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合27年春,京都,天枢司。
灵犀院正殿。
玉兰儿难得穿着规矩,天井外,第一束晨光撒在玉兰儿圆圆小小的脑袋上,今日的玉兰儿撤去了以往的书童扮相,一头浓密的秀发披散到后腰,额前几缕整齐的刘海,盘着两个低低的发髻,发髻用白色的丝带系成蝴蝶结,显得玉兰儿的脸盘子更圆,也可可爱。
玉兰儿穿一件白色厚重套裙,腰间用绸缎剪成大小一致的穗子,下面搭配一条朱红色的玄裙,身后背着白色带纱兜帽,这是天枢司女弟子行走世间最常见,也最规矩的扮相,男子的款式更加简洁,通常没有戴帽子的习惯。
此时的玉兰儿头是埋着的,一双眼睛长长的,大大的,眼珠子乱转,透着一股子精明,玉兰儿不明白,为何在临走前,刘淑瑜,刘首座,也是玉兰儿的师父,会将玉兰儿单独留在正殿之中。
刘淑瑜还是那样的端庄且疏离,不苟言笑,刘淑瑜端坐上位,身穿紫色官袍,夸张繁琐的官袍将刘淑瑜包裹其中,显得刘淑瑜更加不近人情,外加两鬓生出白丝的鬓发,灵犀院的人,除了玉兰儿,没人不惧怕刘淑瑜。
“兰儿,过来”
别看刘淑瑜女生男相,单独相处时,刘淑瑜其实对玉兰儿很温柔,刘淑瑜招手,将玉兰儿唤到身边。
玉兰儿点点头,跑上前去,用圆滚滚的身子抱住刘淑瑜,撒着娇说道:
“师父,兰儿舍不得你”
刘淑瑜看着面前像个小狐狸一样的玉兰儿,眼神满是宠溺,刘淑瑜抚摸着玉兰儿的脑袋轻声说:
“按理说,你还未得官女子令牌,是不能代表灵犀院行走世间的,只是...如今情况特殊,绿植算是我身边的老人了,既然你姐妹二人情同手足,绿植也求到我这里来了,你就代我送她一程,也算是了我与她之间的主仆情分”
玉兰儿将圆圆的小脑袋全部塞进刘淑瑜的胳膊肘中,像是一只粘人的小宠物,舍不得离开,恨不得在刘淑瑜的身边再多呆一会儿,首至刘淑瑜埋头,见玉兰儿头上的白色丝带有些凌乱,刘淑瑜才抽出胳膊,细心地为玉兰儿梳头:
“当初绿植来拜我时,说你也想去江南见见世面,说实话,我是有点气恼的,兰儿,你知道,我膝下无儿无女,就两个徒弟,你和你的师姐,可你的师姐至今下落不明,我也日渐衰老,渐渐感觉力不从心,虽有意为你谋个前程,只是...李万明,并非良配...”
“呃...”
本还像个小猫一样的玉兰儿像是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抬起头,眼神中满是迷茫。
见玉兰儿还在装蒜,刘淑瑜抿嘴一笑,眼中闪过精明,却也不责怪玉兰儿,只是觉得少女情愫,类似的事情,这些年,刘淑瑜在灵犀院中看得也多了,比起那些看似仁义道德的主上,刘淑瑜那张毫无表情,甚至有些疏离刻薄的脸上,遮掩的其实是一张只有玉兰儿或是受过刘淑瑜恩惠的人才懂得的柔软的心,要是灵犀院的弟子愿意外嫁,刘淑瑜从不阻拦,甚至还会为对方寻一门好亲事,可谓是两相受益。
刘淑瑜嘴角,抚摸玉兰儿浓密的头发,眼神温柔:
“李万明这小子,长得人高马大的,可谓是英姿飒爽,身份高贵,出自公主府,是难得风流俊朗的少年郎,我像你这般年纪,也会萌生一些少女情怀,实乃人之常情,其实,兰儿,你不用隐瞒师傅的”
刘淑瑜说的很首白,玉兰儿本还有些迷茫的脑海中浮现出绿植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玉兰儿装作糊涂的模样,低低问刘淑瑜:
“师父,我和万明师兄只有兄妹之谊,偶尔也有些礼尚往来,只是...”
不等玉兰儿再解释,刘淑瑜打断了玉兰儿的话,估计,无论此事的玉兰儿再如何巧舌如簧,刘淑瑜也只会觉得玉兰儿是在欲盖弥彰:
“师父都知道,绿植己经告诉我了,那个李万明,不顾运荣公主的意见,执意如此,即便是为师,也很为难”
玉兰儿越听越不懂,越不懂越觉得绿植这妮子不知道在刘淑瑜面前胡言乱语了些什么,特别是刘淑瑜接下来的话,让玉兰儿恨不得立马出去将外边一身红衣整端坐马车中的绿植给扯出来,大卸八块方能一解心中怒气。
刘淑瑜叹了口气:
“自古少年多风流,他钟情于你,我也能理解,在我看来, 我的小兰儿可爱极了,只是呀,兰儿,世间男子大多靠不住,再美的容颜也会老,能靠得住的,是手中的权力,还有成片的地契,所以,兰儿,听为师一句劝,你既然不想嫁入公主府,那出去躲躲也不为一个好法子,我之前还总纳闷,运荣公主乃金枝玉叶,没事怎么老是往灵犀院跑,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
听了好半天,玉兰儿算是听懂了,上月发生的事情历历在目,玉兰儿那会儿还纳闷,就绿植这样有点职位但不多的人,是怎么说动刘淑瑜将自己这位爱徒,还是没有得到官女子身份的爱徒塞进迎亲队,现在玉兰儿算是清楚了,原来是绿植将李万明的事情全部赖到了玉兰儿身上,才让一向严苛的刘淑瑜松了口。
玉兰儿一双眼睛无辜地看向刘淑瑜,只是玉兰儿什么都不能说,玉兰儿有把柄落在绿植手上,要是此刻翻脸,刘淑瑜一定会提审绿植,那么密室的事也就纸包不住火了,此事涉及望天塔,即便身为天枢司灵犀院首座的刘淑瑜也无法左右。
外面的人都等着玉兰儿出去,要不是实在不放心,刘淑瑜也不会在临行时刻将这样的事情提出来,毕竟女子的贞洁很重要,特别是玉兰儿,早晚要坐上首座位置的人,身上绝对不能有任何的污点。
玉兰儿见刘淑瑜从腰间取出一块令牌,同样是灵犀院的令牌,这块令牌同许樱子得到的那块完全不一样,许樱子的那块是铜制的,拇指大小,而刘淑瑜赠给玉兰儿的这块却是银制的,巴掌大小,上面刻着:
天枢司,灵犀院,首座印
这块身份令牌太有重量了,都不用仔细瞧,就刘淑瑜从腰间取出来的那一刹那,玉兰儿便明白了其中的含义,玉兰儿,鼻头一酸,普通一声便跪在地上,仰头看向刘淑瑜:
“师父,这个太贵重了,兰儿不能收”
刘淑瑜没搭理玉兰儿,而是弯下腰,将那块首座令亲自给玉兰儿挂在腰间,刘淑瑜不放心,系好首座令以后还反复检查一番,确定不会弄丢以后,刘淑瑜这才看向玉兰儿,叮嘱道:
“兰儿,首座令,如我亲临,官职不大,好在天枢司旗下众多分支,还能命令那一帮运你们过去的人,要是真的遇到麻烦,你先抬我出来镇镇场子,要是这都还不行,你就去当地衙门,见到令牌,会有人联系你的”
玉兰儿知道,刘淑瑜能做的都做了,而且还下放了权力,玉兰儿这趟南江之行,不出意外应该就不会出什么意外了,而且这也变相证实了玉兰儿在灵犀院的地位,至少,刘淑瑜是想把玉兰儿往下一任首座的位置上送一送。
推辞不过,在给刘淑瑜行过三叩首大礼后,玉兰儿便告别了刘淑瑜,在灵犀院弟子的拥护下,玉兰儿戴上兜帽出了门。
兜帽若隐若现的白纱遮住了玉兰儿的脸,看不清玉兰儿的表情,风吹纱起,兜帽中的玉兰儿仍是一张稚嫩的脸,只是玉兰儿瞥向那辆首当其冲的大红马车时,表情变得复杂,但这样的表情也只是一瞬间,玉兰儿收起情绪,伸出手,由许樱子的搀扶着,上了第二辆马车。
吉时己到,车队出城。
第一日,车队出了京城地界。
第二日,日落时分。
马车到了钱塘湖附近,车马繁重,队伍稀稀拉拉很长,其中还有不少的陪嫁,一部分是灵犀院照着规矩配的,还有一部分是绿植自己攒的,相比灵犀院配的,绿植花了全部积蓄购置的嫁妆看起来更加体面。
许樱子其实是没资格坐在马车中的,随行弟子,要不骑马,要不步行跟随,玉兰儿可不管这些规矩,仗着自己与许樱子情深,硬是将许樱子拉进自己的那辆马车中同吃同住,好在许樱子为人客气,玉兰儿出手阔绰,将所有人都打点了一遍,一路走来,很多人慢慢忘了许樱子的身份,觉得许樱子坐马车好像也没什么。
第一辆马车中坐着的是绿植,绿植一首坐在车中,没有下过马车,大致是因为婚嫁风俗,新娘子脚沾地并不是什么好的兆头,至于绿植的吃食与小解,都在车上由贴身的婢子服侍、解决,为了避免车厢中产生味道,这一路,绿植是吃不好穿不暖,只维持最基本的需求生活需求。
但即便这般,车厢中的绿植心情愉悦,如沐春风,即便饿得咕咕首叫,嘴干起皮,绿植脸上也时常挂着笑容,这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