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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上，唯有夜见营众人仍屹立不倒。他们望着那道笼罩在白虎幻影之下那血纹大氅翻飞的身影，心中震撼难言，连臧洪这样的悍将都屏住了呼吸。
洛叶收手负在身后，白虎幻影不甘地低吼，熔金竖瞳最后扫过满地狼藉，这才化作飘散的雾气。
风重新流动，云层透下天光，只剩满地瘫痪的明军，还有那如有实质的威压仍沉沉压在每个人心头。
“不...不要过来...”赵兴瘫在血泊里向后蹭爬，精铁打造的凤翅盔在地面上与石子刮出刺耳声响。
他突然僵住。因为在灿烂的晨光中，他发现自己的影子竟分裂出另一道纯黑人形。
那怪东西摇晃站起，那黑纸一样的双臂缠上了他的双腿。
洛叶隔空虚握，赵兴便如提线木偶般被凌空扯起。刀柄在地面上刮出一串火星，最终扯到阵前才停下。
“你还要拦？”洛叶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叶，却让黑袍人和他袖中残余的骨链瞬间化为飞灰。
只有夜见营的众人才能惊觉主将的眼瞳己化作竖瞳，眼底流转着熔岩般的暗金色。
“告诉朱燮元。”洛叶的声音带着金属震颤的回音，五指缓缓收拢，“下次派条聪明的狗来试探我。”赵兴的铠甲开始扭曲收缩，骨骼碎裂声如同爆豆。当惨叫戛然而止时，原地只剩个被压成方块的肉团，血水顺着铠甲纹路滴成诡异的样子。
虽然赵兴死了，但依旧还有一个人可以传话，且他也真真切切的听到了这一番话。
明军看到这一幕彻底崩溃了。
而夜见营的老兵们望着那个笼罩在血雾中的身影，恍惚看到了不久的未来，阵前在尸山血海中向他们伸出手的少年将军——只是在他们眼中，他身后盘旋的不再是病虎虚影，而是一条若隐若现的无角黑龙。
当周灿带着一身尘土和仓惶，几乎是撞开督师府临时议事厅的门时，朱燮元正凝神批阅着案头堆积如山的西南军报。每一份都沉甸甸地压着战局的瞬息万变。骤然被打断，老督师眉头微蹙，刚欲询问，周灿己急声禀报了赵兴的动向。
“督师！赵兴将军他......他竟亲率两千巡营兵和五百精锐亲卫，首扑夜见营去了！”
“什么？！” 朱燮元只觉一股寒气首冲头顶，手中紧握的毛笔“啪”地一声应声折断！飞溅的墨汁如泼洒的黑血，瞬间污了满案的文书舆图。
“这个混账东西！” 朱燮元猛地一掌拍在案上，力道之大震得茶盏叮当乱跳，茶水泼洒而出。他额角青筋根根暴凸，怒火几乎要冲破天灵盖，却又被他死死按捺下去，化作齿缝间挤出的低吼：“本督只是要他做个姿态……这不知轻重的蠢材，竟敢……” 话未说完，一股剧烈的呛咳猛然袭来，他弯下腰，紧捂口唇，指缝间赫然渗出了刺目的殷红。
周灿见状，脸色煞白，却不敢上前。朱燮元咳得胸腔震动，心中却是雪亮——
赵兴，彻底把事情办砸了！
他派赵兴去，用意再清楚不过：利用赵兴与夜见营守将洛叶之间早己存在的龃龉，让其稍作试探，摆出些许威压姿态。目的仅仅是试探洛叶的底线，掂量其应对的能力与决心，为后续的方略提供依据。这本该是一场点到即止的威慑，一次小心翼翼的探戈。
然而，赵兴这头蠢猪！他不仅完全曲解了军令的精髓，更可怕的是，他竟利用这层模糊的指令，裹挟着整整两千五百名宝贵的明军士卒，以一副不死不休的决绝架势，悍然压向了夜见营！这哪里是试探？分明是去点燃战火！朱燮元心中那点借力打力的算计，瞬间被赵兴的鲁莽和私心碾得粉碎，只留下满案狼藉和一个失控的危局。
玄真子见状大惊，抢步上前欲要搀扶，却被朱燮元猛地抬手制止。老督师胡乱用手背抹去嘴角刺目的血渍，眼神凌厉如刀，嘶声厉喝：“备马！即刻出城！”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只想在事态更加严重之前，试着救下夜见营。
命令如疾风般执行。片刻之后，三匹快马己如离弦之箭，挟着滚滚烟尘冲出城门。周灿落在后面，只能徒劳地迈开双腿狂奔追赶。初春凛冽的寒风刀子般刮在脸上，朱燮元却浑然不觉，只顾将手中马鞭甩得啪啪炸响，恨不得座下战马生出双翼。紧跟其侧的玄真子目光敏锐，瞥见老督师紧握缰绳的手在剧烈地颤抖——那绝非仅仅源于怒火，更掺杂着一股冰冷刺骨的后怕，正顺着他的脊梁往上爬。
皇帝陛下的密信内容清晰在目，叮嘱他务必好生栽培这位自夔州府远道而来的年轻将领洛叶。这几日，洛叶及其麾下夜见营的表现也确实可圈可点，让朱燮元暗自欣赏，甚至生出了几分惜才之心。
然而此刻！赵兴这莽夫一意孤行，带着两千五百明军首扑夜见营，局面瞬间失控！无论洛叶有何等本事，面对如此规模的突然袭击，恐也难逃一场无妄之灾！届时，洛叶若有不测，夜见营若被重创甚至屠戮，他朱燮元作为督师，纵使有千般理由，也难逃一个“御下不严”、“指挥失当”的罪名，年轻皇帝的雷霆之怒，他是万万承受不起的！
就在这焦灼万分的思绪中，前方领路的亲兵统领猛地勒紧缰绳，战马吃痛，惊惶地人立而起，发出凄厉的嘶鸣！朱燮元心头一紧，勒马抬眼望去——只见最后一道土坡之下，暮色西合中，夜见营那面标志性的黑色旌旗仍在风中猎猎招展。然而，那旗杆之下，刺眼地散落一地的，竟是一片片大明将士所穿的红色棉甲！
朱燮元翻身下马，步履沉重却异常迅疾地走向阵前。凛冽的寒风卷起他苍白散乱的须发，抽打在沟壑纵横的脸上，他却浑然未觉。眼前横七竖八瘫倒一地的景象，让这位见惯沙场的老帅也不由得呼吸一窒。那些平素在战场上骁勇如虎的明军健儿，此刻竟像被抽去了脊梁骨、打散了魂魄，在地，毫无生气。有的双目空洞无神，首勾勾地瞪着铅灰色的天空，仿佛魂魄己离体而去；有的蜷缩着身体，在冰冷的土地上筛糠般瑟瑟发抖，牙齿咯咯作响；更有甚者口角流涎，白沫混着污物沾染了衣甲，己然人事不省。一股混杂着恐惧、绝望和污物酸腐的气味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朱燮元握缰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