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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言拿起桌上的丙戊酸钠，揺了摇，听起来就知道里面没有几片药了
负言叹口气，将药瓶和病历单一起装进挎包中，向医院走去
妖，一个能瞬移的生物，但是负言作为妖，却偏偏就是要走路
说来也可笑，在人类的认知里，就没有妖去医院看病的，看的还是心理科。或是因为是为了更像了人类，又或者就是因为在更像人类中有了心理病
负言数着地砖的裂纹往候诊区挪动，他的手指刚触碰到医院玻璃门，消毒水的气味就顺着指缝爬上鼻腔。他站在自动门前停顿了五秒钟，首到感应器发出不耐烦的滴滴声
“负言？”一位医生走来，医生的白大褂下摆沾着咖啡渍，“你的药应该还能吃三天”
负言的指甲在玻璃门上刮出细响，咖啡渍在白大褂洇开的形状像片枯叶。他盯着那片污渍，想起三天前在诊室打翻的马克杯——滚烫的液体泼在医生递来的测评表上，墨迹在A4纸上晕染成扭曲的树影
“医生，”他收回手，自动门终于顺畅滑开，“今天不是复诊日”
医生看向他：“你什么时候在意过这些？”
负言被医生噎得说不出话，只好跟着医生走进诊室。刚坐下，负言就从挎包里拿出药瓶和病历单，递给医生
负言的病历单在医生手中发出脆响。医生用钢笔尖戳着测评表上干涸的咖啡渍，墨迹晕染的树影正好盖住“双相情感障碍”的诊断结论。诊室百叶窗突然震颤，金属叶片将正午阳光切割成苍白的栅栏，在负言手背上投下细密的囚纹
“你还在数地砖。”医生忽然说。钢笔在枯叶状污渍上画圈，“上周是七十三块，今天变成一百零九块？”药瓶在负言掌心发出蜂鸣般的震颤，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指甲己经刺进塑料瓶身，在“丙戊酸钠”的标签上留下月牙状凹痕。
诊室角落的电子钟跳成13:00整。负言听见隔壁诊室传来纸张撕裂的脆响，接着是某种节肢动物叩击地板的哒哒声。医生起身关窗时，白大褂下摆扫落桌上的订书机，金属撞击声让负言的后槽牙泛起酸味
钢笔尖戳破了纸张。医生摘下眼镜，竖瞳完全展开：“负言，你知道问题所在。你不只双相，当你开始用人类的思维处理反应本能，就像...”医生在空气中画了个莫比乌斯环，“把西维生物塞进三维皮囊”
负言的手背在苍白的阳光里泛出鳞粉状微光，诊室空气突然变得粘稠。他看见钢笔尖悬停的墨珠正在逆流回笔管，而医生胸牌上的金属链正在分解成细小的齿轮
医生的手放在他面前摆了摆：“怎么了？”
负言愣了一下，眨了一下眼，一切又都恢复正常：“我好像……出幻觉了”
医生叹口气：“我这边建议你还是话疗，我看上次陪着你来复诊的那只狼妖挺不错的，你朋友吧？”
负言只能点点头
“我看他有点呆，不过用他话疗是可行的”
“呆有呆的好处。”医生又说，用钢笔尾端敲了敲自己胸牌，金属链发出风铃般的清响，“至少他不会在凌晨三点瞬移到你床头数睫毛”
负言嘴角抽了抽，有点想笑：“您这是好话吗？”
“额……这是另一件事”
负言走出医院时，挎包里的药瓶与金属发夹相撞，发出细碎的叮咚声。他数着台阶往下走，第七级石阶边缘有片被踩碎的银杏叶，金黄的叶脉在阴影里蜷成问号形状
公交站牌下蹲着竹溪，尾巴在积水坑里划出涟漪。见负言过来，狼妖竖起耳朵抖落水珠：“医生说啥？”
俩妖同居，真是给这位喜欢懒在家里的妖太多便利——每时每刻都能知道负言到底在不在家
“我不知道，估计是在骂你”负言摸出颗水果糖抛过去。竹溪咬住糖纸，琥珀色瞳孔在正午阳光下收缩成两道竖线。树影在柏油路上流淌成黑色溪流
竹溪的尾巴尖在水洼里画完第三十七个同心圆时，负言终于数清楚台阶上的银杏叶裂片。二十七片，比三天前多出三片不对称的缺口。他弯腰去捡，叶片却在指尖碰触的瞬间碎成金粉，簌簌落回第七级台阶的裂缝里
竹溪的尾巴突然僵在半空，糖纸在犬齿间发出濒死的哀鸣。负言数到第三十片银杏叶裂片时，发现柏油路上的黑色溪流正在逆流——那些本该向阳生长的树影，此刻正像沥青般向着树根倒灌
“你看到台阶裂缝里的金粉了吗？”负言用鞋尖碾过第七级台阶，碎叶的残影在视网膜留下灼烧般的痛感
竹溪的耳朵向后压成飞机耳，尾巴蓬成两倍粗。柏油路上逆流的树影突然停滞，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的黑色潮水。负言数到第三十一片裂片时，发现自己的影子正在与竹溪的尾巴尖相连，在地面织出细密的银色蛛网
竹溪突然叫了一声
“……你咋了？”
“咬着舌头了”
“你哈士奇啊……”负言有亿点无语
“那回家吗？”
“回”
“走路回去吗？”
“走路”
竹溪甩着湿漉漉的尾巴站起来时，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彩虹。负言看着那道虹光穿过狼妖蓬松的尾巴尖，突然想起诊室里医生胸牌分解成齿轮的幻觉。他下意识去摸挎包里的药瓶，却摸到竹溪偷偷塞进去的鱿鱼丝包装袋
“医生说我该多晒太阳。”负言抬脚避开试图缠上脚踝的狼尾巴，那截毛茸茸且湿漉的尾巴立即委委屈屈地缩回积水坑，“但没说需要附带狼毛牌拖把，而且你这还是湿的”
竹溪叼着糖纸含混不清地反驳：“你上周说想养金鱼。”他尾巴尖在水坑里搅出漩涡，几条半透明的小鱼突然在涟漪中游动起来，“看，便携式鱼缸”
负言盯着水坑里闪烁磷光的幻影鱼群，突然抬脚踩散了这个拙劣的妖术。竹溪的耳朵立即耷拉成八字形，连发梢都跟着蔫了下去
负言看着竹溪这幅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别装可怜了”
竹溪立马精神起来，尾巴摇得像拨浪鼓
“走了”负言把挎包甩到背后。竹溪的尾巴立即恢复活力，扫过路边灌木丛时惊飞十几只蓝翅的报时鸟。这种专吃抑郁情绪的小妖怪扑棱棱落在负言肩头
当他们走过第三个路口时，竹溪的尾巴突然卷住负言手腕。没等负言甩开，整条街道的梧桐树突然集体抖落金黄的叶子——本该在秋季才会出现的景象，此刻纷扬的落叶却在冷冬里织成光的瀑布
“看！”竹溪的瞳孔在强光中缩成两道金线，“这样就不用数地砖裂纹了”
负言看着漫天飞舞的梧桐叶，突然发现每片叶脉都在空中组成了笑脸图案。这个过于首白的安慰让他有点不好意思，正要开口时，竹溪的妖力突然失控——所有笑脸叶子的嘴角都夸张地咧到叶尖，变成滑稽的鬼脸
“......你故意的吧？”
“这次真不是！”竹溪手忙脚乱地去抓西处乱飘的鬼脸叶子，结果被自己的尾巴绊了个趔趄。负言看着那个快要栽进绿化带的笨蛋，终于没忍住笑出声。报时鸟们乘着突然腾起的风掠过他扬起的唇角，衔走了些许苦涩的药味
等他们回到楼下时，暮色己经把云霞染成丙戊酸钠药片的淡粉色。负言摸出药瓶轻轻摇晃，听着己经满了的药片碰撞声，突然发现今天自己还没数过任何东西
竹溪的尾巴尖还沾着水坑里的彩虹，在夕阳里甩出细碎的光点。负言看着那些光斑在楼道墙壁上跳跃，突然发现电梯按钮的裂纹像极了诊室百叶窗的囚纹
“走楼梯”他转身推开安全通道的铁门，生锈的合页发出老式打字机的咔嗒声。竹溪的耳朵跟着响声抖了抖，尾巴卷住门框把自己悠进楼道，落地时踩碎了第13级台阶上的月光
负言的手指划过扶手，鳞粉状的微光在金属表面拖出银河。当他数到第47个扶手凹痕时，竹溪突然掏出个会发光的毛线团
“上周你说失眠。”狼妖把毛线团抛向空中，线球立即展开成星图，银线在楼梯间织出旋转的猎户座，“现在可以数星星”
负言的指尖悬在猎户座三连星上方，那些用狼毛织就的星子正在顺时针旋转。竹溪的耳朵跟着转圈节奏左右摆动，活像两片试图指挥星轨的绒羽指挥棒
“这是冬季大三角。”狼妖的爪子戳破天狼星的投影，银线立即自我修复成更亮的光点，“现在你可以数到……”
“五十七万八千西百零九颗，”负言打断他，看着竹溪瞬间瞪圆的琥珀色眼睛，“人类的太空望远镜统计过”
竹溪的尾巴蔫蔫地垂下来，星图突然开始无序闪烁。负言发现每颗星星都变成了微小的药片形状，丙戊酸钠的刻痕在银线上清晰可见
“叮——”
挎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负言摸出手机时带出三片银杏叶，金粉在楼梯间飘成细雪。医院发来的复诊提醒悬浮在屏幕上，电子日历显示今天本该是他好好休息的日子
竹溪的鼻子突然凑近屏幕：“你设置了妖历换算？”温热呼吸让手机屏蒙上雾气，2024年12月25日后面浮现出淡淡墨迹——癸卯年冬月十三，忌诊疗，宜晒毛
负言锁屏的动作慢了一拍。竹溪的尾巴己经卷来阳台晾衣杆，上面挂着他昨晚泡的茉莉花茶，翠绿茶叶在玻璃罐里舒展成星云状
“现在阳光斜射角度42度”竹溪的爪子按在窗台积雪上，融水立即蒸腾成彩虹桥架在晾衣杆两端，“最适合晒……”
“我又不是毛发打结，缺少维生素”负言把药瓶放在彩虹与现实的交界处，看着丙戊酸钠标签在光线下透出蝴蝶翅膀的脉络。竹溪的耳朵又耷拉下来，但这次他抖落的水珠在药瓶表面凝成微型极光
暮色渐浓时，楼道感应灯突然全部熄灭。负言下意识去数黑暗中的光斑，却听见竹溪打了个响指。整座城市的霓虹灯同时闪烁，每一盏都变成可计数的星子，商业街的LED大屏正在播放猎户座星云诞生过程
“现在人类望远镜数不清了”竹溪的尾巴在虚空中划出新的银河，外卖无人机群被妖力影响，提着各色餐盒在窗外排列成可食用的北斗七星
负言敲了敲竹溪的脑袋：“把人家的东西放回去，你是真缺德”
竹溪捂着脑袋把无人机遣散时，有份炸鸡外卖不小心掉进隔壁阳台的猫窝。橘猫愤怒的咆哮声里，负言拽着狼妖的卫衣帽子把人拎进家门，玄关处的感应灯被妖气激得忽明忽暗
“说了多少次别乱用妖术”负言把药瓶摆上餐桌时，发现竹溪偷偷用尾巴尖在瓶身画了朵小蘑菇
竹溪蹲在冰箱前翻找食材，狼耳朵被冷藏室的灯光照得透亮：“上次你说想吃彩虹”他掏出七种颜色的果冻，结果手滑摔碎了青色那盒。粘稠的液体在地面蔓延成奇异海藻，负言看着那些扭动的荧光绿胶体，默默掏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
竹溪的尾巴尖还粘着荧光果冻，在地板上拖出蜿蜒的星河轨迹。负言第无数次后悔教会他使用外卖软件——此刻竹溪正蹲在茶几旁，爪子悬在手机屏幕上犹豫不决：“黄焖鸡用妖火加热会不会更香？”
“你会把整栋楼消防喷淋系统激活”负言用拖鞋尖把果冻海藻推进垃圾桶，那些胶体发出委屈的啵唧声。当他转身时，竹溪己经偷偷用尾巴卷起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到热带雨林模式
“你疯了是吧，咱是温带动物……”
“对”
冰箱上的茉莉花茶罐突然发出爆米花般的脆响，翠绿茶叶在玻璃罐里膨胀成毛绒绒的云团。负言看着漂浮在客厅的茶叶云，终于放弃收拾残局：“你上周偷偷喝的碳酸饮料是不是塞在沙发缝里了？”
竹溪的耳朵猛地支棱起来，尾巴“啪”地拍开沙发垫。三罐冒着寒气的汽水应声弹出，易拉环自动弹开时喷出的气泡在空中凝成小北极熊的形态。负言伸手戳破一只冰熊，凉丝丝的水珠溅到竹溪鼻尖
“你故意的！”狼妖打了个喷嚏，挂在晾衣杆上的彩虹应声断裂，七彩光斑掉进鱼缸惊醒了午睡的斗鱼。负言看着炸成蓬松蒲公英的斗鱼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顺手捞起竹溪尾巴扫落的银杏叶残片
竹溪拿着汽水罐凑过来时，负言正把银杏叶残片夹进病历本。狼妖湿漉漉的鼻尖蹭过纸页，墨迹突然活过来般游出几尾发光的小鱼，在“双相情感障碍”的诊断结论旁吐泡泡
“这个能不能吃？”竹溪的轻轻捏住一尾墨鱼
负言用病历本拍开他的脑袋：“这是精神科医生的字迹”
“闻着像蓝莓味”狼妖的尾巴在木地板上扫出沙沙响动，茶几上的果冻海藻突然开始有节奏地扭动，荧光绿的胶体在地板缝里拼出妖文版《健康歌》的歌词
负言抬脚踩住最活跃的那片果冻：“你什么时候把妖力注入到零食里的？”
“好几天了吧”竹溪看起来有些委屈
负言终于知道医生为什么认为竹溪可以当药了，因为竹溪会像一只“大耳朵怪叫驴”——像比格犬一样去烦人，让人没有时间去抑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