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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人心里那个憋屈、无助啊！漫无目的地晃到大街上，依旧满是委屈，背驼得更厉害了，佝偻的身形活像只虾米。春末的风暖煦轻柔，还飘着麦花的香气，村里人都下地忙活去了，街头巷尾少了闲聊的人，显得格外清静。牛振山本家小弟牛振江迎面走来，到底是自家兄弟，见他一脸困顿，没起逗弄的心思，关切地问：“振山哥，你咋了？脸色咋这么难看。”
牛振山耷拉着脑袋，想把那张颓丧的脸藏起来，小声嘟囔：“我没啥。”
“不可能，看你这样子，指定有事。”牛振江咬咬牙，“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兄弟，我找他说理去。”
这牛振江本就是个火爆脾气，平日里为护着牛振山，没少跟人起冲突，前两年还为这跟人打架，差点闹出人命！牛振山心里有数，哪敢把杨大志欺负自已的事儿告诉他，就凭他那不管不顾的性子，真要把杨大志揍了、伤了咋办？到头来，还不知给自家惹啥麻烦，于是紧咬牙关，一个“没事”就把牛小弟给噎住了。牛振江仰头长叹一声，看着不争气的哥哥，一点办法没有，只得说：“要是真有人欺负你，可一定得告诉我，都是一个村的老街坊，咋能欺负你呢！”
牛振山点点头，牛振江说完，与他擦肩而过。牛振山走着走着，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喊道：“振江，等一下。”
牛振江停下脚步，回过头：“哥，啥事？”
“你不是在北京干活吗？”牛振山问。
牛振江说：“是啊。”
牛振山说：“你啥时候走，我想跟你去干活。”
牛振江说：“你咋想起出去干活了？你没出过门，到外头会想家的。”
牛振山说：“我就是想出去挣钱。”
牛振江想了想，说：“你要想去也行，回去准备准备，明儿就走。”
“行，明儿早上，我在家门口等你。”牛振山说。
兄弟俩商量妥当，各自离去。
振山爹也是个老实人，平日里走路虽不像振山那般抬不起头，可也是个三脚踹不出个屁的主，这么一来，振山妈就显得格外突出了！确切地说，是被“逼”出了本事。过日子，大事小情总得有个能出头露面的，振山爹窝囊，啥事不敢上前，振山妈没办法，只能挑起男人的担子，几十年下来，说话办事比爷们儿还利落，在村里树立了剽悍的形象。又因爱穿自已做的花布鞋，人送外号“大花鞋”。“大花鞋”能为这个家遮风挡雨，靠的就是一股韧劲、一股难缠劲儿。虽说她没村里过世的陈玉英往别人家挂肉门帘的癖好，可要是惹了她，麻烦也不小！她的撒手锏就是把案板搬到屋顶，操着菜刀剁着骂街，剁一下骂一句，拉着河北梆子的腔调，抑扬顿挫，骂得比唱得还好听！村里刘老四养了四个儿子，个个虎背熊腰，在村里横行霸道，欺负这家、招惹那家，没人敢吱声！有一回，为点小事想拿捏这老实人家，“大花鞋”二话不说，搬着案板就上屋顶骂开了。那骂声，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把老刘家的人骂得炸了窝。刘老四的四个儿子，有三个冲到她家屋顶，揍她一顿有啥用？只要给她“大花鞋”留口气，她就剁着案板骂，不吃不睡，骂了整整三天三宿，老刘家最后还不是认怂了，托人说好话，这事才算了结。用刘老四的话说，村里谁他都不怕，就怕这老实人家的“大花鞋”！人啊，说到底就一条命，老实人被逼急了，不想活了，那才是真的横！
热烘烘的日头晒得人浑身发软，墙根下的毛驴也被晒得蔫头耷脑，没精打采。振山爹拿着铁篦子给毛驴刷毛，耳边还响着“大花鞋”不依不饶的数落。“大花鞋”骂得也在理，东邻盖房子，喊他过去帮忙，都好几回了，可振山爹脸皮薄，犯怵见人，就知道拿着铁篦子蹲在毛驴跟前磨蹭，这能刷出啥人缘？不管“大花鞋”怎么骂，振山爹就是不愿去邻家帮忙，气得“大花鞋”站在台阶上直翻白眼！就在这时，牛振山耷拉着脑袋进了院子，进了院子一言不发，蹲在毛驴旁，傻愣愣地看着老爹刷毛，那模样跟他爹一个样。
“大花鞋”喘了口气，瞅着牛振山问：“儿啊，今儿没去看青？”
“没有。”牛振山闷声闷气地回了句，顿了顿，又说，“妈，我明儿跟着振江去北京干活了。”
“大花鞋”皱起眉头，说：“不好好在家织席，咋想起这一出？”
牛振山闷了会儿，说：“外面挣钱多。”
“大花鞋”说：“外面挣钱是多点，可离家在外不容易，你没出过门，妈不放心，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吧。”
牛振山说：“都跟人家说好啦。”
“大花鞋”望着他说：“就非去不可？”
牛振山说：“嗯。”
“ 你出去见见世面也好，省得在家里一辈子像你爸一样没出息。”“大花鞋”叹口气，“今儿就别回家吃饭了，妈给你包顿饺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