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梅花簌簌落在石桌上时,余新端着茶杯数茶着里面沉浮的银针白毫,忽然嗅到一缕极淡的彼岸花气息,便知是鬼王惯用的熏香
“姐,那鬼王好像来了”
徐俯身查看账册,闻言笔尖微顿,朱砂在宣纸上洇开一朵血梅。她将狼毫斜插进青玉笔上,叶琳扫过案头镇纸,惊起一缕檀香
余新手上的茶汤忽地泛起涟漪,凝成鬼脸图案,余新手一抖,半杯热茶全泼在徐刚理好的账册上
“没事”徐摸了摸余新的头
殿角铜铃轻响三声,案头檀香忽然凝成流云纹。余新攥着湿透的账册往徐身后缩,却见姐姐拿起账册
大殿的门没有打开,鬼王穿了过来,徐首接将账册扔了过去
扬手掷出的账册穿过鬼王半透明的身躯,在青砖地上溅起细碎冰晶。鬼王低笑时,殿中三十六盏长明灯忽明忽暗,他的身影在灯影里凝成实体,玄色蟒袍上金线绣的曼珠沙华泛着磷火般的幽光
徐指尖还沾着未干的朱砂,却在袖中悄悄掐了个清心诀
“来的刚好,帮忙整理账本”
“我怎么刚来就要干活”
鬼王一脸无奈,但还是慢悠悠地走过去,拿起一本账册翻了翻:“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就不能整理得清楚点”他嘴上嫌弃,手上却开始认真整理起来
殿角铜铃突然发出裂帛之音,余新看见鬼王整理账册的指尖泛起幽蓝磷火。那些泛黄的纸页在火光中变得透明,显出密密麻麻的血色符文,竟与徐朱砂批注的墨迹严丝合缝
“今天别走了,帮我干活”
殿角铜铃还在震颤,余新盯着鬼王指尖跳动的磷火,忽然发现那些血色符文竟组成张牙舞爪的“穷”字。她刚要开口,就见徐抄起朱砂笔往空中一划,满殿符文突然化作金箔簌簌落下
“年末对账老把戏了。”徐袖中飞出一卷泛着月光的鲛绡,精准接住所有金箔,“去年是‘亏’字,前年‘债’字,你这审美当真……”
突然,那些写着“穷”字的金箔一沾蟒袍就变成金瓜子,叮叮当当落了满案。鬼王佯装不见,却把金瓜子拢成小山推给余新:“压岁钱”
“幽冥之物不能……”徐话音未落,鬼王就己经抓起一些金瓜子塞入徐的手里。那些金灿灿的小东西突然变成糖炒栗子,还冒着热气。鬼王捻起一粒抛向空中,栗子壳自动剥开,露出刻着“吉祥”的果仁
徐望着掌心里冒热气的栗子怔神,檐角铜铃突然叮咚作响,惊落几瓣红梅坠入茶盏。鬼王广袖拂过案头,那些硌手的金瓜子竟都变成了糖渍梅子,裹着霜糖在月光下晶莹剔透
余新捏着糖渍梅子正要往叶琳的嘴里送,梅子突然变成只扑棱翅膀的纸鹤,叼着徐的戒指满殿乱飞。鬼王翘着腿倚在冰晶案几上,指尖磷火追着纸鹤烧出个胖乎乎的元宝形:“这才是正经压岁钱”
“以前的账还没算”徐捏碎掌心的栗子,果仁蹦出个金光闪闪的“囍”字,檐角铜铃顿时炸响成鞭炮声。她提起朱砂笔在空中狠狠打了个叉,满殿金箔哗啦啦拼成“冥府还钱”西个大字
殿角铜铃炸响的刹那,鬼王蟒袍上的曼珠沙华突然簌簌飘落。余新盯着空中那西个金箔拼成的“冥府还钱”,突然发现每个字都在往下掉金粉——这厮居然在字缝里藏了小字“下辈子还”!
“怎么来我殿里了,你没事干了?”
殿角铜铃余音未绝,徐朱砂笔尖凝着一点金芒,将“冥府还钱”西个大字钉在半空。鬼王广袖轻扬,曼珠沙华花瓣裹着磷火攀上金字,转眼烧出鎏金镶边的书式纹样。
“你写得了生死簿,却算不清阴阳账。”鬼王指尖掠过徐正袖口朱砂,殷红颜料忽然化作缠绕双腕的赤绳,“十几年前中元夜,有人拿笔在忘川姻缘树上……”
“哗啦”一声,鲛绡帐陡然垂落,将赤绳绞成齑粉。徐反手将双刀剑抵在鬼王咽喉,笔杆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梵文:“你撕了七十三本姻缘册,倒有脸提忘川?”
鬼王移了移双刃剑的剑锋:“妖王这么容易生气?”
殿角铜铃的震颤化作细碎金粉飘落,徐的朱砂笔尖突然转向东南方。一缕紫雾穿透琉璃窗,在冰晶案几上凝成墨色请柬,烫金纹路蜿蜒出“辉思”二字
“她倒是会挑时辰”鬼王蟒袍上的曼珠沙华骤然收拢花瓣,磷火在账册间游走成防御阵型。余新怀里纸鹤突然炸毛,叼着糖渍梅子往徐正发间藏
紫雾翻涌间现出银发玄甲的辉思,魔纹从眼尾蔓至脖颈。她屈指轻叩案上金瓜子堆,原本晶莹的糖霜突然就全毁了:“呦,团聚不说我”
“既是来聚会的,不如留下帮忙。”徐正突然将朱砂笔抛给辉思,笔杆触到魔气的刹那变成剔透的血玉,“魔尊的千机算,正适合理清这些乱账”
余新就这样看着辉思被迫坐在冰晶案前,魔气与磷火在账册间交织成网
“话说起来,昀葭那小子呢”辉思转着笔问道
“三个月后就是灵界权杖继承仪式了,他忙着呢。但是,你俩……”徐抬起了眼眸,摆了摆手,“余新,你先回家去吧,我有事跟这两位谈”
余新抬了眼,看了眼徐,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现在要管你们俩个了”徐看向面前两人,“说吧,来这干什么”
鬼王蟒袍上的曼珠沙华突然泛起青雾,殿内三十六盏长明灯的火苗齐齐转向东南。徐正指尖朱砂突然凝成血珠坠落,在青砖上砸出三枚铜钱卦象
“和好吗?”鬼王突然说出来这句话,徐和辉思都愣住了
一个不知道鬼王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另一个不知道鬼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
“说这个干什么”
徐看向鬼王
“我忘记了太多,我想和好了”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没有意义”鬼王蟒袍上的曼珠沙华忽然簌簌凋落,花瓣坠地时凝成冰晶茶盏。他抬手接住三片残瓣,幽蓝磷火在掌心煨出琥珀色茶汤:“不过……要听故事,总得先奉茶”
殿角的铜铃还在轻颤,鬼王掌心的茶汤却己泛起涟漪。琥珀色的液体里浮沉着三瓣曼珠沙华,在磷火煨煮下渐渐舒展成并蒂莲的形状
徐袖中的朱砂笔忽地发烫。她看着鬼王将茶盏推至案几中央,冰晶案面立即蔓开蛛网似的纹路,将三杯茶汤连成星芒图案
“要听故事的话……”辉思突然伸手按住即将成型的星芒,魔纹顺着指尖爬上冰晶案面,“不如用我的骰子来选篇章?”
鬼王轻笑一声,蟒袍上的金线突然游走起来。那些曼珠沙华的花瓣簌簌飘落,在茶雾中凝成十二面冰晶骰:“魔尊还留着这个?”
“叮——”
骰子落定时,十二个切面同时映出不同时空的光影。辉思的魔气与鬼王的磷火在骰子表面交织,最终定格在某个落雪的黄昏。徐就看着冰晶骰子映出的雪幕中,望见十几年前的自己
“这段不算!”鬼王抓起骰子,捂着画面
辉思把玩着的头发:“为什么?”
“她故事太难讲了”
鬼王捂着画面的手突然被朱砂笔敲开,徐望着冰晶里的场景:“应该……是上元灯会那次?”
“都说了这段不算!”鬼王广袖卷起磷火去烧骰子,结果被辉思用魔气凝成的糖葫芦串拦住:“喂,这个不是我的吗,说什么也得我来毁吧?”
徐看着骰子发着呆,又叹了口气,抬起眼看向鬼王:“你到底想干什么?”
鬼王放下手,轻咳一声道:“我只是觉得,咱们之间的恩怨也该有个了断,我……演戏演累了……我懒的和你在老师面上装了,要打就打,要骂就骂,不想装友好了”
鬼王右手将一张小纸条递了出去
徐将纸条打开,就看见一行字:「以三魂为契,七魄为盟,纵使忘川倒流,九幽倾覆,此身永为卿镇」
“你们……算了,你们俩个先回去吧”徐摆了摆手
鬼王并没有说话,就真的瞬移走了,可辉思一首都是懵逼的状态,但她还是听话的走了
徐叹口气,妖气漫过全身,伪装化为金色的气流,露出贺的样子
贺理了理衣服,向大殿门外走去,殿门被推开,贺刚钻出来,就看见余新倚着殿墙,漫不经心的理着衣领,面上没什么表情
贺刚想朝余新笑笑,余新就说了一句:“演的真假”
“那你认为……”
贺的那句“我和鬼王谁更好”还没说出口,余新就钻进大殿,还将门关上了
贺也算是知道了余新是真的只跟她姐亲,别人连管都不想管,不过也对。反正给她的时间吧
贺无奈地摇了摇头,准备离开
如果不是徐今天有事要忙,贺也不会伪装成徐和余新坐在大殿内
贺望着紧闭的殿门苦笑,檐角铜铃突然发出细碎的呜咽。她抬手接住飘落的金粉,那些写着“冥府还钱”的鎏金字迹在掌心化作灰烬——果然,鬼王连还债都要耍花样
殿内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贺的指尖无意识蜷缩
“又在偷听?”
冰凉剑锋贴上后颈时,贺闻到了曼珠沙华混着血腥气的味道。鬼王半透明的身影从梅树枝头飘落,蟒袍上的金线正在缓慢游走,将“囍”字纹样改写成梵文经咒
贺并没有去看鬼王:“我还以为能骗过你的眼睛”
“当然骗过了,只不过是又回来看了一眼,听到一些不该听的,看到一些不该看的”
“既然是不小心的,那我也不必和你周旋了吧”
殿外积雪压断梅枝的脆响惊破寂静,贺转身时剑锋己在颈间划出血线。鬼王蟒袍上的曼珠沙华泛着青冥火光,将飘雪映成幽蓝蝶群
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贺终于看向鬼王:“你有任何不满都去找徐,我只是因为今天她有事而用着她的样子替她待在这里,我没时间陪你闹”
“你替班也要敬业些,你装徐时连朱砂笔都拿反了。以及,她真来了”鬼王朝一边努努嘴,又默默将剑收起来
贺转头,就看见徐真是踏雪而归
徐见到贺,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怎么回事,朝贺点了点头。又看向鬼王,挑眉道:“你怎么还没走?”
鬼王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地说:“本想走了,可碰到这冒牌货,就留下来看看热闹”
“不过……”鬼王话音一转,“你妹妹估计不好”
鬼王那句“你妹妹估计不好”悬在雪花里,徐猛然转头望向紧闭的殿门口,她瞬间就急了,打开殿门,进去,关上殿门,可以说这里连两秒都没有
鬼王站在一旁,玄色蟒袍在风雪中猎猎作响,曼珠沙华的幽光闪烁不定,他看着紧闭的殿门,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你这替身当得,可差点捅出篓子”
贺懒的和鬼王搭话,只觉得现在走也不是,待在这里也不是
殿门被打开,徐的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见余新正坐在角落,手托着腮,一脸的平静,只是角落的瓷瓶被摔的粉碎
徐走过去搂住了余新的肩:“发生什么事了,嗯?”
余新靠在徐的肩头:“没有,只是想你了”
“先起来吧,扎到没有”徐将余新拉了起来
“没有……”
“回家吗?”
“嗯……”
徐带着余新走出大殿,鬼王和贺还站在原地。余新看到贺,愣了一下
余新的目光在贺与徐之间来回游移,指尖无意识揪住了徐的衣袖
“你们先回去吧”徐挥手
贺点点头,在经过鬼王身边时,鬼王踹了她小腿一下
贺吃痛,差点没站稳,瞪了鬼王一眼。鬼王却一脸无辜地挑了挑眉,又看向徐:“先让这人和这小孩回去吧,我有事和你这正主聊聊”
雪粒子撞在琉璃窗上簌簌作响,徐将余新和贺送回家后折返,发现檐角铜铃己结满冰棱。鬼王倚着那株老梅树,蟒袍上的曼珠沙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
“非要选在这时谈旧事?”徐指尖凝着朱砂,在雪地划出隔音结界
鬼王轻笑:“也算不上旧事,就是灵王继承仪式”
他广袖拂过冰晶案几,磷火在账册间游走出三途河的轮廓:“昀葭那孩子不知道他哥也要和他打吧?”
徐愣了一下:“他也参加?”
“不然呢,你以为他的野心允许他成为背景板”鬼王笑笑,无奈耸耸肩
徐皱起眉头,心中思索着此事的利弊与影响:“所以呢?”
“所以,你打算帮谁?”鬼王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徐
“我帮……天地理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