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内,气氛凝滞。
丽贵妃跪伏在地,哭得肩头不住颤抖,精心描画的妆容花了半边,更显凄楚。
她双手高高举着一枚龙纹玉佩。
“陛下……臣妾万不敢欺瞒,此物正是从李校尉的遗物中寻得,与皇后娘娘月前遗落的信物,一般无二!”
阶下,皇后一身凤袍尚未剥去,却己散乱不堪。
她发髻歪斜,几缕湿发粘在惨白的脸上,死死瞪着御座上的帝王,眼中是全然的不可置信。
“一派胡言!李德一个月前就战死在北疆,他的遗物怎么会现在才到你手上!是你!是你陷害本宫!”
她猛的指向那哭泣的贵妃,声音尖利,“你们都合起伙来算计我!”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头垂得能埋进胸口里。
站在前排的丞相,捏着象牙笏板的手指微微发白。
所有人的余光,都不敢去看御座上的天子,而是有意无意的飘向皇子队列中那个玄衣身影。
武将之首的席位旁,哪吒百无聊赖的靠着蟠龙金柱。
旁边一个武将吓得冷汗首流,偷偷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他却恍若未觉。
皇后的目光终于从贵妃脸上移开,如同被火燎了一般,猛的转向了队列中的敖丙。
那张因疯狂而扭曲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种恍然的、极致的恐惧。
“是你……是你!敖丙!”
她的声音嘶哑,充满了不敢置信,“是你设的局!”
御座上的皇帝,自始至终没有看皇后一眼。
他只是垂眸,看着丽贵妃高举的那枚玉佩,面沉如水。
哪吒抬眼看向敖丙,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敖丙他微微抬起眼睫,那双冰潭般的眸子,越过所有人,平静的迎上了皇后癫狂的视线。
他什么也没说。
皇后被那目光一看,浑身一颤,后面的咒骂像是被掐断在喉咙里,只剩下嗬嗬的喘息。
“拖下去。”
皇帝开口道。
侍卫上前,皇后被架住胳膊,她挣扎着,目光却依旧死死锁在敖丙身上,嘴里发出不成调的诅咒。
被拖出殿门的那一刻,她还在嘶喊:“敖丙!你不得好死——!”
哪吒收回目光,啧了一声。
……
夜色深沉。
长门宫外,那株虬枝盘曲的老槐树下,只余一片死寂。
白日里金碧辉煌的琉璃瓦,在子夜的浓稠墨色里只余下一片片模糊的、沉滞的暗影。
更深露重,刺骨的寒气仿佛能沁入骨髓。
巡夜的禁军铁甲碰撞声和沉重规律的脚步声,在空阔得令人心头发慌的宫墙夹道间回荡。
如同某种冰冷机械的心跳,每一次响起,都更添一分死寂。
敖丙独自一人,立在冷宫外一株虬枝盘曲的老槐树下。
此处偏僻荒凉,远离六宫繁华。
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腐朽的、被遗忘的气息。
只有几盏残破的宫灯在夜风里摇曳,投下昏黄破碎、鬼影般的光晕,勉强勾勒出眼前那扇紧闭宫门的轮廓。
门上的朱漆早己斑驳剥落,露出底下潮湿腐朽的木色,门环锈死。
夜风呜咽着卷过空旷的庭院,带起枯叶碎屑,打着旋儿扑在冰冷的宫墙上,发出细碎而绝望的沙沙声。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陡然撕裂了这死水般的寂静,从紧闭的宫门内狠狠撞了出来!
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恐惧、疯狂和滔天的恨意,带着血沫的嘶嚎。
“放我出去!本宫是皇后!是大秦的国母!”
“是敖丙,是敖丙那个孽种!是他陷害本宫!是他设的局!”
嘶喊声短暂的停顿,被一阵压抑的、疯狂的哽咽替代,随即又化作更尖锐的诅咒。
“一定是这孽种和丽贵妃那个贱人合谋……他回来报仇了,他回来报仇了!”
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带着歇斯底里的癫狂,“本宫要见陛下!陛下,您不能信他,那孽种和他那下贱的娘一样,都是祸害!都是妖孽!陛下——!”
“哈哈哈哈……”
尖叫戛然而止,化作一阵疯癫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低笑。
“这孽种一定是知道真相了……本宫是第一个,陛下……下一个就是你!谁都逃不掉的……”
“……”
嘶喊声撞击着厚重的宫门,徒劳的回荡在空旷的庭院里,又被更深的夜色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