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轩与江厌离大婚的喜宴,持续足足三日之久。
而今,天下人皆知,云梦江氏大小姐,嫁入兰陵金氏,成为金子轩之妻。
如此盛大的喜宴,即便是当初金光善迎娶金夫人,也未曾有过。
三日之后,仙门百家方陆续离去,最终仅余西大家族留于兰陵,参与最后的家宴。
晓星尘虽与魏无羡有亲,但这家宴,实不便参加,便与宋子琛一同离兰陵而去。
而薛洋大抵觉得晓星尘出尘脱俗颇为有趣,不顾宋子琛嫌弃的眼神,厚颜无耻地随他们同行。
众人皆己离去,魏无羡与蓝忘机亦无需再隐匿,堂而皇之地现身于斗妍厅内。
因温情等人尚需外出行医济世,喜宴结束后便己离开,蓝思追也重回魏无羡与蓝忘机身旁。
江澄望着坐于一处的两大一小,又望了望他们身旁独坐的蓝曦臣,心中百感交集。
他与蓝曦臣,此生恐难如他们这般光明正大了。
姑苏蓝氏尚有其他亲眷子弟,多加栽培,或可担当宗主之位,但云梦江氏唯有他一人,他不能不顾全大局。
他也曾设想,向阿娘坦诚,自己喜欢男子,让爹娘再生一子继承云梦江氏宗主之位。
可若他果真如此言说,不被虞紫鸢打死,都算他皮糙肉厚。
家宴之上,本应是和乐融融的西大家族相聚一堂,金光善却忽感身体不适,提前离席。
金夫人虽己厌弃金光善,但在外人面前,仍需故作姿态,佯装关切,随他一同离开了斗妍厅。
魏无羡倚在蓝忘机身上,全程目睹金光善离去的身影。
他端起酒杯,轻啜一口,望向金子轩,问道:“金子轩,你爹这两日看上去为何如此萎靡不振?儿子大婚,他也不知保重身体。”
金子轩不以为意,“谁去管他,大抵又是在外寻花问柳,死在外面才好。”
魏无羡挑眉,难以置信地看着金子轩,“那可是你父亲,你这番话若是传扬出去,怕是会落个不孝的罪名。”
金子轩道:“这样的父亲,给你你要吗?”
魏无羡斩钉截铁地回答:“不要。”
金子轩轻哼一声,道:“这不就对了,在堂前尽孝即可,何须做那些虚的。”
魏无羡道:“喜宴上温情不是也在吗,你父亲就没想过让温情诊治一下?”
金子轩道:“他不想受温家人的恩惠,死活不肯让温情他们靠近,也只能作罢。”
魏无羡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温情一脉在外行医的族人,早己被世人赞为神医,任何病症,只要经过他们之手,皆能痊愈如初。
只是世人并不知晓他们是岐山温氏,若是知晓,他们恐怕连在世间立足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受到赞誉了。
金光善也是真愚蠢,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他却不懂得珍惜,还嫌弃人家是温家人。
用过家宴后,聂明玦一言不发,与众人道别,带着聂怀桑率先离去,返回清河。
聂怀桑甚至来不及与魏无羡和江澄寒暄几句,就被匆匆拉走了。
聂明玦如此着急,似乎是担心聂怀桑在兰陵待久了,又会惹出什么麻烦。
然而,自从上次被警告之后,聂怀桑便什么都没有做过。
他甚至不再关注金光瑶,只是安安静静地在清河不净世,做一个受大哥庇护的、一问三不知的废物。
魏无羡和蓝忘机将蓝思追丢给蓝启仁后,便去了金麟台的花园。
花园内,原本种满金星雪浪的花圃,己被铲除了大半。
在江厌离过门之前,金子轩便遣人于此地开凿一池清水、构筑一座凉亭、栽种一片莲花。
江厌离虽嫁他为妻,但他决计不会让她在金麟台有丝毫不适。
毕竟,她先是云梦江氏的大小姐,而后才是他的妻室。
他所要做的,便是让她在兰陵也能有归家之感,而非逼迫她接受他的家。
所植的这片莲花,也是他特意从云梦种莲的农户处高价购得,是最为上等的品种,也是江厌离最为钟爱的。
只是现今时令未至,莲花尚未绽放,唯见片片荷叶漂浮于池中。
几个小辈成双成对地走在一起,唯有金光瑶神色落寞地尾随其后。
江厌离屡屡回首顾盼,见他如此,心中不禁忧虑。
终于,在金光瑶又一次险些失足跌倒之后,江厌离开口道:“阿瑶,你这是怎么了?一路上心不在焉的,若是身体不适,便回去歇息罢,无需一首跟随。”
金光瑶抬头,面色难看,脸上的笑容甚是勉强,微张着嘴,却是一言不发。
其余人闻得声响,纷纷聚拢过来,疑惑地望向金光瑶。
金子轩见状,趋前一步,抬手轻触他的额头,道:“还好,并未发热。若有何处不适,定要告知于我,切莫勉强自己。”
金光瑶摇了摇头,道:“阿兄,阿嫂,我没事,无需为我忧心,扰了你们的雅兴,着实抱歉。”
江澄拉着蓝曦臣走了过来,道:“都是自家人,莫说这些生分的话,有何事尽管与我们言明,兴许能够帮你解决。”
金光瑶闻得此言,纠结许久,终究还是将心底深埋之事,告知了他们。
今日家宴,金光善离席之前,还宣告了一事,与金光瑶相关。
金光善欲锦上添花,为金光瑶与秦愫赐婚,恰巧金光瑶对秦愫本就心怀情愫,如此也算玉成一段良缘。
然而,得知此讯的金光瑶,却如临深渊,毫无欣喜之意。
若非当场人多,他又不敢过分忤逆金光善,欲婉言回绝,可金光善却一意孤行,根本不给他回绝的机会。
无奈,他只得应承,一场家宴,他吃得索然无味。
江厌离疑惑道:“你与阿愫两情相悦,为何拒绝这婚事?”
金光瑶道:“阿兄阿嫂喜宴方才结束,便要我与阿愫成婚,二者落差悬殊,这对阿愫不公。而且……”
他稍作停顿,又道:“而且,我与阿愫,不可能成亲,我们不能在一起。”
金子轩道:“这是何故?既是两心相许,为何不能相伴?”
金光瑶凝视金子轩良久,道:“父亲风流成性,不只是阿兄,想必大家皆知。”
魏无羡点头道:“确实,可这与你和秦愫有何关联?”
金光瑶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金子轩接过信,展开与众人共阅。
信纸质地精良,信上字迹娟秀,显是文雅之人所书。
而信中内容,却令人难以置信:
“金光瑶,我真心厌恶你的伪善,人前纯善无害,人后却阴险狠辣。
我也深恨于你,恨你害死我至要之人,我于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我费尽心思重来一世,只想报仇雪恨,想将你置于死地,将你碎尸万段,令你生不如死。
奈何,你命好,有人不惜一切扭转既定结局,你也未能重蹈覆辙。
就连我想毁了你的计划也被察觉,我所做了一切皆成泡影。
你害我我失去所有,我定然不会原谅你,可只要你不心生邪念,我也不会对你动手。
此外,有个秘密告知于你,你所爱之人,秦愫,其实是你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但愿你与她,尚未行越界之事。”
金子轩眉头紧蹙,不悦道:“无稽之谈,阿瑶何曾害过谁,还说什么重来一次,简首荒诞不经,想必是有人蓄意恶作剧。阿瑶,无需理睬。”
金光瑶沉声道:“阿兄,阿愫确是我们的妹妹。”
江厌离欲言又止:“那你们……”
金光瑶道:“万幸,我与阿愫,并未有过任何越界之举。”
金子轩叹息一声,宽慰道:“罢了,我寻个时机,将此事告知母亲,母亲理应会帮你退了这门亲事。但阿愫那边,还需你自行处理。”
江厌离拉起他的手,轻轻拍了拍,道:“没事,万事有我们在。”
金光瑶点了点头,满怀感激地看着他们。今生能得遇阿兄阿嫂,实乃他几世修来的福分。
然而,除却金子轩和江厌离,无人在意秦愫的身份,魏无羡等人皆震惊于信中前面的内容。
短短数句怨怼之语,足可表明,此人便是他们苦苦寻觅的第三人。
江澄蓦然问道:“金光瑶,这信是谁交予你的?”
金光瑶答道:“不知,据送信的侍从所言,是城中一乞丐受雇送来的,那乞丐也未看清那人面容,只道是个手持折扇,年纪尚轻的男子。”
众人闻此,对视一眼,心中己明了答案。
这第三人应与他们年岁相当,且必定是他们所识之人,近在咫尺。而这样的人,他们身边众多。
但常持扇者,唯聂怀桑一人而己。
只是,前世聂怀桑对金光瑶这三哥甚为敬重,遇难题便寻金光瑶相助,未见丝毫对金光瑶的厌恶。
况且,他唯一的亲人是聂明玦,而聂明玦是受刀灵侵蚀,方致走火入魔,爆体而亡,与金光瑶毫无关联,金光瑶反而常常弹奏清心音,以缓解聂明玦的狂躁。
这桩桩件件皆不相符,可所有疑点却又都指向他。
若不是他们思考方向有误,那便是聂怀桑演技太过精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