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的宴席,是兰陵金氏向所有家族开放的大宴,此次则是仅邀亲密家族、内部成员及附属家族的私宴。
斗妍厅内,众人依序入席。
经金光瑶布置,姑苏蓝氏身前的小案上皆未设酒盏,仅有茶盏及清爽的几样小碟。
因姑苏蓝氏不喜饮酒之名远扬,在场无人上前向其敬酒,也算得上清静。
孰知,未清静多久,一位身着金星雪浪袍的男子忽而走来,一手执一酒盏,高声道:“泽芜君,含光君,我敬二位一杯!”
此人正是自适才起便四下敬酒的金子勋,许是欲尽地主之谊,显其豪迈之情。
金光瑶见此,忙奔过来,道:“子勋,泽芜君与含光君不喜饮酒,他们家规训石亦刻有禁酒之规,你岂可令他们……”
金子勋素来看不惯金光瑶,心觉此人出身下贱,耻于与他同族,且对他受金子轩庇护一事颇为不满,当下便打断他道:“我们金蓝两家一家亲,皆是自家人。二位蓝兄若不饮下这杯酒,便是瞧不起我!瞧不起我金家!”
一旁他的数名拥趸纷纷抚掌赞道:“金兄真乃豪爽之人!”
“名士就该如此!”
“一杯酒罢了,二位公子喝了就是,这又不是云深不知处。”
“说的对极了,金麟台可没你蓝家这些规矩。”
金光瑶脸上笑容依旧,却在一旁无声叹息,心中暗忖道:“什么自家人、一家亲,还豪爽、名士……强逼不善饮酒之人饮酒,这岂不就是没教养?亏得金光善那老东西竟能坐视不管,也不知出言阻拦他这愚蠢的侄儿。”
蓝曦臣起身婉言谢绝,蓝忘机则端坐不动,端起小案上的茶盏,轻抿一口,对金子勋硬塞到自已面前的那杯酒视若无睹。
金子勋仍在不依不饶,忽地出现两只手接过了那两只酒盏。
蓝忘机抬头望去,果如他所料,一黑一紫两道身影,正立于他和蓝曦臣身前。
魏无羡与江澄相视一眼,默契地仰头将酒一饮而尽,随即将空酒盏倒扣,展示给金子勋看。
“我们替他们喝了,你可满意了?”魏无羡嘴角含笑,语调微扬,似有挑衅之意。
金子勋见他们现身,怒气上涌,厉声道:“没家教的东西!滚开!我向两位蓝兄敬酒,你前来搅什么局?”
这些话对魏无羡并无影响,他常遭此诟骂,已然习以为常,然而江澄闻之,却是神色一冷。
他将魏无羡护于身后,冷声道:“魏无羡亦是我江家人,你这话我可算作是你在辱我云梦江氏。
说他没家教,你有?
在座众人皆知蓝家人不喜饮酒,你却偏要逼迫他们,这便是你所谓家教?亦或,你们兰陵金氏,便是如此教导子女逼迫他人的?”
言罢,他的目光又投向一直端坐主位缄默不语观戏的金光善,任由侄子刁难蓝家人,他这东道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金光善被他看得心中一凛,旋即示意立于他们身旁的金光瑶,速速平息事端。
金光瑶领了旨意亦是满心无奈,虽着实不愿听从他的话语,可若再这般闹腾下去,也确实有碍观瞻。
倒非惧怕他们会大打出手,而是担忧金子勋这蠢货出言不逊,致使三家失和。
然而,未待金光瑶出言劝解,金子勋便猛地将他推倒在地,旋即向江澄口不择言道:“呵,此乃我与两位蓝兄的事,与你等何干?前来充什么好汉,喝口酒便自以为是。论家教,我纵无家教,亦胜于他这魔头!”
言及“魔头”二字时,他的手指直指向魏无羡,似是生怕旁人不知他说的是他。
魏无羡冷眼凝视金子勋,若非顾及江厌离在场,不宜让她目睹血腥场景,他定然会握住金子勋的手指,径直将其折断。
金光瑶爬起身来,道:“子勋!你少说两句吧,还不快快道歉!”
金子勋斜睨他一眼,满不在乎,要他向魏无羡等人道歉,比登天还难。
见此状况,金子轩有些坐立难安。
一来是金子勋委实过分,不仅得罪了蓝家,又与江家起了争执。
二来是金光善的态度,竟然纵容金子勋这般羞辱金光瑶,还默许这场闹剧持续,也不怕真与江蓝两家彻底决裂。
他刚踏出一步,江厌离却将他拦住。
只见她轻轻摇头,缓声道:“此事交由阿瑶处理,我们要相信他,再等等。”
金子轩看着备受刁难的金光瑶,又转头瞧了瞧嘴角挂着笑容,悠然喝酒看戏的金光善,心中颇为不快。
这就是明摆着故意让金光瑶难堪,好让众人觉得他能力不济,从而有理由再次将他逐出金家。
果然,即便有了些许功名,也难以洗刷金光瑶的出身,哪怕那人是他的父亲,也同样瞧不起他。
此时此刻,金子轩深切地意识到,金光善已不再适合继续稳坐那个位子了。
另一头,金子勋示意身后之人再斟了两杯酒端过来。
本欲推开魏无羡和江澄,继续逼迫蓝忘机和蓝曦臣喝酒,然而他们宛如铜墙铁壁,实在难以推开。
无奈之下,他隔着魏无羡和江澄道:“二位蓝兄,大家可都看着呢,莫要闹出笑话了,饮下这杯酒,我们也好开席。”
蓝曦臣微微皱眉,只觉眼前此人甚是不知好歹,本无人想将此事闹得如此不堪,偏生是他,给了台阶却执意不下。
金光瑶走上前,径直抬手掀翻了金子勋手中的酒盏,酒盏中的酒水尽数洒在他胸口,浸湿了一片,甚是惹眼。
“你好大的胆……”金子勋正欲斥责金光瑶放肆,可一抬头,却对上了魏无羡、江澄和金光瑶三人阴沉至极的眼神。
他不禁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江澄拿起他身后之人端着的酒盏,仰头一饮而尽,冷声道:“好啊,喝吧,我陪你喝。你若想继续,我大可与你一醉方休,看看谁先喝死谁。”
金子勋望着眼前三人,不知为何,忽觉一股无形的威压袭来,令他有些呼吸困难。
他结结巴巴了好一会儿,也没吐出半个字来。
始终冷眼旁观的金光善此时开口道:“诸位,适可而止吧,何必如此刁难在下小侄。”
魏无羡闻之,面露不屑,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金子勋刁难他人时,金宗主视而不见,待他遭人刁难,金宗主倒是睁眼了。”
金光善眉头紧皱,将手中酒盏重重置于桌案之上,“本宗主念你们皆是晚辈,闹腾一番也就罢了,岂料你们竟无休无止,不过略加劝诫两句,反倒成了我的不是,这是何道理?”
金子勋仿若寻得靠山一般,又恢复了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指着魏无羡的鼻子骂道:“你算什么东西,竟敢与我叫嚣,回娘胎里好好让你娘教教你家教再出来吧!”
魏无羡心中略有不快,却还是忍了下来,顺便横在江澄身前,拦住了他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的身子,还不许他开口。
当下这情形,也唯有他能无礼辩驳几句,若是让江澄替他们辩解,恐怕真会破坏几家的关系。
他虽对金子轩并无好感,可那毕竟是江厌离心仪之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毁了他们之间的婚约。
然而,他千算万算,没料到江厌离会在此时挺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