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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叶深吸一口气，剑指上的金芒暴涨，竟在虚空中勾勒出一座精巧的城楼虚影。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分明就是白日血战攻克的大方城钟鼓楼！王济世惊得手中铜盆“当啷”坠地，浑浊的洗伤水泼洒在夯土地面上，映出那金线构筑的奇景。
金线游走间，屋檐下竟幻化出无数百姓焚香的剪影。那些虚影虔诚跪拜，袅袅烟柱自香炉升起，与李锦龙伤口处喷涌的黑雾在空中纠缠绞杀。帐内顿时光影交错，仿佛有两个世界在此重叠。
“《行医心得》载：‘以正气克邪毒，如汤沃雪’。“洛叶齿间咬住第三支箭尾，话音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他脖颈处血管根根暴起，太阳穴突突跳动。随着“嗤”的一声裂响，箭簇带着碎肉离体，李锦龙突然双目圆睁，眼白布满血丝，一口黑血如箭般喷向洛叶前襟。
那些血珠触及金线构筑的城楼虚影时，竟似泥牛入海，被金光尽数吞没。只有几缕黑烟不甘地从金线缝隙渗出，在空气中扭曲成狰狞鬼面，最终被七彩光芒绞碎消散。此刻，李锦龙身上的青紫毒纹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伤口处的琥珀胶质也渐渐化作清水般的液体流淌下来。
王济世见状，枯瘦的手指急忙搭上李锦龙腕间，浑浊的眼中先是闪过喜色，随即又黯淡下来：“毒己入髓，寻常药石......”话音未落，老军医突然瞪大眼睛——
人命关天，洛叶自治无法再做隐藏，右臂上的英魂霜纹骤然亮起，那些银白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转眼间化作一条鳞甲分明的游龙。他五指如铁钩扣住李锦龙天灵盖，一枚七彩碎片自心湖中升腾而起，悬浮在两人头顶三寸之处。碎片内封存的雾气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顺着霜纹游走的轨迹灌入伤者七窍。
“铛——”
众人耳畔突然响起洪钟大吕之声，震得帐内药罐“嗡嗡”颤动。恍惚间，似见一座朱漆城隍庙门在金光中轰然洞开，门前石狮眼中迸出赤红光芒，獠牙间吞吐着香火青烟。
帐内所有人顿时耳鸣眼花，听不真切话语，亦看不到任何景象。
洛叶顿时心安，开始默念《行医心得》要诀：“以气为引，以心为纲——”
李锦龙七窍中顿时黑雾翻涌，那些毒煞之气在金光中扭曲变形，竟凝成无数狰狞人面。有苗疆祭司戴着面具狞笑，有黑鸩箭手拉满兽角长弓，最后浮现的却是个黑袍人的背影——那人正穿行在崇山峻岭之间，腰间悬挂的青铜铃铛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就是现在！”洛叶双目精光暴涨，张口一声暴喝：“给我散！”
金光如烈日炸裂，幻象中的黑袍人猛然回首，却只露出一张没有五官的苍白面孔。下一刻，所有黑雾人面如雪遇沸汤，在凄厉的尖啸声中化作腥臭黑雨落下。
待最后一丝光芒消散，伤兵营中的一切恢复原状。李锦龙肩头的伤口己转为鲜红血色，只是面色仍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却平稳。洛叶踉跄后退两步，手臂勉强撑在木桌上。
他这个纯粹的武者第一次驾驭如此磅礴的术法，现在全身经脉都如同被烈火灼烧过般刺痛。
心湖中，那座青铜山河鼎内的七彩雾气也己然减半，原本流光溢彩的大方城气运碎片此刻也黯淡了许多，表面的纹路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灰。
“烧酒冲洗后敷金疮药，这些不用我教了吧。”他抹去眼角渗出的血丝，声音沙哑。帐外此起彼伏的呻吟声透过毛毡传来，洛叶执笔蘸墨，从《行医心得》上拓下一页黄纸，“按此方煎药，能解余毒。”
王济世接过药方，枯瘦的手指突然一颤。那纸上除了详尽的药材配伍，竟还绘着一幅精妙的行针图，这笔迹飘逸如行云流水，与医书中原本工整的楷书截然不同。
老军医猛然抬头，却见营门处那个正在调度的年轻将军背影己融进夜色，只余甲胄偶尔反射的火光。
“拾掇重伤者过来！”洛叶的声音穿透嘈杂，他站在临时搭起的医案前，指尖还残留着淡淡金芒，“我应当还能救十数人。”
帐外残月西沉，东方天际己泛起鱼肚白。刚治好最后一名伤兵的洛叶独坐在空荡的军帐角落，指尖无意识地着那装书的羊皮包裹
“以一城气运救数人性命...”他哑声自语。目光穿过摇曳的帐门，望向渐亮的天际，恍惚间似又看见那个总是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捻着胡须在《行医心得》上批注的模样。“李医师，这买卖可划算？”唇角也扬起微不可察的弧度，“而我，似乎也确不负你重望。”
晨风掠过帐篷，翻动他怀中《行医心得》的书页。
缓缓睡去的洛叶看不见。
在某页边缘，隐约可见一行褪色批注：“救一人如救万人，乃医者之道也。”
书页被风翻过。
“然救万人者，必先怀救一人之心。”
该做的事情做了。
接下来，该讲的道理也该讲了。
洛叶只合眼睡了几刻钟，便又匆匆起身赶往西城军营。天色尚暗，青石板上凝着夜露，踏上去寒意沁骨。他疾步穿过街巷，两侧尽是攻城战后留下的断壁残垣，焦黑的梁木斜插在废墟间，偶尔仍有几缕残烟升起，混着晨雾，将整座城笼在一片死寂之中。
忽然，悬在他心湖中的青铜鼎猛地一震，鼎内封存的气运碎片剧烈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在警示什么。洛叶脚步一顿，耳廓微动，捕捉到左侧暗巷深处传来的异响。
似乎是铁甲鳞片摩擦的“喀嚓”声，靴底碾过碎瓦的闷响，以及......女子压抑的呜咽。
“军爷饶命......饶命啊......我阿爹还在等药......”那嗓音颤抖着，讲着不算流利的汉语。像是被逼至绝境的小兽，绝望又微弱。
“闭嘴！”一声粗粝的暴喝骤然炸响，“老子跟着赵将军拼死打下这座城，帮你们赶走了无恶不作的叛军，现在玩个苗女算什么！”铁甲碰撞声愈发激烈，伴随着布料被蛮力撕开的“刺啦”声，“你最好老老实实听话，这样还能保住小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