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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摩会前夜，巫山乡下起了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雨。
陈言披着雨衣，手持电筒，独自走在刚修好的砂石路上。
雨水在路面汇成细流，却没有任何松软或下陷的迹象——这条路的质量经受住了考验。
明天就是全县观摩会，他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郑卫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近，雨伞在风中摇晃。
"郑书记，您腿脚不方便，怎么来了？"陈言连忙扶住他。
"睡不着啊。"郑卫国叹了口气，"刚收到消息，赵德发那王八蛋明天要搞大事。"
雨水顺着陈言的雨帽滴落，他抹了把脸："具体什么情况？"
"他收买了石门村三户人家，明天要在观摩会上闹事，说征地补偿没到位。"郑卫国咬牙切齿，"更阴险的是，他让人在李家沟那段路下面做了手脚，明天领导检查时，很可能会发生小面积塌方！"
陈言心头一震。
如果真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质量问题，不仅示范路的名誉扫地，后续的跨省通道项目也可能搁浅。
"李家沟哪一段？"
"就那个陡坡转弯处。"
陈言立刻转身："我去看看。"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李家沟路段。
陈言俯下身，仔细检查路基边缘。
果然，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有人为松动过的痕迹——几块关键支撑石被偷偷移开了，雨水一泡，很容易发生滑坡。
"这个畜生！"郑卫国气得浑身发抖，"为了一己私利，连乡亲们的安全都不顾了！"
陈言沉默地掏出手机，拍下证据。
然后和郑卫国一起，重新加固了松动的石块。
"郑书记，您觉得赵德发为什么这么疯狂？"
回程路上，陈言突然问道。
"还用问？路一通，他的木材垄断生意就完了。"
郑卫国冷笑，"更别说跨省通道一旦建成，他在两省交界处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全得曝光。"
雨越下越大，两人不得不躲进路边的工棚暂避。
昏黄的灯光下，陈言眉头紧锁："明天的观摩会，王文斌书记什么态度？"
"哼，他能有什么好态度？"郑卫国压低声音，"赵德发那个财政局当副局长的表兄，跟王文斌是党校同学。这次观摩会，摆明了是来挑刺的。"
陈言望向漆黑的雨夜，心中己有计较："既然他们想看问题，我们就大大方方地展示——不仅是路，还有人心。"
"你打算怎么办？"
"三件事。"陈言伸出三根手指，"第一，连夜组织可靠村民，全面检查所有路段；第二，找到那三户被收买的人家，了解具体情况；第三，准备一份完整的'民心账本'，明天公之于众。"
郑卫国眼睛一亮："好！我这就去安排。"
两人分头行动。
陈言带着几个村干部，冒雨走访了被赵德发收买的三户人家。
起初对方支支吾吾，但当陈言拿出他们子女在外打工急需用钱的证据后，其中一户终于崩溃痛哭。
"陈乡长，我们对不起您啊！"村民李老根跪倒在地，"赵德发说只要闹事，就借给我儿子买房的首付...我猪油蒙了心啊！"
陈言扶起老人："李叔，您儿子的困难，乡里可以帮忙解决。但这条路关系到全村人的未来，您忍心毁了吗？"
凌晨三点，雨停了。
陈言站在乡政府窗前，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
这一夜，他们不仅加固了所有隐患点，更收获了意想不到的"武器"——赵德发威胁利诱村民的录音证据。
"陈乡长，快休息会儿吧。"办公室的小刘端来热茶，"一会儿观摩会就开始了。"
陈言摇摇头："我再检查一下汇报材料。"
天刚亮，乡政府大院就热闹起来。
各村代表自发组织了一支锣鼓队，在门口迎接来宾；妇女们准备了巫山特色的茶点和山货；孩子们穿着节日才穿的新衣服，手捧野花站在路边。
九点整，车队准时到达。
让陈言意外的是，除了本县各乡镇领导，还有几辆挂着省城和邻省牌照的轿车——程厅长竟然说服了省扶贫办和邻省平川县的领导一同前来！
王文斌书记下车时脸色不太好看。
他五十出头，梳着一丝不苟的背头，西装革履在一群基层干部中格外显眼。
"陈言同志，听说你们这个'示范路'搞得不错啊。"
王文斌似笑非笑地说，"今天可要好好向全县推广你们的'经验'。"
"欢迎王书记检查指导。"陈言不卑不亢，"我们还有很多不足，请领导多提宝贵意见。"
观摩会正式开始。
陈言首先用十分钟简洁汇报了项目概况、资金使用和工程进度。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实实在在的数据和对比照片。
"这条路全长7.2公里，连接两个贫困村，惠及1200余人。村民累计投工投劳6200个工日，自愿让出土地23亩，无一起强拆强征..."
王文斌打断道："听说你们搞'资源置换'，用集体林权做抵押？这符合政策吗？"
"王书记，我们是严格按照'三变改革'政策操作的。"陈言早有准备，拿出一份红头文件，"村民代表大会表决通过，每一笔交易都公开透明。这是会议记录和签字表。"
王文斌皱了皱眉，没再追问。
考察团开始实地查看路段。
走在平整的路基上，省扶贫办的领导频频点头："不错！山区修路成本高，你们这个'以工代赈'的模式很有创新性。"
正当气氛融洽时，意外发生了。
走到李家沟路段时，突然从人群中冲出三个村民，跪在路中央嚎啕大哭。
"领导给我们做主啊！"领头的正是李老根，但此刻他演技逼真，"乡里占了我家地，一分钱补偿不给啊！"
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陈言身上。
王文斌嘴角微微上扬，故作严肃地问："陈言同志，这是怎么回事？"
陈言面不改色："王书记，这位是石门村的李老根大叔。他家确实让出了三分菜地，但己经按标准获得了补偿。不仅如此，他儿子还在工程队找到了工作，月薪3000元。"
"胡说！"李老根跳起来，"我一分钱没见到！乡亲们，乡政府欺负老实人啊！"
围观人群中开始骚动。
赵德发不知何时混了进来，阴阳怪气地说："现在有些干部啊，就会做表面文章，实际上损害群众利益！"
王文斌板起脸："陈言同志，群众反映这么强烈，你这个示范路还怎么示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老根突然"扑通"又跪下了，但这次是转向王文斌："王书记，我撒谎了！赵德发给了我五千块钱，让我今天闹事...我对不起陈乡长，对不起乡亲们啊！"
他从怀里掏出一叠钞票和一支录音笔："这是赵德发给的钱，这里面有他威胁我的话...陈乡长知道后不但没怪我，还帮我儿子联系了县里的工作...我不是人啊！"
现场一片哗然。
赵德发脸色大变，转身就要溜走，却被王铁柱带人堵住了去路。
更震撼的一幕出现了。
老支书赵德才带着十几个村民，抬着一块覆盖红布的大石板走来。
"各位领导，请看！"赵德才掀开红布，露出一块刻满字迹的石碑，"这是'功德碑'，上面记着每家每户出的工、让的地、捐的物。巫山人穷志不短，修这条路，我们心甘情愿！"
石碑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数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有人开始鼓掌，很快，掌声连成一片。
王文斌尴尬地站在原地，进退两难。
这时，邻省平川县的马书记站了出来："王书记，你们这个陈乡长不简单啊！能把群众工作做到这份上，我看可以当典型推广！"
省扶贫办领导也表态："这种充分调动群众内生动力的做法，正是乡村振兴需要的！王书记，你们县出了个好干部啊！"
王文斌骑虎难下，只得强颜欢笑："是啊，陈言同志确实...很有办法。"
观摩会的气氛彻底逆转。
考察团成员纷纷围着陈言询问经验，原本准备挑刺的本县干部也见风使舵，凑上来套近乎。
正当热闹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请问，这里是巫山乡道路观摩会吗？"
陈言浑身一震，这个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
人群自动分开，只见程莹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拖着行李箱站在路边，阳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边。
"程莹？你怎么..."
"不是说好今天来的吗？"程莹微笑着走向陈言，"我刚从省城坐大巴到县里，又搭了老乡的拖拉机过来。"
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漂亮姑娘，好奇她与陈言的关系。
郑卫国第一个反应过来，大笑着上前："这位就是程厅长的千金吧？老领导身体好些了吗？"
"谢谢郑书记关心，爸爸好多了。"程莹礼貌地回答，然后转向陈言，眼中满是骄傲，"看来我错过了一场好戏？"
陈言耳根发热，不知如何接话。
倒是王铁柱起哄道："陈乡长，这位是嫂子吧？也不给大家介绍介绍！"
在一片善意的哄笑中，程莹落落大方地向众人问好。
当她看到那块"功德碑"时，眼眶瞬间红了："陈言，这就是你说的'民心路'吧？"
王文斌见状，赶紧上前套近乎："原来是程厅长的千金！令尊身体抱恙，我们还准备去探望呢。"
程莹淡淡一笑："王书记有心了。爸爸常说，基层干部不容易，能像陈言这样得到群众真心拥护的，更是难得。"
这句话绵里藏针，王文斌脸色变了变，讪讪退到一旁。
观摩会在一片欢庆气氛中结束。
省里领导当场表态追加专项资金支持跨省通道项目；邻省马书记邀请陈言下周带队去平川县洽谈具体合作；就连王文斌也不得不做样子，表扬了巫山乡的"创新精神"。
傍晚，人群散去后，陈言和程莹终于有了独处时间。
他们并肩走在新建的村路上，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今天这场戏，很精彩。"程莹轻声说，"你知道吗？当你被村民围住，他们看你的那种眼神...我在爸爸的老照片里见过类似的场景。"
陈言停下脚步，转向程莹："其实，我有个问题一首想问你。"
"嗯？"
"为什么选择今天回来？"
程莹望着远处起伏的群山，嘴角含笑："因为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不仅是观摩会，还是我们认识一周年的日子。"
陈言心头一热。他没想到程莹记得这么清楚。
两人第一次见面，正是在去年的全县经济工作会上。
"程莹，我..."
不等他说完，程莹突然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他的脸颊："这一年来，你证明了我没看错人。"
远处，不知哪个村民看到了这一幕，吹起了响亮的口哨。
接着是更多村民的欢呼和掌声。陈言红着脸，却坚定地握住了程莹的手。
在群山和乡亲们的见证下，两颗心终于毫无保留地靠在了一起。
这条路，不仅通向山外的世界，也通向了他们共同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