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一辆大马车离开了食肆,径直向着千叶县而去。
走得迅疾,甩起一路泥泞的雪水。
半个时辰后,一辆寻常的小马车,也驶出了食肆的后院门。
不疾不徐地走上了一条崎岖不平的小路,那是另一条通往千叶县的道路。
距离千叶城,还有八十里,有人并不着急。
“老爷!你确定这样做,不会给我们惹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吗?”
老板娘依偎在后院的门框上,目送着那小马车逐渐远去。
直到其渐渐失去了踪影,这才回头看向身边那个有些油腻的男人,露出一脸的担忧。
“我们是开食肆的,难不成还能将食客拒之门外?
再说了,我们只是按照客人的要求,帮他买了一辆小马车而已,这又不违法!”
食肆掌柜义正辞严,目光很是坚定。
其实他心里想说:“这草蛋的世道,为什么好人总要遭人陷害,人家一家上下为了守护百姓的安危鞠躬尽瘁,咋就容不下他们呢?
合着人家不同流合污,一心为了百姓就是错的吗?”
嗒嗒嗒!
就在食肆掌柜在心里不断吐槽,敢怒不敢言之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很快停在了食肆的门前。
食肆掌柜与老板娘,互相对视了一眼,下一刻,心有灵犀地转身进了食肆。
各自忙碌起来。
来人是七八名汉子,一个个脚步沉稳,一看就是练家子。
见此,返回食肆里的男掌柜不由眸子一凝。
“掌柜的!可见此三人来此用过膳?”
一张白纸铺在了柜台上,食肆掌柜看到纸上的画像不由瞳孔缩了缩。
“这位爷,这三人的确在鄙店歇过脚,只是很快就驾车离开了。”
食肆掌柜没有否认,毕竟很多食客都见过,他隐瞒不了。
问话的汉子微微一愣,紧接着又问道:“他们是何时走的?走的是哪条路?”
“回这位爷,店里很忙,我一时也没有太过留意,”
说到这里,食肆掌柜明显看到对方眼中生出一丝杀意。
他故作惊慌,急忙说道:“哦,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他们乘坐的马车很大。
哦!对了!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他们应该是往那个方向去了!”
一边说,一边指向通往千叶县的那条官道。
食肆掌柜一脸赔笑,那模样像极了谄媚的小人。
“我们走!”
待食肆掌柜的话音落下,那问话之人一把抓起柜台上的画像,一挥手,直接带着一行随从,转身就往食肆外走去。
眼看着几人就要离开,食肆掌柜急忙快步跟了上去。
他像是不舍这几人就此离去一样,一路追到大门,不断笑着推销。
“几位爷!天寒地冻,要不吃点东西暖暖身子再走?
鄙店的食材新鲜,味道鲜美,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哦......”
一行人没有理会热情好客的食肆掌柜,纷纷跃上马背,一扬鞭,直奔那辆大马车离去的方向追去。
“呸!一群该死的杂碎,老子的饭菜就是喂狗也不给你们吃!”
眼见着一行人即将消失在视线里,食肆掌柜才收敛了笑容,猛地啐了一口,在心里使劲骂了一句。
然而,下一刻他就变了副表情,露出了一脸愁容。
他望着那群人离去的方向,叹道:“小狗子!你可要机灵点,要不然,老爷我就只能去给你收尸了!
哎!这草蛋的世道,太他娘的不公了!”
同一时间,在通往千叶县的官道上。
一个驾着大马车的消瘦小斯,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他摸了一把冻得通红的鼻子,猛然间扬起了马鞭,用力地抽在马屁股上。
“驾!驾!”
......
食肆门前,老板娘不知何时走到男掌柜的身边。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老张!你这样会害死我们全家的!”
食肆掌柜闻声没有回头。
停了一下,他才淡然道:“没有老侯爷,我早就死在战场上了,是老侯爷将我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也是他挡住了敌人的侵袭,让我的家乡免遭敌人的屠戮。
这份恩情,就算赔上命也还不清。
你若是怕了,就带着孩子回娘家避一避,我不怪你!”
老板娘闻言没有吱声,而是温柔地从后面抱住了食肆掌柜。
她依偎在食肆掌柜的背上,在其耳边低声呢喃。
“我夫君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他的女人又怎会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只要有你在我身旁,刀山火海我也不惧,我只是......”
食肆掌柜心里一颤,他转动了一下的身躯,打断了对方的话。
他目露神情,伸手将老板娘拦腰抱在怀中,眼中满是宠爱。
“娘子,我刚才是逗你的,我是想说岳父岳母年迈,时常挂念你与孩子。
所以,才想让你带着孩子回娘家住一段时日,陪陪他们而已。”
“是吗?”
老板娘微微噘嘴,露出一脸不信任的嗔怪之色。
心里却道:“臭男人,死要面子活受罪!”
“当然!”
食肆掌柜一脸真诚,说得理直气壮,脸不红心不跳。
他心道:“我不顶天立地,咋能给你遮风挡雨,男人嘛,为了妻儿做出一点牺牲不吃亏!”
......
另一边,一路上安静了许多。
这条道也本就偏僻,小马车晃晃悠悠,在道路上留下两行弯弯曲曲的车辙印,看起来行走得很艰难。
“唔,呕......”
突然,马车的窗帘被掀开,随即伸出一个扎着丫鬟发髻的小脑袋。
她一露头,就张嘴吐出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与此同时,在马车里,一个双眼蒙着白色丝带的小男孩,伸着手不断拍着小丫鬟的后背。
他看起来很贴心,只是心里却在说:“谁让你午膳吃得那么多,这下好了,晕车了吧!老本都赔光了。”
听到身后传来的呕吐声,赶车的黑面大叔下意识地勒了勒缰绳。
他尽量让马儿放慢了一下步伐,尽可能地让马车再平稳一些。
可即便如此,后面的呕吐声还是没有停止。
他不由露出一脸的无奈。
这一次,真不怨他车技不行。
这条道本就崎岖不平,再加上雪水消融,泥泞不说,马车走在上面,两个轮子根本就不听使唤,到处乱滑。
那感觉跟溜冰一样,别说小丫头晕车了,就连他都有些胃里翻涌。
只不过,让他奇怪的是,此行中年纪最小的姬长明却丝毫反应没有。
他仿佛无事人一样,稳如老狗,泰然自若。
当然,要让他体验一回姬长明在前世里坐过山车之时的感受,他可能就瞬间释然了。
难受归难受,路还是要走的。
他两人不敢抱怨。
毕竟,这条路是小侯爷选的,也是他一手制定的计划。
他们俩只能服从。
当然,他们也很认同小侯爷的计划。
毕竟,没人能想到他们家的小侯爷能吃得了这种苦,至少,他们起初都是抱着怀疑态度的。
然而,当千叶县的县城出现在他们视线里之时,他们彻底接受了现实,也被小侯爷的韧劲折服。
只不过,在他们顺利抵达千叶县之后,却没有在城里见到他们出府时所驾的那辆马车。
他们知道,那马车肯定在官道上出事了。
也正如他们所料,那辆马车侧翻在距离千叶县城三十里之外的一个陡坡旁。
已经摔得散了架,只是附近却没有人影,只有一匹马儿傻傻地待在原地。
那是一匹母马,它像是在思考,另一匹马为什么要跟着一个陌生人跑掉,为什么要抛下它,这让它很困惑。
直到数日之后,它被人送到了千叶县的县衙,它也没有再见到那匹跑掉的马。
过了许久,它依旧没有等到那匹马出现,它心死了,伤心欲绝,它决定永远也不原谅那匹弃它而去的负心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