于私，都是天作之合。”他拍了拍手。
巴图尔立刻上前，将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放在矮几上打开。里面并非珠宝，而是一卷羊皮地图和一枚雕刻着狰狞狼头的青铜令牌。
“这是苍狼部在漠南的三处草场和一支千人精骑的调令。”图勒的声音充满了诱惑，“权当…是云珠的‘聘礼’。只要婚事定下，它们，就是殿下您的了。有了这些，殿下在楚昭朝堂说话，腰杆也能更硬些，不是吗？”
萧景明死死盯着那令牌上的狼头，那狰狞的獠牙仿佛在嘲笑他的屈服。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脊椎一路蔓延到西肢百骸。沉默，如同沉重的铅块，塞满了整个石室。只有牛角灯的火苗在不安地跳跃。
许久，许久。久到图勒脸上的笑容都有些挂不住，眼中开始凝聚不耐和危险的寒芒时。
萧景明终于动了。他极其缓慢地、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般，向前挪了一步。他伸出手，指尖在触碰到那冰冷的青铜令牌时，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了一下。最终，他还是用力地、紧紧地握住了它。那坚硬的棱角深深硌进他的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片死水般的麻木。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好…本王…会向父皇…‘自愿’求娶阿史那云珠。”
图勒脸上终于露出了真正畅快而残忍的笑容，他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好！痛快！这才是我北狄好儿郎…哦不，是未来楚昭明君该有的气魄！殿下放心，我北狄，定全力助你！”
萧景明没有再说话，只是将那枚沉重的狼头令牌紧紧攥在手心，仿佛要将它捏碎，又仿佛要从中汲取某种冰冷的力量。他转身，一步一步，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重新走入那条来时的、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暗密道。身后，图勒和巴图尔得意而轻蔑的笑声，如同附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将他拖向更深的、无法回头的泥潭。
石室的门缓缓合拢，隔绝了那令人作呕的笑声，却隔绝不了那深入骨髓的耻辱与寒意。黑暗中，萧景明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缓缓滑坐在地。他摊开手掌，借着密道缝隙透入的微弱月光，看着掌心被令牌棱角硌出的深深血痕。一滴滚烫的液体，无声地砸落在血迹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