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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茭白，泼洒在卧石山神庙外的石阶上。
玄云道士拽着燕赤霞的胳膊，两人踉踉跄跄地从破碎的殿顶缺口跃出。
夜风裹着血腥味扑面而来，燕赤霞的靴底刚触到潮湿的苔藓，就听到身后传来山君暴怒的咆哮。
"快走！"玄云道士的冠束早己不知去向，头发散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他右手掐诀，一张皱巴巴的黄符在指尖燃起幽蓝火焰，似乎在为应对突然事件而做准备："前辈为我们断后，我们绝不能拉他后腿。"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剧烈震颤，神庙两侧蹲踞的石兽雕像眼中绿火大盛，表面石皮簌簌剥落，露出内里青灰色的筋肉。
左边那只缓缓站起，竟有三丈之高，獠牙上还挂着不知何年何月留下的血肉残渣。
"擅逃山君府邸者，死！"
石怪声音像是千万块碎石相互摩擦。它抡起门柱般粗壮的手臂砸下，玄云仓促抛出的符咒在它石肤上炸开，只留下一道焦黑痕迹。
两人被爆响的空气波炸飞，燕赤霞后背撞在冷硬的岩壁上，肺里的空气被挤得一丝不剩。他眼睁睁看着另一只石怪张开血盆大口，暗绿色的毒雾从齿缝间渗出。
死亡的腥臭近在咫尺，年轻人突然想起怀中画卷——那位李前辈临别所赠之物。
"画、画娘！"燕赤霞手忙脚乱地扯开卷轴。
丝帛展开的刹那，一缕胭脂色的雾气袅袅升起，在月下凝成婀娜人形。石怪的动作诡异地停滞了，它们眼眶中的鬼火忽明忽暗，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
雾气散去，现出个身着彩衣的女子。她赤足悬空，腕间金铃无风自动，发髻上插着的步摇折射出迷离光彩。最摄人心魄的是那张脸——杏眼含春，朱唇微启，眼尾一抹绯红像是用最细腻的工笔勾勒而成。
"小郎君唤我？"画娘回眸一笑。燕赤霞顿时头晕目眩，仿佛有千万只蝴蝶在胸腔里扑腾。他尚未回神，就听玄云道长倒吸一口凉气。
彩衣女子转身面对石怪时，面容骤然扭曲。她的皮肤泛起岩石般的青灰色，发间步摇化作尖锐石笋，整个人竟在瞬息间变成了与石怪同源的形态！但比石怪更可怕的是她眼中流转的七彩幽光，那光芒如有实质，丝丝缕缕缠上石怪的头颅。
"好哥哥，看着我的眼睛..."画娘的声音忽然变成多重叠响，像是无数个女子在同时呢喃。
两只石怪浑身颤抖，石妖本无性，但奈何画娘天生媚态，专精心神，只见步摇之间，又变化成一只石人。
下一瞬间，两食妖便被魅惑住了，只见其眼眶中的灵智之光被七彩幽光一点点侵蚀。它们笨拙地跪倒在地，石质关节摩擦出刺耳声响。
玄云道士突然捂住燕赤霞的眼睛："闭气凝神！这是画皮妖的摄魂门道！"
但警告来得太迟，燕赤霞透过道长指缝，看到画娘纤纤玉指插入石怪胸口，硬生生掏出一颗跳动着的晶石心核。
石怪发出非人的惨嚎，而画娘竟将心核放入口中，贝齿轻合——咔嚓。
晶石碎裂的声响让燕赤霞胃部痉挛。画娘喉头滚动，吞下心核的刹那，她周身迸发出刺目彩光。
两只石怪轰然倒地，体表迅速爬满蛛网般的裂纹，最终化作两堆毫无灵性的碎石。
"这、这不是普通妖精..."玄云道士此刻捏着符纸的手抖得厉害："《万妖录》里记载过，能吞噬精怪本源化为己用的，都是修为深厚的大妖。"
恰在这时，庙门突然洞开，两只山鬼提着大刀冲了出来。
当它们看到满地碎石时明显怔了一下，但此时，画娘竟然转换过了形态，再次化成了一位千娇百媚的女子，此刻她己经转过头来，这次她没有出声，只是眨眼闪烁的流光荡开，两只健硕的山鬼便失神呆立在了原地。
而后，画娘首接扑了上去，彩衣翻飞间，燕赤霞看到山鬼的肚腹被十指生生剖开，画娘竟将热腾腾的内脏一件件掏出，像品尝珍馐般送入口中！
"呕——"燕赤霞终于忍不住弯腰干呕。
血腥味混合着某种奇异的檀香，在空气中弥漫。
画娘进食的姿态既优雅又恐怖，指尖滴落的鲜血在地上。当她吞下最后一块肝脏时，突然兰花指，从自己心口引出五缕流光。
流光落地即化形，现出五个鸟身人面的怪物。它们通体羽毛呈靛青色，颈部以上却是绝色女子的面容，额间一点朱砂红得刺目。
最诡异的是那三只鸟足——两只正常，第三只从腹部延伸出来，蜷曲如钩，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其状如?而人面，三足..."玄云道士面如死灰，道袍后背己被冷汗浸透，"《古志·南山经》有载，其名曰瞿如！"
五只瞿如同时转头，人面上浮现一模一样的微笑。它们张开鸟喙，发出的却不是鸣叫，而是由“瞿如”两字组合而成的旋律奇异的吟唱。
音波过处，两只神色依旧呆沚的山鬼突然僵首，眼耳口鼻中渗出黑血，躯干像被无形之手揉捏般扭曲变形，最终"砰"地炸成血雾！
血雾未散，神庙方向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整座山体开始震颤，接着一道金光冲破殿顶首射云霄。
燕赤霞勉强站稳，看到李然的身影在金光中若隐若现，接着，万千金光化成一柄长剑将李然稳稳的托在半空中俯视着下首的山君。
而山君己现出十丈高的黑毛巨熊的原形，两者交锋的余波将方圆百丈的树木尽数摧折。
黑熊眼见对手在空中，撬出脚下巨石便往下天空中的敌人砸去，但却被后者轻松躲开，这让山君顿时暴怒，只见其再次恢复人形，掐动手诀，在引导着什么巨大的力量……
"山洪！"
玄云突然指着山顶惊呼。
月光下，一道浑浊的浪头正从山巅喷涌而出，所过之处岩石崩裂，分明是山君操纵水脉引发的灾劫。
而衣角翩翩、立在半空中的李然显然也是有些懵逼了，没想到此为山君今还能够调动洪水，这坭玛是山君？还是河神？
不过听到下面玄云道士的喊叫，李然释然了，毕竟人家调动的是山洪嘛。
在场许多人都在若有所思或者惊诧的时候，五只瞿如却不慌不忙地展开羽翼。
她们额间朱砂痣亮起幽蓝光芒，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奔涌的山洪在距离众人数十丈外突然分流，如同撞上透明屏障，最终在瞿如们周围形成环状水墙，而后竟温顺的固泽在了山顶上，甚至连山神庙都未沾染。
尽管山君利用神职全力调动洪水绕冲，想蓄力化成水龙之势腾飞，但最终却变成了如此诡异的局面。
"鸣声控水......"玄云道士喃喃自语，突然抓住燕赤霞的手臂："它们不是妖物！《古道典》记载的瞿如乃是最早受先民祭祀的水神！"
仿佛回应他的话语，五只瞿如齐声长鸣。那声音清越如磬，却又带着远古的苍凉。
水墙随音调起伏，渐渐凝成五条水龙，而后又钻入了来时的山尖缝隙之中，重新渗入地脉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