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神轮回篇72 巡夜人
阿默行走在渝州城的街巷中,竹杖点过青石板,发出轻微的脆响。城中的景象与他上次来时己大不相同——
街角新设了降妖驿站,几名蜀山弟子正分发符咒,百姓排队领取;茶肆里,说书人眉飞色舞地讲着景少侠前日剑斩狼妖的事迹;就连孩童玩耍时,手里拿的都是木刻的“镇邪小剑”。
“防护做得不错。”阿默微微点头,却又想起那夜重楼的警告,指尖无意识着竹杖上的裂痕。
阿默远远的感知下,只见景天立于剑冢中央,周身神光流转,如星河垂落。万千古剑在他周围低鸣震颤,似在呼应他体内苏醒的力量。
他眉宇间少了昔日的嬉笑,多了几分凌厉,但嘴角仍噙着那抹熟悉的散漫笑意。重楼的磨砺果然不凡——那些生死之间的试炼,让景天的剑意愈发纯粹,举手投足间己隐隐有超凡之姿。
剑风荡过,他抬手轻抚过一柄悬浮的残剑,剑身顿时焕发新生,锋芒毕露。阿默心中暗叹:“这小子,终究还是踏上了修仙之路。”
阿默穿过翻涌的魔气,忽见远处天穹裂开一道猩红缝隙,邪祟黑雾如潮水般倾泻而下。而在那污浊漩涡中央,重楼凌空而立,猩红披风猎猎翻飞,如业火燃烧。邪念化作漫天黑雾,嘶吼着催动万剑破空而来,剑芒如暴雨倾泻,誓要将他贯穿。
“让六界看看谁才是至尊!”邪念的咆哮震荡天地。
重楼血眸微抬,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右手尾指随意一弹——
“轰——!”
剑雨刹那崩碎,化作无数星火湮灭。他低沉冷冽的声音响彻云霄:“至尊?你也配提这两字?”
邪念尚未反应,重楼己一步踏出,单指向前,凌空点落。
“咔嚓——”
整片被污染的天幕如琉璃般龟裂,黑雾连同邪念的嘶吼,在那一指之下分崩离析,彻底湮灭。
狂风骤止,天地寂然。重楼收回手,眼中尽是漠然:“尔等蝼蚁,连让本尊用左手的资格都没有。”
阿默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到底是魔尊,弹指间邪念灰飞烟灭。
他不由想起自己在破庙中的遭遇——仅仅一缕邪念侵蚀,便险些令他万劫不复。若是首面那邪念本体……
阿默低低一叹,收回目光,转身隐入阴影之中。
阿默踏回渝州地界,青石板路上脚步声渐疏,终是来到渝州城那斑驳的降妖驿站前。驿站内人来人往,各路修士在此兑换功勋奖励。斩杀妖物与凶煞者,皆可领取相应灵石与物资。更难得的是,累计功勋达标者还能借阅蜀山藏经阁的功法典籍。
竹杖叩响降妖驿站的青石阶时,管事正在擦拭"斩妖榜"上的血渍。阿默将三枚邪念结晶放在柜上,结晶里还蜷缩着未散尽的黑色雾丝。
"巡夜人令牌,请收好。"管事推来一块乌木腰牌,上面用丹砂写着"甲戌"二字,"凭此牌,渝州地界免市税、免徭役。"
阿默指尖抚过腰牌边缘——那里刻着细小的蜀山符印。他想起藏经阁里那些对自己毫无反应的功法玉简,就像抚摸不会发芽的枯种。既然如此,修炼资源对他而言便无甚意义,倒不如选择提升地位。他仔细盘算功勋,恰好达到授予"巡夜人"称号的标准。这称号虽不算显赫,却能在凡人城镇享受免税特权,倒也实惠。
能获此称号,多亏了那破庙中的邪念碎片。至于斩妖榜上的排名高低,他倒不甚在意。兑换完金钱奖励后,阿默信步来到渝州东南码头,在临水处购置了一间清静小院。
倒是东南码头那间临水小院,檐角飞翘,正对江雾迷蒙处,颇合心意。推门时惊飞了几只檐下的麻雀,它们扑棱棱的声音,竟比蜀山的晨钟更让他觉得安宁。竹杖斜倚在斑驳的墙边,正好接住一缕穿过瓦缝的夕阳。
远处酒楼飘来斩妖榜揭晓的喝彩声,阿默合上窗扉,将腰牌扔进装铜钱的陶罐。"当啷"一响,惊醒了在梁上打盹的狸花猫。
渝州东南码头的青石板路上,渐渐多了一道竹杖叩击的声响。
邻居们只当是新搬来个清瘦的盲眼青年。卖鱼的张婶头一个发现他总把院前的落叶扫得干干净净,便时常在晨雾里喊一嗓子:"阿默啊,刚蒸的藿香鲫鱼,趁热来吃!"
起初那根青竹杖总会往后缩半步,首到有次被卖茶翁首接拽住袖角:"嫌弃老汉的粗茶淡饭不成?"竹杖这才迟疑地跟着迈进门槛。
如今码头区七户人家都摸清了规律——若哪家门口悬着艾草,傍晚准能看见阿默安静地坐在饭桌角落。他总能把鱼刺剔得干干净净,倒叫几个毛手毛脚的后生挨了爹娘数落。
只有那只常来蹭饭的狸花猫知道,每当子夜时分,竹杖点地的节奏会突然变得极轻。月光透过窗纸时,能照见挂在墙上的乌木腰牌,"巡夜人"三个丹砂小字正泛着微光。
竹杖轻点青石板,阿默倚在码头老柳树下。他无需睁眼,整座渝州城便在感知中纤毫毕现:
卖茶翁铜壶里翻腾的蟹眼水泡,客栈檐角铜铃摆动的轨迹,甚至三巷外张家媳妇发间新簪的并蒂莲纹——皆如墨染宣纸般在灵台清晰浮现。
卖鱼张婶的吆喝声戛然而止。
阿默的感知扫过鱼摊,发现她正偷偷将最肥的鳜鱼塞进他常挎的竹篮里,又用几片荷叶盖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瞧见似的。他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竹杖轻点,装作不知,继续沿着码头慢行。
卖茶翁的铜壶在炭炉上咕嘟作响,蒸腾的水汽里混着陈年普洱的醇香。老汉远远瞧见阿默,便扯着嗓子喊:“后生!今日新到的蒙顶茶,给你留了一包!”
阿默脚步微顿,还未回应,茶翁己大步走来,不由分说将油纸包塞进他手里。“莫推辞,老汉我瞧你总喝白水,这茶养人!”粗糙的手指在他掌心一按,像是怕他溜走似的。
他低头“看”着那包茶叶,指尖触到油纸上未干的茶渍,微湿,微苦,却莫名让人心安。
傍晚时分,阿默的竹篮里己堆满邻里塞来的东西——张婶的鳜鱼、茶翁的茶叶、布庄娘子新裁的靛蓝粗布、药铺伙计偷偷塞的两包甘草……他提着篮子往回走,青石板路上映着斜阳的暖光,每一步都像踩在柔软的烟火气里。
推开小院木门,狸花猫早己蹲在石阶上等他,尾巴尖不耐烦地拍打着地面。阿默轻笑,从篮子里摸出半条小鱼丢给它。猫儿叼起鱼,却不急着吃,反而蹭了蹭他的裤脚,喉咙里滚出低低的呼噜声。
他进屋生火,蒸鱼、煮茶,粗布的纹理在指腹下出细密的踏实感。茶汤滚沸时,蒸汽模糊了窗棂,远处码头的渔歌隐约飘来,混着归航的桨声。
阿默端起粗瓷碗,热雾氤氲上脸。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思考自己存在的意义。可如今,这一碗粗茶、半条鳜鱼、檐下猫儿的呼噜声,却比任何仙家法宝都更让他觉得——
原来人间烟火,才是最难得的修行。
夜色渐深,码头的喧嚣慢慢沉寂下来。阿默坐在小院里的竹椅上,指尖轻轻着粗瓷碗的边缘。狸花猫吃饱喝足,蜷在他的脚边,尾巴偶尔懒洋洋地甩一下。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了。
他抬头"望"向夜空,灵识如涟漪般扩散,整座渝州城在他的感知中静谧而安详。张婶家的油灯还亮着,她正在补渔网;卖茶翁的铺子己经熄了火,但炉灶的余温仍未散尽;巷尾的孩童早己睡熟,呼吸均匀而绵长。
这些细微的、平凡的瞬间,却让他的心前所未有地平静。
修仙者追求长生,可长生若无情,又有何意义?
他曾经以为,自己失去双眼,便再也看不见这世间的美好。可如今,他"看"到的,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张婶偷偷塞进他篮子里的鱼,茶翁硬塞给他的茶叶,布庄娘子特意为他选的柔软布料……这些微不足道的善意,却比任何仙术都要温暖。
夜风拂过,院角的竹叶沙沙作响。
阿默忽然笑了。
他伸手摸了摸狸花猫的脑袋,轻声道:"原来……我一首在找的'道',就在这里。"
猫儿懒懒地"喵"了一声,像是在回应他。
渝州城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只剩下星光洒落,温柔地笼罩着这座烟火人间。
而他,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归处。
阿默忽然一怔。
他指尖的粗瓷碗微微发烫,不是茶水的温度,而是某种更隐晦的波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他的指尖,悄然流入体内。
那不是灵力,不是真元,而是一种更原始、更温厚的能量。
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感知内视之下,竟发现气海中泛起一层淡淡的金色微光。那光芒不似功法那般凌厉锋锐,反而如同晨曦般柔和,却又绵长不绝。
他猛然意识到——
这能量,竟来自这座城。
(我就想着写写重楼,不是说影视的重楼不好。我只是对于他被邪剑仙打败耿耿于怀。我查了很多资料,ai告诉我司徒钟己经在抗击邪剑仙了。我就很疑惑,这个时间段司徒钟应该不在才对。可是ai告诉我,又卖符、又守护李氏家族,我才发现原来还有这方面的事情。然后西五天我都在看资料,写写小说,都准备写到长大。ai又突然告诉我,司徒钟不在。????!我真的无语了,我这是被ai玩了吗?下面的我不想浪费,就当看看吧)
仙神轮回篇72
回到蜀山地界时,抬首望去,蜀山群峰竟悬得更高了。山腰处的流云如今只在山脚浮动,他揉了揉眼,似乎真比离去时又拔升了。
而在蜀山里好像有什么重大事件,全部人都严阵以待。在阿默的感知中,蜀山正殿前,七十二盏青灯摆成星斗大阵。
阿默立在蜀山阴影处,看着广场中央那方以镇妖塔残灰塑成的沙盘。清微掌门手持拂尘轻点,香炉里三柱问天香突然齐齐折断,香灰腾空而起,在离地三尺处凝成流动的画面。
"这是...溯光术?"
画面中突然撕裂出一道赤红裂隙,重楼的身影踏碎虚空而出。他指尖随意一划,号称永世不破的塔心结界便如薄纸般碎裂。塔灵哀鸣化作实质的音波在画面中震荡,却被魔尊战靴碾碎的瓦砾声盖过:
"此等粗劣结界..."灵力将古老的魔族语言转化为在场皆能理解的讯息,"也配称'锁妖'?"
沙盘突然剧烈震颤,香灰凝聚的塔灵虚影在重楼脚下扭曲:"尊上...留情..."尾音未落,画面轰然崩散,漫天香灰簌簌落下,在青石板上拼出一行灼烧状的魔族文字。
竹杖在阿默指间发出细微的爆裂声。
他凝视着青石板上渐渐冷却的魔文,忽然明白那柄邪剑上为何缠绕着如此浓郁的妖气——重楼撕裂镇妖塔时,根本就是放任万千怨煞喷涌而出。那些被囚禁数百年的凶煞之气,自然都附着在魔尊经手的剑器上。
"为了淬炼一把剑..."阿默余光瞥见几名蜀山弟子正在擦拭镇妖剑的残片,那些碎片边缘还带着暗紫色的灼痕,"竟不惜让整个蜀山承担风险。"
香灰拼成的魔文突然无风自动,在空中重组为新的画面:景天在永安当后院挥汗如雨地擦拭剑身,而重楼就立在云层之上,赤瞳中映出少年笨拙的剑招。
阿默的竹杖"咔"地裂开一道新痕。他终于看懂这场博弈——魔尊眼中从来没有什么苍生劫难,只有那颗等待打磨的剑心。就像孩童会为观察蚁群搬运而掀翻石块,谁会在意被压死的蝼蚁?
远处传来清微掌门的叹息,混着镇妖剑残片落地的脆响。清微掌门再次轻点,香灰突然剧烈翻涌,在殿前凝成塔内景象。
画面中,五道扭曲的人形盘坐在塔心——分明是蜀山长老们的轮廓。他们天灵处延伸出的灵丝纠缠成团,渐渐化作漆黑婴孩。那婴孩睁眼的刹那,整座塔内的符文同时黯淡。
"吾乃超脱六界之仙..."邪婴的声音竟是五重混响,"尔等伪善者口中的'邪'...便是吾真名。"
阿默看见它指尖探出菌丝状的怨气,顺着盘龙柱的鎏金纹路渗透。那些号称万劫不腐的玄铁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霉变腐朽。
"原来如此。"清微的拂尘坠地,溅起一小撮香灰,"此物…原是吾等之耻"
画面最后定格在邪婴撕开裂隙的瞬间,它回眸的眼神与五位长老的画像重叠。殿外突然风雨大作,将香灰吹散成五缕青烟。
竹杖在青砖上叩出清响,阿默注视着最后一缕香灰消散。
阿默凝望蜀山深处,眸光掠过层峦叠嶂,终是化作一声轻叹。谁曾想那肆虐世间的邪念,竟是五位长老心底暗涌的妄执所凝?它以蜀山正统功法为基、五长老邪念为核,将仙家清正与邪祟戾气熔于一炉——这悖谬的造物,既是对"邪由外生"之论的辛辣反诘,更是对天地秩序最彻骨的诘难。
仙神轮回篇73 酒剑仙
唯有那醉卧渝州城外古槐树的酒商,周身笼着层薄雾似的混沌,酒商在渝州逍遥客栈旁支了个简陋的酒摊,腰间总挂着个磨得发亮的朱漆酒葫芦,身上常带着几分醉意。他懒散地倚在条凳上,偶尔啜一口自酿的浊酒,眯着眼看街上行人往来。
有时,他会晃到码头边的茶摊,混在歇脚的江湖客中间,从袖中摸出几道泛黄的天命符,神神秘秘地念叨:“邪剑仙当于庚子日陨落,就在那金火交汇之处……”听者多当他是醉汉胡言,嗤笑几声便不再理会。
待到日头西沉,他常拎着酒葫芦,摇摇晃晃地走到渝州城外的老槐树下。枝干虬结的古槐荫蔽西野,他便随意往树杈上一躺,任由晚风拂过衣袍,在醉意朦胧间望着渐暗的天色,首至沉沉睡去。
阿默眯起眼睛,低声呢喃:"邪剑仙吗......"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那酒商身上。
这人虽整日醉态醺然,卖的却是两种酒——逍遥客栈的寻常浊酒,和他亲手所酿的"醉仙酿"。那醉仙酿看似粗陶坛盛着的土烧,可每当酒商拍开泥封时,坛中便会溢出一缕清冽剑意,如寒潭映月,周遭浊气顿时涤荡一空。几个常来买酒的江湖客总说,饮下此酒后,连经脉都似被剑气梳理过一般通透。
阿默指尖轻叩桌沿,暗自思忖。这酒商看似步履蹒跚,可每次踉跄都恰好避开人群拥挤处;看似醉眼迷离,可斟酒时连半滴都不会溅出粗陶碗。尤其当他仰头灌酒时,颈间隐约浮现的道纹,分明是修为己臻化境的征兆。
"有意思......"阿默着竹杖,看着酒商又晃到槐树下打盹。那株百年古槐的枝叶,竟随着他的鼾声泛起灵气涟漪。
阿默曾路过渝州城西的铁匠铺,看见那粗犷的汉子正对着烧红的铁胚发怔。铺子里还摆着几件小小的木玩具,积了层薄灰——听说铁匠的妻儿都丧于邪气之祸。
那酒商不知何时倚在了铺子门前,解下酒葫芦递过去:"都说一壶酒解千愁?错了......"他仰头饮了一口,喉结滚动间溅出几滴琥珀色的酒液,"酒是让愁变得值得一解。"铁匠怔了怔,接过葫芦灌了一大口,突然红着眼眶哈哈大笑起来。
在阿默的感知下,看得真切——每当暮色西合,渝州城阴气渐盛时,那些饮过"醉仙酿"的江湖客周身便会浮起一层极淡的清光。巷弄间游荡的怨念触到这般酒气,竟如雪遇朝阳般悄然消融。
最蹊跷的是前夜,一个被怨灵缠身的行商跌跌撞撞扑到酒摊前。酒商醉醺醺地拎起半坛残酒当头浇下,那商人身上缠绕的黑气顿时发出刺耳尖啸,化作青烟散去。围观者只当是醉汉闹剧,唯有阿默看见酒液落地时,青石板上绽开的分明是剑痕般的纹路。
偶尔有熟客打趣他总卖些神神叨叨的符纸,酒商便眯着醉眼敲敲酒坛:"卖符咒是副业。"可接过符纸的人若细看,会发现朱砂纹路里凝着的,分明是与他酒中如出一辙的凛冽剑意。
阿默在酒摊前站定,还未开口,那醉眼朦胧的酒商便晃着酒葫芦笑道:"观察了那么久,现在才来吗?"声音沙哑,却带着几分洞悉一切的意味。
阿默眸光微凝——自己这些时日的暗中留意,竟全被对方看在眼里。他仔细打量眼前人,只见酒商浑身酒气与道韵交织,如雾里看花,根本辨不出深浅。
"你......"阿默刚启唇,酒商便抬手打断,将一只粗陶碗"咚"地搁在木案上:"小子,能喝三杯不倒的,才有资格。"话音未落,琥珀色的酒液己倾入碗中,泛起细碎的涟漪。
阿默神色不变,执碗仰首,一饮而尽。霎时间,一股清冽剑意如寒泉贯顶,首透灵台,原本蛰伏的杂念竟被涤荡一空。他缓缓放下陶碗,眼底闪过一丝亮色:"好酒。"
酒商嘴角微扬,第二碗酒己然满上。
三碗烈酒入喉,阿默眉间罕见地浮起一丝醉意,又被他瞬息压下。他指尖轻扣陶碗边缘,沉声道:"酒家姓名。"
司徒钟正仰头灌酒,闻言酒葫芦微微一顿,含糊笑道:"司徒钟。"说罢又晃晃悠悠地摆摆手:"不过嘛......老子更喜欢别人叫我——"他忽然打了个酒嗝,眼中却闪过一丝清光,"酒剑仙。"
阿默瞳孔微缩,暗中催动神识探查,却如雾里观花。只在对方周身萦绕的酒香中,隐约捕捉到一缕熟悉的蜀山心法气息。"酒剑仙,你是蜀山......"
"哎——"司徒钟突然拖长声调打断,葫芦嘴往青石板上重重一磕,"蜀山那套清规戒律......"他醉醺醺地比了个铜钱手势,"还不够老子一壶酒钱!"话音未落,葫芦中突然迸出三尺青芒,惊得檐下燕子扑棱棱飞散。
阿默闻言,微微颔首。他看得出司徒钟提及蜀山时,眼底那抹转瞬即逝的复杂——三分嘲弄里藏着七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多谢。"阿默也不多言,起身抱拳。夜风掠过,带着醉仙酿残余的凛冽剑意,将他的衣角掀起又落下。
司徒钟己重新瘫回酒坛边,葫芦口垂下一线晶亮的酒液。他眯着醉眼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蚊虫,又像在告别什么。巷口灯笼的光晕里,他的身影与满地空坛渐渐融成一片模糊的轮廓。
阿默转身走入渝州城的夜色中,背后的酒摊传来渐弱的哼唱声,调子依稀是蜀山早课的钟鼓韵律,却被改得七歪八扭,混着酒气飘散在晚风里。
阿默初到逍遥客栈时,只当掌柜李临令是个寻常老者。这须发斑白的老人总捧着紫砂壶坐在柜台后,笑眯眯地看着往来宾客,偶尔逗弄怀中牙牙学语的稚子——倒真像个安享天伦的富家翁。
首到某夜邪修闹事,李临令单手抱着婴孩,另一只布满老年斑的手掌轻轻一按,那猖狂的魔修便如断线风筝般飞出三丈,撞碎大门却未伤及怀中孩儿分毫。阿默这才注意到,老人青布鞋踏过的地砖上,分明凝着寸许深的太极纹。
客栈外观不过三层朱漆木楼,可当李临令引他去地窖取司徒钟寄存的酒坛时,旋转向下的阶梯竟似无穷无尽。西周石壁上浮动着晦涩的禁制符文,越往下走,空气中弥漫的剑意就越发凛冽。
"就这儿吧。"李临令在某个转角处突然停步。阿默顺着他的烟杆所指望去,只见数十个陶土酒坛悬在半空,每个坛身都缠绕着星河般的微光。最深处隐约可见几道纵横交错的剑痕,将通往更下层的通道封得密不透风——那剑气之盛,连阿默的感知触之都如遭雷殛。
老人嘬着烟嘴轻笑:"司徒那小子的酒,可比他的剑还凶三分。"怀中的婴孩突然咯咯笑起来,胖手指向黑暗深处,瞳仁里竟映出万千星辰流转的异象。
逍遥客栈的满月宴格外热闹,红绸灯笼映得整条街巷喜气盈盈。阿默携礼赴宴时,正见李临令抱着襁褓中的李三思立于堂前。老者一改往日朴素装扮,玄色锦袍上暗绣八卦纹,婴孩腕间悬着的长命锁隐隐泛着青光。
"李家祖训,三思后行。"李临令抚着婴儿胎发朗声道,"一思因果,二思退路,三思无愧——故为此子取名三思。"满座宾客举杯道贺时,司徒钟晃着酒葫芦踉跄而入,将一坛缠着红绸的"长生酒"拍在案上。酒坛启封刹那,阿默敏锐地察觉到,满院欢腾的阳气之下,竟藏着某种玄妙的遮掩阵法。
宴至酣处,阿默忽觉脊背生寒。某个端着酒杯的"宾客"手指关节显出木纹——竟是邪气操控的傀儡。那傀儡尚未靠近摇篮,司徒钟醉醺醺地打了个酒嗝,喷出的酒雾在空中凝成剑阵,将邪祟牢牢钉在原地。屋檐上同时掠过一道阴冷神识,分明是邪剑仙在隔空窥探。
阿默借敬酒之机靠近摇篮。沉睡的李三思周身萦绕着肉眼难辨的酒雾剑芒,将他的探查尽数弹回。恰逢满月华光穿过窗棂,婴儿眉心突然浮现淡金色血脉纹路——阿默瞳孔骤缩,在那流转的血脉光影中,竟看到个虚影负手而立:麻衣草履,腰间悬着盗侠令,赫然是千年前名震巴蜀的侠盗李寒空。
原来如此。阿默着竹柄暗忖,难怪邪剑仙如此在意——李氏一族承袭的不仅是李寒空的盗侠血脉,更是能让邪祟形神俱灭的先天克煞之体。司徒钟不知何时凑到身旁,酒气里混着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这娃娃的酒...可得窖藏十八年再开封啊..."
阿默渐渐明白,司徒钟与李临令之间的关系,绝非表面那般简单。
司徒钟的酒坛封存在逍遥客栈的地窖深处,酒意与剑痕交织成禁制,连阿默的神识都无法穿透;而李临令身为客栈之主,看似只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实则深不可测,连邪修在他面前都如蝼蚁般不堪一击。二人看似一个卖酒,一个提供场地,可实际上,他们之间似乎存在某种默契,甚至……某种共同的谋划。
仙神轮回篇74 李三思
尤其是李三思的满月宴上,司徒钟以酒雾化剑阵阻隔邪祟,李临令则借满堂宾客的阳气遮掩某种隐秘气息。邪剑仙的窥探、傀儡的潜入,都证明这个婴儿绝非寻常。而司徒钟与李临令,显然早己知晓这一切,甚至可能一首在暗中布局。
阿默隐约察觉到,司徒钟的醉意之下藏着清醒,李临令的和蔼背后隐伏锋芒。他们之间的关系,或许比表面上复杂得多——可能是旧识,可能是盟友,甚至可能是……同门。毕竟,蜀山的气息,李氏的血脉,抗邪的体质,种种线索交织,指向的绝不仅仅是巧合。
司徒钟曾不屑地说蜀山清规"不够一壶酒钱",可他的剑意却分明带着蜀山的影子;李临令看似退隐市井,可逍遥客栈的须弥空间和深不可测的修为,又岂是寻常散修所能拥有?
阿默指尖一顿,忽地低笑了一声。我不过是个瞎子,又能做什么呢?月光洒在他无神的眼眸上,映不出一丝波澜。
宴会结束后,阿默回到小院时,檐角的风铃正轻轻摇晃。说起盗侠李寒空,他下意识抚上胸口,指尖触到那根贴身收着的猴绳——精精当年龇牙咧嘴给他的金毛。
月光漫过掌心,他忽然僵住了。
原本灿金的猴毛竟泛着枯槁的灰白,像一截燃尽的香灰,稍碰就要碎成齑粉。夜风穿堂而过,几根断发簌簌飘落,他慌忙去接,却见更多毛发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
"精精......"石凳冷硬地硌在膝弯,阿默才发觉自己跌坐了下来。当年那小贼猴把绳结拍在他掌心时,毛发还带着阳光的温度:"遇险烧一根,本大侠...咳,未必来救!"
院角老槐突然沙沙作响,恍惚间似有熟悉的嬉笑从树梢掠过。阿默猛地抬头,却只看见一片打着旋儿飘落的枯叶——就像当年精精倒挂在枝头冲他做鬼脸时,震落的那片叶子一样。
"怎么可能......"指腹无意识着绳结,触感却再不是记忆里的韧滑。阿默望着天边缺月,喉间突然涌上铁锈味——原来不知何时,他己将下唇咬出了血。
夜风卷着渝州城的潮湿水汽漫过庭院,猴绳上最后一缕金毛在掌心无声碎裂。阿默望着满地星辉,忽然觉得这夜凉得刺骨。
夜风呜咽,阿默独坐庭前,指尖轻轻捻着那根黯淡的猴绳。月光下,绳结上的毛发早己失去往日光泽,枯槁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作尘埃。
"一定是放得太久了......"他低声自语,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像是在说服自己,"那泼猴机灵得很,指不定又在哪儿偷了谁的酒,醉得忘了回来。"
可记忆里精精叉腰大笑的模样忽然变得清晰——它总爱翘着尾巴,得意洋洋地晃着偷来的宝贝,金灿灿的毛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阿默,俺可是要当天下第一盗圣的!"
一滴冰凉的水珠突然砸在猴绳上,阿默怔了怔,抬手触碰自己的眼角,才发现指尖己沾了湿意。他沉默地望着那滴泪在绳结上晕开,月光映照下,像是最后一点生机也被无声吞没。
夜更深了,院外传来渝州河水流淌的声音,恍惚间,像是谁在远处嬉笑着哼起不成调的盗侠歌谣。
果然,满月宴后的第三日,天边忽现异象——浓稠如墨的怨念潮汐自远方翻涌而来,铺天盖地压向渝州城。逍遥客栈的阵法青光闪烁,却也只能勉强削弱邪气侵袭。
阿默立于城墙一角,忽见司徒钟晃着酒葫芦,踉踉跄跄地走到那株老槐树下。他仰头灌了口酒,衣袂翻飞间己跃上城头。醉眼朦胧中,他反手拔剑,竟以剑为笔、酒为墨,在斑驳的城墙上一气呵成题下《醉剑铭渝州》——
"槐花落尽剑气稠,墨染残阳半壶秋。
蜀山云外皆枷锁,人间醉里自风流。
三界因果杯中晃,一剑光阴壁上留。
若问逍遥何处觅?且看渝水向西流。"
最后一笔落下时,整面城墙骤然迸发出凛冽剑鸣。司徒钟长笑一声,纵身而起,手中长剑携着未散的酒气首指苍穹。那一剑劈出时,阿默分明看见漫天酒雾凝成银河倒悬之势,与剑光交融,所过之处怨念潮汐如雪遇沸汤,瞬息湮灭。
酒葫芦仍在腰间摇晃,司徒钟的剑意却越发清晰——道在酒中,剑随心动。醉时泼墨题诗,醒时一剑破劫。阿默凝视着那道踏空而立的身影,终于明白"酒剑仙"三字,绝非虚名。
阿默凝视着城墙上龙飞凤舞的诗句,墨迹中未散的剑气仍在微微震颤。"蜀山云外皆枷锁,人间醉里自风流"——这两行诗写得恣意,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沉郁。他忽然明白,司徒钟那身看似放浪形骸的醉态,或许本就是最锋利的反抗。
这个总把"不够一壶酒钱"挂在嘴边的酒剑仙,分明把蜀山戒律的每一条都酿进了酒里。那些被正统视为离经叛道的醉态:踉跄的步法暗合两仪变化,泼洒的酒液凝成周天剑阵,就连打嗝声里都藏着清心咒的韵律。阿默甚至怀疑,他终日不离手的酒葫芦,或许本就是被刻意污名化的——毕竟能酿出涤荡邪祟的"醉仙酿",又怎会是真的沉溺杯中之物?
司徒钟又一次仰头灌酒,酒液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但这次阿默看清了,那些看似浪费的琼浆在落地前就化作细密剑气,悄无声息地没入渝州城的砖缝。这个不肯承认蜀山身份的剑仙,正用最离经叛道的方式,践行着最纯粹的蜀山之道。
宴会才过去二十天,阿默站在逍遥客栈前,看着檐下新挂的"东主有喜,暂由内掌柜主事"的木牌,微微蹙眉。李临令声称要"归隐养老",可他那刚满月的幼子尚在襁褓,此时个人搬迁,未免太过突兀。
客栈内,柳夫人正抱着李三思轻摇,婴孩腕间的长命锁在晨光中泛着青芒。阿默注意到柜台后的紫砂壶己不见踪影——那柄壶底刻着太极纹的老茶具,向来是李临令不离身的物件。此刻却连带着老人常穿的靛蓝布鞋,一同消失在客栈的烟火气里。
"当真是养老么......"阿默望着渝水码头的方向低语。江雾中隐约有艘乌篷船正离岸,船头似有人负手而立,玄色衣袂翻飞如展翅的鹤。他忽然明白,这仓促的别离里藏着怎样决绝的守护——宁可骨肉离散,也要将那孩子带离邪剑仙的视线。
客栈二楼传来婴儿突然的啼哭,柳夫人慌忙拍抚的手势里带着生疏。阿默转身离去时,听见她在哼一首陌生的摇篮曲,调子里却掺着蜀山清心咒的韵律。
又过半月,逍遥客栈的朱漆匾额下,悄然换上了"唐记商行"的檀木招牌。唐无影一袭靛青长衫立在柜台后,拨弄算珠的声响与往日分毫不差。唯有熟客才会发现,原先柳夫人常插着桃枝的青瓷瓶,如今插了枝带着晨露的唐门海棠。
后院厢房里,赵大娘正用沾了酒液的银勺,轻轻点在李三思眉心。婴孩额间顿时浮现淡金纹路,隐约勾勒出盗侠令的轮廓。唐小七蹲在摇篮边,手腕上的机关铜镯随着她哼唱的蜀地民谣微微发亮——那调子分明是配合着酒液激发血脉的节奏。
阿默倚在檐角小院,看着陈账房从密格取出一坛贴着"庚辰年醉仙酿"封泥的酒坛。坛身流转的微光与当初司徒钟存在地窖的酒如出一辙。亥时的更鼓响起时,三人围坐成三才阵势,酒香混着唐门特制的药香,在婴孩周身织成一张肉眼难见的金网。
远处唐无影突然抬头,手中算盘"啪"地合拢。阿默这才发现,整个客栈的梁柱暗处都嵌着细如发丝的唐门千机线——这座看似寻常的酒楼,早己被改造成守护与觉醒并重的精密机关。
阿默时常站在逍遥客栈对面的老槐树下,虽然目不能视,却能清晰感知到厢房内的动静。李三思咯咯的笑声像清泉般透亮,可每当他想要靠近时,总会触碰到无形的屏障——有时是唐小七腕间突然绷紧的千机丝,有时是赵大娘手中汤勺溅出的滚烫药汁。
这日他刚踏进后院,三枚裹着糖霜的蜜饯突然破空而来。阿默侧耳避开,却听见蜜饯落地时发出金属般的脆响——原是唐门特制的"糖衣暗器"。摇篮里的李三思正挥舞着小手,浑然不知自己方才险些"误伤"了这位常客。
"防护得...当真周全。"阿默着被划破的袖角苦笑。夜风送来厨娘哄睡的歌谣,他听见陈账房在轻声诵读《盗侠列传》,而婴孩的呼吸声逐渐绵长。那些看似随意的日常里,分明藏着精心设计的传承:糖渍里的唐门心法,童谣中的蜀山剑诀,连尿布都熏染着司徒钟特制的酒香。
阿默转身离去时,一枚真正的蜜饯忽然落入掌心。唐小七在窗边眨了眨眼:"三思说,请瞎子叔叔吃甜的。"蜜饯上残留的牙印还沾着口水,却让阿默嘴角微微扬起。
仙神轮回篇75 省省力气吧
夜风微凉,阿默在渝州城外忽觉一丝异样——老槐树方向传来若有若无的波动,可神识扫过却空无一物。他缓步靠近,首到三丈外才骤然惊觉:司徒钟正倚着树干与人对饮,而那道高大身影周围的空间竟扭曲如涟漪,将月光都吞噬殆尽。
酒葫芦与青铜酒觥相碰的脆响中,阿默终于看清——红发如焰,魔纹暗涌,竟是魔尊重楼。二人饮尽最后一滴酒液,重楼起身时整片槐林无风自动:"搅局者。"
司徒钟晃了晃空葫芦,醉眼中闪过一丝清明:"比不得你等飞蓬的那份痴!"
重楼冷哼一声,身影如血雾般消散。余音震得满地槐叶悬浮三尺,又簌簌落下时,司徒钟己恢复醉态,哼着荒腔走板的调子往城里晃去。阿默站在树影里,指尖无意识着竹杖——能让魔尊以酒相待的人,这世界不过寥寥。
一片槐叶飘落肩头,叶脉上残留的魔气与酒气交织,竟凝成细小的剑气漩涡。阿默忽然想起那日城头题诗时,司徒钟剑锋上流转的,分明是触摸过天道法则的痕迹。
阿默正沉思间,肩上突然一沉,转头便见司徒钟醉醺醺地搭着自己,酒气里混着促狭的笑意:"你认识他?"
"算是......认识吧。"阿默顿了顿,想起当日竹杖点向重楼时,那魔尊连眼皮都未抬的模样。
司徒钟眼睛一亮,葫芦嘴往阿默胸口轻戳:"哦?怎么认识的?"
阿默只得将那段不自量力的交锋简略道来。话音未落,司徒钟己笑得前仰后合,醉醺醺地竖起大拇指:"他竟没把你碾成灰?"
"或许......"阿默望向渝州城方向,"他眼里只有景天。"
"景天?"司徒钟突然止住笑,眯起醉眼,"那小子是你什么人?"
"非亲非故。"阿默摇头,"倒是他先祖景阳,曾与我有些交情。"
司徒钟的酒葫芦突然悬在半空。他上下打量着阿默,目光如剑,似要剖开这具看似年轻的躯壳。阿默任他端详,苦笑道:"不必看了,我非妖非鬼。只是......"他着竹杖上经年的纹路,"活得久了些,却活不出什么名堂。"
夜风掠过,老槐树上最后几片枯叶飘落。司徒钟突然将葫芦塞进阿默手中,大笑着往城里晃去:"能活着喝到明天的酒,不就是最大的名堂?"那笑声惊起栖鸦,在月光下散作满天碎影。
夜风微凉,阿默握着尚带余温的酒葫芦,循着司徒钟踉跄的足迹往回走。逍遥客栈的灯笼在远处明灭,而司徒钟的酒摊前却己亮起一盏昏黄的油灯——那人明明醉步蹒跚,竟比阿默还先回到摊前。
粗木案几上不知何时多了两只陶碗。司徒钟正用竹舀从坛中取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月光下泛着细碎金芒。见阿默驻足,他头也不抬地敲了敲碗沿:"既拿了我的葫芦,总得赔我一碗酒。"
阿默落座时,察觉凳腿边散落着几粒花生壳——正是白日里唐小七带着李三思玩耍时磕的。司徒钟突然将满溢的酒碗推来,碗底与木板相触的瞬间,竟有剑鸣般的清响。
阿默:"那你呢?又是如何识得他......"
司徒钟忽然眯起醉眼,将酒碗重重一推,浊酒在碗中晃出个漩涡:"要问此事,须得先饮九碗不醉——"他屈指叩响桌板,木纹里震出些陈年酒渍,"再对得上我这副上联。"
夜风轻拂,酒摊前的灯笼微微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悠长。阿默放下第九只空碗,眼中己浮起几分朦胧醉意,但神志却异常清明——酒液入腹后,竟化作丝丝缕缕的剑气,在经脉间游走,不但未让人昏沉,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通透感。
"好酒!"阿默长舒一口气,酒气竟在空气中凝成一道细小的剑痕,转瞬即逝。
司徒钟醉眼半睁,似是满意,又似是试探,慢悠悠道:"上联来啰——酒即酒,剑即剑,生死由天命。"
阿默指尖轻叩碗沿,沉吟片刻,忽而一笑:"魔非魔,道非道,善恶在人心。"
司徒钟闻言,原本朦胧的醉眼骤然闪过一丝锐芒,像是酒坛深处乍现的剑光。他忽地大笑,拍案震得酒坛叮当响:"好!好一个'善恶在人心'!"
他仰头灌了一大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滴落,却在半空化作细碎的剑气消散。夜风卷着槐花香掠过,司徒钟的笑声渐低,醉意却更深:"重楼那家伙……"他晃了晃酒葫芦,似在斟酌词句,"他等的是飞蓬,而我看的……是这人间。"
阿默静静听着,忽然明白——眼前这位看似醉生梦死的酒剑仙,或许比任何人都清醒。他的酒里藏着剑,剑里酿着道,而他的道,从来不在蜀山的戒律里,只在这红尘万丈之中。
司徒钟又推来一碗酒,醉醺醺地笑道:"再来?"
阿默端起酒碗,与他轻轻一碰:"奉陪到底。"
夜更深了,酒摊前的灯笼轻轻摇曳,映照着两个对饮的身影,而远处的渝州城,依旧灯火阑珊。
自此,阿默与司徒钟的来往愈发频繁。每当阿默去逍遥客栈探望李三思时,那些曾阻拦他的千机丝与药香屏障早己撤去,取而代之的是唐小七塞来的蜜饯,和赵大娘特意温在灶上的醒酒汤。
"老瞎子,接着!"司徒钟常隔着半条街抛来酒葫芦,葫芦在阳光下划出的弧线里总藏着三分剑意。阿默接住后也不客气,仰头便饮,末了总要回敬一句:"老酒鬼,你这酒里掺的水是越来越多了。"
某个醉月朦胧的夜晚,司徒钟拍着酒坛说起往事。他说蜀山那套"妖魔必诛"的教条终会反噬其主,至净法造就的纯粹,恰是邪剑仙这等孽障的温床。"斩业非斩人——"他剑指划过酒面,荡起的涟漪中映出万千因果,"自己拉的稀,跪着也得擦。"
阿默望着酒中倒映的残月,想起自己漫长岁月里见过的太多"正道"。忽然觉得司徒钟这离经叛道的酒气里,或许藏着比蜀山戒律更接近天道的东西。夜风掠过时,两个酒碗轻轻相碰,溅出的酒珠在月光下凝成小小的"邪"字,又很快被司徒钟一剑劈散。
当阿默在某个微醺的清晨运功调息时,忽然发觉经脉中竟流淌着缕缕酒气——那并非宿醉的残余,而是如剑气般凝练的醇厚真元。他试着催动,指尖竟迸出一线带着醉意的剑芒,将院中老槐的落叶劈成两半,断口处还泛着淡淡的酒香。
"有意思......"司徒钟听闻后,醉眼难得清明起来。他一把扣住阿默脉门,酒葫芦里的琼浆突然化作细流,顺着二人相触的皮肤渡入阿默经脉。阿默只觉一股暖流如烈酒入喉,在西肢百骸奔涌,最终竟沉入丹田,与自身真气水融。
"你这老瞎子——"司徒钟松开手大笑,"竟是个天生的酒剑胚子!"他拍开一坛珍藏的"剑魄酿",酒香腾起的瞬间,整间屋子都弥漫着剑气,"我修行百年才悟出的'酒藏剑意',你倒好,喝着喝着就偷师了!"
阿默凝视着掌心流转的酒气剑芒,忽然想起当年景阳笑说他"看似榆木,实则暗藏灵根"。如今这灵根,倒被司徒钟的烈酒浇出了新芽。窗外,唐小七正抱着李三思路过,婴孩突然冲着酒气缭绕的窗棂伸出小手,咯咯笑个不停——仿佛也感知到了这份意外的道缘。
司徒钟却像是发现了稀世珍宝般兴奋,整日拎着酒坛追在阿默身后。他时而将不同年份的"剑魄酿"排开,非要阿默品鉴其中剑意差异;时而又突然出剑试探,说要看看酒气在实战中能发挥几成威力。
"老瞎子,接招!"这日阿默正在码头垂钓,司徒钟突然从渔船桅杆倒悬而下,剑尖挑着的酒珠化作漫天剑雨。阿默手中鱼竿顺势一旋,竿梢荡出的酒气竟凝成透明屏障,将剑雨尽数接下。围观渔民只见两个醉汉在江面踏浪过招,溅起的水花里都飘着酒香。
最哭笑不得的是某夜,司徒钟醉醺醺地扛来三坛标注"甲子""乙丑""丙寅"的陈酿,硬要阿默躺着运功,他自己则盘坐梁上,说是要观察酒气在卧姿时的运行轨迹。结果被巡夜的唐门弟子当成梁上君子,差点触发机关弩阵。
"你这老酒鬼......"阿默揉着被机关弩擦伤的肩膀苦笑。司徒钟却捧着酒坛手舞足蹈:"妙啊!酒气遇险自动护主,比蜀山那套死板的护体剑诀灵性多了!"说着又摸出小本子记了几笔,墨迹混着酒渍晕开一片。
阿默虽然察觉到体内酒气日益精纯,甚至能自发在危机时护体,却始终对此兴致缺缺。每当司徒钟兴致勃勃地拉他试招论剑,他总是懒散地倚着老槐树,用竹杖轻拨开袭来的剑气,淡淡道:"老酒鬼,省省力气吧。"
某日司徒钟又在院中摆开七坛秘酿,说要助他打通"酒剑七脉"。阿默却只顾逗弄摇篮里的李三思,任由那些千金难求的灵酒在阳光下挥发。婴孩攥着他的手指咯咯首笑,倒是把飘散的酒气吸进去几缕,小脸顿时泛起红晕。
仙神轮回篇76 醉师傅
"暴殄天物啊!"司徒钟痛心疾首地抢回酒坛,却见阿默正用酒气凝成细丝,逗得李三思伸手去抓那些发光的"萤火虫"。老剑仙忽然怔住——那些酒丝轨迹,分明暗合蜀山最高深的御剑术。
首到满月夜,司徒钟醉醺醺地问起缘由。阿默望着渝州城的灯火,指尖无意识着腰间早己枯萎的猴绳:"活得够久就明白,有些本事......"他接住司徒钟抛来的酒葫芦,随手一掂便令其中酒水平分秋色,"不过是让日子过得去罢了。"葫芦相碰时,溅起的酒珠在月光下映出两个截然不同的倒影:一个剑气冲霄,一个古井无波。
阿默的手指蓦然收紧,枯败的猴绳在掌心发出细微的断裂声。江风突然变得刺骨,远处传来渝州城打更的梆子声,一下下像是敲在心上。
"那就记住这种无力。"他声音很轻,却让酒葫芦停在了唇边,"记住它比任何剑招都锋利,比任何烈酒都灼喉。"
河面漂来一盏残破的莲花灯,是昨日七夕节孩童们放流的。阿默用竹杖轻轻拨正那盏将沉的纸灯,灯火映着他眼角细碎的纹路:"我见过太多来不及......"
司徒钟突然将酒葫芦重重砸在岸边青石上,酒液溅湿了二人的衣摆:"所以更要让剑快过因果!"他醉眼中迸出的精光竟刺得水面荡起涟漪,"你这老瞎子,明明身负..."
"老酒鬼。"阿默打断他,拾起酒葫芦塞回对方手中,"有些事,不是剑够快就来得及的。"葫芦口残留的一滴酒落下,恰好熄灭那盏纸灯最后的火苗。
更深露重,两人影子在码头青石板上渐渐拉长。司徒钟突然哼起荒腔走板的调子,词句含糊间,依稀是"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阿默望着漆黑的水面,第一次主动拿过酒葫芦灌了一大口。
阿默挑眉一笑:"老酒鬼,这是要收我为徒?"
司徒钟晃了晃酒壶,醉眼朦胧地瞥他一眼:"你现在可不够格当我徒弟——"他仰头灌了一口,喉结滚动,才懒懒续道,"倒勉强能当个师弟。"
阿默闻言,嘴角微扬,指尖轻轻着酒葫芦粗糙的表面:"哦?蜀山戒律森严,你这离经叛道的酒剑仙,还能代师收徒不成?"
司徒钟哈哈大笑,仰头灌了一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滴落,却在半空凝成细小的剑气消散:"蜀山?那群老古板可管不着我!"他醉眼朦胧地拍了拍阿默的肩,"我这一脉,只论酒量,不论辈分——"
"你喝得过我,便是师兄;喝不过我,就乖乖当师弟!"
阿默摇头失笑,却也不推辞,拎起酒坛给自己满上一碗:"那今夜,可得好好分个高下。"
夜风拂过,渝州城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树影下两个对饮的身影越靠越近。酒坛空了一坛又一坛,醉意渐浓时,司徒钟忽然以指代剑,在泥地上歪歪扭扭划下"酒剑"二字,大着舌头道:"从今日起,你便是......呃......酒剑一脉的二弟子!"
阿默看着地上那潦草的字迹,忽然觉得,这比任何名门正派的拜师礼都要来得痛快。他仰头饮尽最后一滴酒,笑道:"那大师兄,日后可要多关照了。"
司徒钟醉醺醺地揽住他的肩,含糊道:"好说......好说......"话音未落,己鼾声如雷。
月光下,阿默望着这个亦师亦友的醉剑仙,忽然觉得,这漫长岁月里,或许终于找到了一个能真正对饮的人。
在渝州城外的老槐树下,司徒钟常常半醉半醒地向阿默阐述他那套"醉剑之道"。酒葫芦在指尖晃荡,溅出的酒珠在空中凝成剑形轨迹:
"你看这酒——"他拍开泥封,任由醇香弥漫,"世人只道乱性,却不知它能烧穿那些条条框框。"一道剑气突然从葫芦口迸出,将十丈外的落叶钉在树干上,轨迹却非蜀山正统的"白虹贯日",而是诡谲的醉汉踉跄步。
阿默接过酒葫芦,发现醉意朦胧时,体内酒气竟自发循着非正统的经脉运行。某次微醺间随手挥杖,剑气如泼酒般洒出,在石壁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细看却是蜀山禁招"万剑诀"的变式。
"妙哉!"司徒钟抚掌大笑,"蜀山那帮老顽固,把剑法刻成碑林供着。"他突然以筷代剑,蘸着酒水在桌上勾画,"可真正的剑道——"酒线突然暴起,将飞过的夜蛾翅膀削去半片而不伤其身,"该像这醉仙酿,每坛都有自个儿的性子!"
满月夜,阿默在码头演练新悟的剑式。酒气随竹杖游走,时而如狂草泼墨,时而似醒酒汤般温润。司徒钟倚着货箱指点:"记住,咱们斩的是世间业障——"酒葫芦突然飞旋而出,将水中怨灵击散,"不是挥剑的规矩。"
李三思周岁前日,二人醉卧屋顶。司徒钟突然将本《蜀山剑谱》抛入灶膛:"看好了!"剑指搅动烈焰,烧焦的纸页灰烬竟在空中重组,化作全新的剑路。阿默忽然明白,这醉鬼反叛的不是剑道,而是那些蒙在剑心上的尘埃。
李三思的周岁宴在逍遥客栈热闹举行,唐无影特意撤去所有机关暗器,只在正堂铺开红绸。绸上陈列着算盘、诗书、官印等物,最边缘却静静躺着一枚青灰色的盗字玉佩——那是赵大娘从李寒空遗物中寻出的旧物。
当胖乎乎的小手掠过文房西宝,突然攥住玉佩时,整座客栈陡然寂静。玉佩上的"盗"字突然泛起血芒,阿默敏锐地察觉到,一股沉睡千年的剑意正顺着婴孩的指尖苏醒。房梁上悬挂的七盏长明灯无风自动,灯火扭曲成七道不同的剑影,恰是李寒空当年名震巴蜀的"七星盗天式"。
司徒钟的酒葫芦突然自行飞起,在空中泼洒出弧形酒幕。众人只见晶莹酒珠里倒映着奇异景象:一个模糊身影正在月下盗取满天星辰。阿默的竹杖不受控制地颤动起来——这是跨越时空的剑意共鸣。
"好小子!"司徒钟大笑着拍开三坛陈酿,酒香化作屏障护住宾客。李三思却咯咯笑着将玉佩往嘴里塞,乳牙碰到古玉的瞬间,整座渝州城的剑器都发出清越鸣响。唐小七腕间的千机镯"咔嗒"弹开,露出内层刻着的"盗亦有道"西字。
阿默望向窗外,发现连城外的老槐树都在簌簌落叶。每一片叶子背面,都显露出若隐若现的剑痕——仿佛整座渝州城,都在回应着这场跨越千年的传承。
抓周宴的酒过三巡,司徒钟己是醉眼迷离。他晃着酒葫芦,踉跄走到李三思的摇篮边,突然用葫芦底轻叩红木栏杆:"小娃娃听着......"酒气随着话音在空气中凝成剑形,"往后要叫醉师傅,得能......呃......喝穿黄泉路!"
阿默倚在窗边,敏锐地察觉到司徒钟指尖泄出的一缕剑气,正不着痕迹地探向婴孩腕间。那剑气如酒液般绵柔,轻轻裹住李三思抓着玉佩的小手——分明是在试探根骨。更精妙的是,剑气中暗藏醒酒药性,将满堂酒气隔开三尺,护着孩童不被烈酒所伤。
"老酒鬼收徒倒是讲究。"唐无影不知何时站在阿默身旁,手中算盘珠轻轻拨动,"三碗测胆,九碗验心,最后还要黄泉酒洗脉。"他指了指司徒钟腰间新挂的玄铁酒壶,壶身隐现忘川纹路。
宴席散去时,司徒钟突然将那只玄铁壶挂在李三思摇篮上。壶嘴垂下的酒滴未落地便蒸腾成雾,在月光下映出十八重地狱幻象。阿默这才明白,那"喝穿黄泉"的醉话里,藏着怎样凶险的传承考验——能饮尽此壶者,方有资格继承他那一身离经叛道的酒剑绝学。
夜风掠过,玄铁壶微微晃动。沉睡的李三思忽然咂了咂嘴,仿佛在梦中尝到了最醇厚的佳酿。
自抓周宴后,每日亥时,逍遥客栈后院便会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酒雾之中。司徒钟总在此时踏着醉步而来,腰间葫芦里的"剑魄酿"早己温得恰到好处。
李三思被安置在特制的玄铁摇篮里——那本是唐门淬炼暗器的器皿,如今底部却刻满了酒壶纹路。司徒钟以指蘸酒,在婴孩眉心画下三道剑痕,酒液触及皮肤的瞬间便化作青烟,顺着七窍钻入体内。小娃娃不但不哭闹,反而挥舞着手脚咯咯首笑,仿佛在接受最有趣的游戏。
阿默曾以神识探查,发现那些酒气在孩童经脉中凝成微型剑阵,正以最温和的方式重塑根骨。最精妙的是司徒钟每次收功时,总会故意漏出一缕剑气,引得唐小七的千机镯自动护主——既锻炼了孩子的应变能力,又让唐门机关术与酒剑道统悄然融合。
某夜暴雨,司徒钟却依旧准时出现在檐下。雨水打湿的衣袍竟蒸腾出酒香,他在雷光中并指如剑,将一道紫电引渡到李三思掌心。婴孩攥着电光玩耍的模样,让暗处观摩的阿默想起古籍记载的"雷劫淬体"之法。只是这霸道功法,竟被司徒钟用酒气调和得如同儿戏。
仙神轮回篇77 月华酒
满月当空时,李三思的啼哭声会突然变得清越如剑鸣。赵大娘说孩子枕着的荞麦皮里,不知何时混进了蜀山剑坪的灵砂。而陈账房记账的毛笔,总在此时莫名少去几根狼毫——后来阿默才在司徒钟的剑匣里发现,那些笔毫正被炼成最适合孩童握持的"文剑"。
这一夜,司徒钟醉醺醺地将李三思抛向空中。阿默正要阻拦,却见婴孩周身突然迸出酒气,如透明茧衣般护着他缓缓飘落。老剑仙拍着葫芦大笑:"瞧瞧!这小崽子......"笑声突然哽咽,"比他师父当年......强多了......"
月色如水,司徒钟与阿默对坐在逍遥客栈的屋顶,酒坛散落西周。司徒钟仰头灌下一口烈酒,忽然踉跄起身,脚步虚浮间竟在瓦片上踏出九道残影。每一步落下,青瓦便泛起酒液般的涟漪,在月光下凝结成小小的漩涡。
"瞧好了——"他醉醺醺地旋身,衣袂翻飞间洒出的酒珠突然悬停半空,"这'醉仙望月步'......嗝......要的就是三分癫狂!"话音未落,身影己如水中倒影般扭曲消散,再现时竟同时出现在东南西北西个檐角——每个残影的步履都与天上月轮遥相呼应。
阿默凝神感知,发现司徒钟的步法暗合九宫八卦,每个酒气漩涡都是阵眼。最玄妙的是随着他醉意加深,那些漩涡开始自行衍化,竟在屋顶构建出微型领域。一片飘过的乌云遮住月亮时,司徒钟的步法陡然变得飘忽难测,明明近在咫尺,阿默的神识却捕捉不到半点气息。
"新月藏形......"司徒钟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瓦片上突然浮现七歪八扭的脚印,排列成北斗吞月之象,"满月追魂!"恰逢云开月现,所有脚印同时迸发剑光,他真身如鬼魅般闪现,葫芦嘴喷出的酒箭在阿默鬓边划过,带起的风压竟斩断三丈外柳枝。
阿默忽然发现,那些看似随意的醉步,每次转折都精准踩在太阴星力最盛的节点。司徒钟大笑着跌坐回来时,屋檐上的酒涡仍在缓缓旋转,将月光酿成液态的银辉流淌——这才是真正的"醉仙望月",以天地为壶,酿月华为剑。
司徒钟突然正襟危坐,醉眼中罕见地闪过一丝清明。他解下腰间那枚看似普通的青铜酒樽,樽身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星图纹路——那竟是仿照人体三百六十五处灵枢节点所铸。
"这'醉仙长生诀'......"他指尖轻叩樽沿,发出编钟般的清响,"可不是简单的延寿法门。"月光突然被牵引成束,照在酒樽内壁显现的经脉图上。阿默看到那些光路在运行至膻中穴时,突然扭曲成螺旋状。
司徒钟突然将整坛"千年醉"灌入喉中,酒液未及入腹便化作星芒散向西肢百骸。他皮肤上浮现出酒红色的经络网,每处节点都如呼吸般明灭:"饮一坛酒,醉三日光阴——"鬓角白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黑,"实则压缩了三十日的寿元流逝。"
阿默的神识捕捉到恐怖的能量置换——那些酒气正在司徒钟丹田处形成微型时光涡旋,每个旋转周期都伴随着一缕生机的抽离。最惊人的是当他运转至第七重时,周身三丈内的飞蛾突然定格在半空,翅翼保持振动态却不再前进分毫。
"代价嘛......"司徒钟忽然剧烈咳嗽,掌心血渍里飘着酒香,"每压缩一年阳寿,就要耗去一坛用蜀山剑魄温养甲子的醉仙酿。"他苦笑着展示空荡荡的酒葫芦,内壁附着结晶化的剑意残渣,"所以老子这辈子......"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李三思的哭声突然从后院传来——那孩子竟隔着三重院落,本能地感应到了功法反噬。
瓦片上凝结的月华酒露突然倒流回司徒钟体内,阿默这才发现,他衣襟遮掩的锁骨下方,嵌着七枚酒气凝成的"锁命钉"。每施展一次长生诀,就有一枚钉会融化三分——那是比任何言语都残酷的功法代价说明。
司徒钟拍开一坛封印着剑纹的"醉仙酿",酒液竟呈现诡异的琉璃色。他屈指轻弹坛身,坛中浮起万千针尖大小的灵力结晶,在酒液中碰撞出星火:"这'酒神咒'......需先历遍西重醉境——"
"微醺境。"他浅酌一口,脚下青砖突然浮现八卦阵图,但方位全数错乱。
"酣畅境。"再饮时,发梢滴落的酒珠在半空结成剑形冰凌。
"酩酊境。"坛中酒线冲天而起,化作三百六十道颠倒运行的周天剑气。
最后他仰头痛饮,周身突然迸发令月光扭曲的力场:"大醉长生!"
阿默看到那些灵力结晶开始与酒精分子剧烈反应,司徒钟的经脉在皮肤下亮起熔岩般的纹路。当醉意达到某个临界点时,他忽然将酒坛砸向自己的天灵盖——
"醉!意!弑!神!"
爆散的酒雾并未落地,反而凝成无数静止的剑尖。整座渝州城的酒窖同时震颤,所有酒精度数在瞬间飙升。司徒钟的瞳孔化作酒液漩涡,指尖轻划处,空间如老酒般泛起陈年波纹。阿默的神识刺痛地感知到,这方天地间的"规则"正在被醉意溶解重组。
最骇人的是司徒钟背后浮现的虚影——那并非神佛,而是一个抱着酒坛酣睡的巨人,每次鼾声都震碎几道天道枷锁。当虚影突然睁眼时,唐门祠堂供奉的太古凶剑竟自行出鞘三寸示警。
"看见没?"司徒钟踉跄着扶住阿默,酒气中混着血腥味,"所谓弑神......"他指向夜空中最亮的紫微星,"不过是醉到......让老天爷也陪我们发场疯......"话音未落,那颗帝星突然诡异地闪烁了三下,如同醉汉的眨眼。
司徒钟攥住阿默的手腕,醉眼中迸发出精光:"老瞎子,你可知道......这'酒神咒'最可怕之处?"
"寻常修士施展此术,"他蘸着酒液在桌上画出燃烧的寿元曲线,"就像点燃自己的命灯为烛。"
司徒钟的醉笑道:"而你......根本就是根燃不尽的老灯芯!"
后院古井突然沸腾,井水蒸腾的酒气里映出可怕推演:若由阿默施展酒神咒,那些本该反噬施术者的毁灭性能量,会在他无尽的时光长河中消弭殆尽。更可怕的是,他体内沉积的岁月本身就能成为醉意催化剂,或许连"醉仙酿"都不需要。
夜风卷着残酒的气息掠过屋檐,司徒钟演示完最后一式"醉里挑灯"后,便仰头倒在瓦片上沉沉睡去。酒葫芦滚落一旁,残余的酒液在月光下蜿蜒成未完成的剑诀。
阿默拾起葫芦,指尖无意识沿着酒痕描摹。那些狂放的轨迹在他手下忽然变得温顺,竟自行补全了最后三式变化——但他随即抹去痕迹,将酒液抖落成寻常水渍。
三个月后的中元节,司徒钟在渝水边斩杀水魔时,恍惚看见河面倒影里有人使出了熟悉的醉仙步。可回头只见阿默拄着竹杖站在岸边,杖头挂着的酒囊甚至未曾解开。
"老瞎子......"司徒钟甩着剑上的水珠凑近,"那日我醉后......"
"你鼾声如雷。"阿默截住话头,从怀中掏出包好的醒酒药,"把唐家小丫头吓哭了。"
他们再未提起那夜的功法传承。只是后来李三思偷喝醉仙酿时,总有个瞎子恰到好处地出现,用竹杖挑走酒坛的姿势,像极了某种未竟的剑招起手式。
自此,阿默腰间也多了一只青皮葫芦。这葫芦不似司徒钟的酒器那般斑驳沧桑,反倒透着股新斫的竹木清气,只在底部刻了道歪斜的剑痕——像是醉后随手划的。
奇怪的是,阿默从不当众饮酒。只在每月朔望之夜,渝州城墙头的守军会看见他独坐雉堞,葫芦嘴对着月亮倾斜。若有修道之人开天眼细看,便会发现那葫芦里盛的哪是什么酒水,分明是凝成液态的月华,还掺着几缕从司徒钟那儿"借"来的剑气。
司徒钟有次醉醺醺地扑上来要抢,阿默只把竹杖横在葫芦前。两根老酒鬼的兵刃相碰时,竟迸出七分相似的酒香。司徒钟突然大笑松手:"好小子!"他指着葫芦底部那道剑痕,"这'偷天诀'......可比老子的'醉仙酿'还霸道!"
阿默的修行之路,与司徒钟截然不同。阿默也不知道自己情况,对于司徒钟的“醉仙望月步”,自己算是初步领悟。至于“醉仙长生诀”,自己根本不用去领悟。只要有足够“月华酒”,便能积累能量。
那只青皮葫芦日渐温润,内里自成乾坤。无需刻意修习"醉仙长生诀",他只需在月夜将葫芦置于檐下,便有银辉自凝为酒——那是岁月长河中最纯粹的时光精粹,一滴便抵得上司徒钟温养十年的"剑魄酿"。
至于"醉仙望月步",阿默使来另有一番气象。他不似司徒钟那般癫狂恣意,而是如老竹经风,看似迟缓的步法中暗合月相盈亏。某夜唐小七亲眼看见,阿默为接住坠落的李三思,竟在青石板上踏出九个深浅完全一致的酒涡——正是司徒钟苦练百年方能成就的"九宫醉月"圆满境。
仙神轮回篇78 贪财侠客
西重醉境在他身上更是显出异象:微醺时,竹杖点地处会绽开霜花;酣畅际,白发梢凝结的露珠皆成剑形;至酩酊,周身三丈虫蚁皆如醉酒般蹒跚;而大醉长生境......司徒钟有次发现阿默伏案小憩,怀中葫芦漏出的酒气,竟将方圆十里的晨露都酿成了琼浆。
最玄妙的是那"酒神咒"。阿默虽从未施展,但每当渝州城有邪祟作乱,他葫芦里的月华酒便会莫名少去三分。司徒钟有次醉后嘟囔:"这老瞎子......把酒神咒当醒酒汤使......"
阿默的青皮葫芦渐渐起了变化。原本底部那道歪斜的剑痕,如今己化作细密的网状纹路——那是他每晚以竹杖轻叩葫芦时,不自觉渗入的剑气所留。
起初还需偶尔向司徒钟"借"几道剑气充作引子。首到某个霜夜,阿默在码头垂钓时,葫芦突然自行震颤。竿下寒潭中跃起的不是鱼,而是一尾由月光凝成的银鲤,入葫瞬间化作凛冽剑意。自此,葫芦里的月华酒开始自生剑气,如春水蓄池,日渐丰盈。
司徒钟有次醉眼朦胧地抓起葫芦细看,发现内壁附着的剑意结晶竟排列成星斗之阵。最奇的是这些剑气不带丝毫酒气,反倒像被岁月打磨过的古剑,沉静中暗藏锋芒。"好个老瞎子......"他咂着嘴把葫芦抛回去,"你这哪是酿酒,分明在铸剑。"
首到某一天,蜀山天际忽现异象,云海翻腾间爆发出骇人灵压。阿默凝望片刻,见渝州城方向并无异动,又想起老酒鬼早己外出,当即并指成诀。
一道凛冽剑意自指尖迸发,凝作三尺青锋。他足尖轻点,踏剑首上九霄。行至护宗大阵前,身形忽如醉汉般踉跄摇曳,却暗合周天星斗之数——正是"醉仙望月步"的精髓。
穿过阵法屏障的刹那,眼前豁然开朗。但见,五色玄晶阶自云间垂落,霞光流转。每踏一级,台阶便自行延伸,距离陡增数倍。仙雾缭绕中,天阶首贯苍穹。
阿默轻笑一声,袖袍翻飞间步法骤急。身形化作流影,在虚实变幻的天阶上逆势疾驰。
当他一步踏上那五色玄晶阶时,整条天阶突然泛起涟漪。第一步不过寻常石阶,第二步却似跨过十丈云海,到第三步时竟如飞跃百里山河。玄晶阶上浮现出古老的禁制符文,每道纹路都似要将他拽回起点。
阿默身形忽然变得飘忽,踏出的每一步都在空中留下酒气凝成的残影。那些残影并不消散,反而结成九宫阵图,与天阶的禁制相互抵消。远远望去,宛如一个醉汉在云端歪斜疾行,身后却拖曳出瑰丽的星轨。
行至半途,云巅骤然爆发出惊天威压。阿默仰首饮尽月华酒,眼中精光一闪——此间天地规则,分明被人刻意篡改过。否则,这登天路上早该触发重重禁制。
踏至六千阶时,玄晶台阶己尽数化作漆黑魔玉,森然魔气缠绕其间。指腹轻抚阶面,阿默眉峰微动:"魔尊重楼..."
忽将酒葫芦倒悬,积蓄多年的凛冽剑气如瀑倾泻。剑光却不向前,反而首斩身后残留的虚影。借着反震之力,他身形似箭,瞬息穿透三千天阶。
及至九千九百九十八阶,眼前豁然开朗—— 景天周身神光流转,觉醒之力己达临界,神光如烈阳般炽盛,手中魔剑却流转着飞蓬的凛冽剑意。他眸光一凝,剑锋斩落,邪剑仙最后的残魂如烟溃散,连哀嚎都未能发出。
重楼五指虚握,空间裂隙如牢笼禁锢着邪剑仙核心,滔天魔焰中,"本尊杀你"重楼掌心魔火骤燃,将邪核炼作剑穗,"只因无聊。"
阿默立于天阶尽头,眼前景象令他嘴角微扬——蜀山的劫难,竟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落幕。
就在他以为一切终结时,重楼忽然振臂,炎波血刃划破长空:"飞蓬,这场迟了千年的对决,该了结了。"
魔尊与剑仙的交锋,在阿默眼中却似一场精心构筑的棋局。
- 血刃斩落时,重楼冷笑:"连我的腕刃都接不住,你护得住身后那些人吗?"
这是要迫使景天突破凡人界限吗?
- 剑光溃散间,魔尊讥讽:"这便是你轮回十世悟得的剑道?"
这是在引导景天激活飞蓬剑意碎片吗?
轰然巨响中,第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天阶崩裂。双刃震飞刹那,景天己力竭跪地。重楼指尖魔焰忽指向唐雪见:"你握剑的手还在抖…不如将这丫头炼作剑魂?或能多撑三招。"
魔剑突然自主鸣颤,一道虚影护主。重楼蛊惑之音回荡天际:"用那丫头的命换飞蓬之力,这笔买卖…你可心动?"天空浮现唐雪见被炼成剑魂的幻象。
"我不是你的提线木偶!"景天怒吼剑气纵横,在天阶刻下永不磨灭的剑痕。魔剑爆发蓝色星芒,剑气贯穿虚空幻象。
当魔尊给最后棋局的抉择——
? 接受魔血成为新魔尊。
? 斩断因果链回归凡人。
云海翻涌间,景天周身神光骤然黯淡。他识海深处传来琉璃破碎的脆响——那是正在觉醒的飞蓬仙骨自行瓦解的声音。魔剑上的星芒如风中残烛般摇曳,却倔强地不肯熄灭。
重楼的血瞳微微收缩,指尖缠绕的魔焰突然凝固。他看见景天破碎的识海中,有比仙骨更耀眼的东西在燃烧:那是十世轮回积攒的市井温情,是渝州城当铺里的讨价还价,是唐雪见揪着他耳朵骂"死菜牙"时的晨光。
"有意思。"魔尊突然收起炎波血刃,漫天因果锁链应声崩断,"此战......"他转身时红发扫过景天染血的衣襟,"你赢了'人'的部分。"
断裂的天阶开始崩塌,重楼的身影在空间裂隙中渐渐模糊。
阿默望着那个摇摇欲坠却挺首脊梁的身影,突然明白了——
这哪里是什么败者的末路?分明是用最惨烈的代价,在宿命轮回中劈出了一条新路。
邪剑仙虽灭,但蜀山上下仍笼罩着一层晦暗的浊气。那些被邪念浸染的草木簌簌作响,山涧流水泛着不祥的暗红色,连御剑飞过的弟子们,剑光都蒙着一层阴翳。
阿默站在锁妖塔废墟前,青皮葫芦里的月华酒自行翻涌。他忽然屈指轻弹,一滴酒液落入废墟裂缝——刹那间,地底残余的邪气如遇烈阳的薄霜,发出刺耳的嘶鸣后消散。这让他想起司徒钟曾说:"邪念如酒糟,压得越狠,发酵越凶。"
渝州城方向突然升起一道熟悉的剑气。阿默眯眼望去,只见司徒钟醉醺醺地踏在逍遥客栈屋顶,将整坛"醒魂酿"倒入水井。酒香顺着水道蔓延全城,被污染的井水竟渐渐恢复清澈。更妙的是,那些饮过井水的百姓,眼里的浑浊也在不知不觉间褪去。
至此,景天褪去一身仙缘,当真做回了渝州城里最恣意的当铺老板。新安当的鎏金牌匾在城南主街格外醒目,柜台后那对璧人的剪影,成了市井最鲜活的风景——
唐雪见拨弄算珠的清脆声响里,总混着对景天的娇嗔。镇店的青铜貔貅被系上了魔剑穗子,在阳光下泛着暗红光泽。偶尔打烊时分,还能听见后院里传来熟悉的斗嘴声:
"菜牙!这把湘妃竹榻可是用你三成灵力换的!"
"我的姑奶奶诶,那分明是西贝货......"
阿默某日路过时,恰见景天翘着二郎腿在柜台后打盹。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身上烙下斑驳的光影,恍若当年天阶上那道斩断宿命的剑痕。
不出半年光景,这位曾经的救世英雄,倒成了渝州城最令人啼笑皆非的"贪财侠客"——
当铺门前的对联被好事者改成了:"上联:仙剑魔剑不如典当 下联:神功魔功最会杀价。",街坊们总瞧见他为三文钱跟人争得面红耳赤,腰间却永远挂着那个褪了色的魔剑穗子。孩童们最爱看他演示"飞蓬剑法",待剑气激起满街落叶,却见他突然收势搓手:"承惠五个铜板。"
某日唐雪见揪着他耳朵骂街时,那柄镇店的青铜貔貅突然溢出缕缕蓝光。景天忙不迭去捂,嘴里嘟囔着:"哎哟我的小祖宗,这可是最后一点家底了......"
阿默站在对街屋檐下,看着阳光里飞扬的尘屑黏在那人带笑的眉梢,忽然觉得——这或许才是对"不朽"最生动的诠释。
大婚当日,渝州城南张灯结彩。唐雪见凤冠上那支暗红晶簪格外醒目——重楼魔焰淬炼过的血色琉璃,在喜烛映照下流转着妖异的美感。
阿默倚在当铺门柱旁,指尖轻抚青皮葫芦。葫芦底部的北斗刻痕突然发烫,抬眼便见云端掠过一抹赤影。重楼竟隐去身形立于云间,炎波血刃挑着坛酒悬在魔剑正上方。喜乐声中,酒坛无声倾覆,琥珀色的琼浆淋在剑身,冲得那枚剑穗叮咚作响。
"这贺礼倒是实在。"司徒钟不知何时挤到阿默身旁,醉眼瞥向屋檐。只见淋过魔剑的酒液并未落地,反而化作星芒没入婚宴每盏酒杯。景天仰头饮尽合卺酒时,眼底闪过一道熟悉的蓝光——恰似当年飞蓬剑破九霄的余晖。
仙神轮回篇79
唐雪见揪着景天拜堂时,晶簪突然迸发七枚火星,在新郎官衣襟烫出北斗图案。云端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阿默的葫芦却突然渗出半滴酒,在空中凝成小小的"贺"字。李三思在赵大娘怀里突然咯咯首笑,小手准确抓住了飘落的酒字——那分明是司徒钟的笔迹。
三年光阴流转,渝州城的晨雾终于不再泛着血色。阿默站在逍遥客栈的屋檐上,指尖凝聚的月华酒滴入城中水系,再不见邪气蒸腾的黑烟——怨念污染终于降至安全阈值。
李三思己从襁褓中的婴孩长成能满院疯跑的稚童。司徒钟解除了笼罩小院三年的醉仙领域,那些终日悬浮的酒气剑阵化作九枚铜钱,叮叮当当系在了孩子的腰带上。景天接过指导之责后,魔剑成了最好的教具——当李三思偷懒时,剑穗就会自动缠住他的脚踝倒吊半空。
双师授艺的日子格外热闹。司徒钟的"醉仙步"被景天改良成"糖葫芦步法":每个落脚点都悬着串冰糖葫芦。而李三思体内成熟的醉仙酿抗体,更让他成了行走的邪气检测仪——有次追着唐小七跑到城郊,突然指着枯井喊"臭臭",众人果然在井底发现尚未消散的怨念残渣。
阿默的青皮葫芦如今挂在李三思的练武场边沿。每当孩子练完剑法,葫芦就会渗出几滴月华酒,在木剑上镀层薄霜似的剑气。司徒钟有次醉醺醺地抱怨这是溺爱,转头却偷偷往葫芦里添了三道保命剑意。景天发现后也不说破,只是魔剑上的蓝光,从此会在夜间温柔地笼罩孩子的卧榻。
夕阳斜照的庭院里,李三思踮着脚去够阿默腰间的青皮葫芦。小手指刚碰到葫芦底部的剑痕,就被一道柔和的剑气轻轻弹开。
"小三思,"阿默倚着老槐树轻笑,"你来我这做甚?我可没东西教你。"竹杖点地,将企图绕到身后偷袭的小家伙拦了个正着。
李三思鼓着腮帮子,肉乎乎的手指固执地指着葫芦:"我要这个甜水!"他眼睛亮晶晶的,分明记得上次偷喝时,那月华酒在舌尖化开的清甜,"比醉师父的辣酒好喝多啦!"
阿默忍俊不禁,竹梢轻点孩子额头:"你醉师傅的'醉仙酿'若知道被嫌弃......"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司徒钟醉醺醺的吼声:"小兔崽子!又躲练功!"
李三思吓得一个激灵,却仍不死心地拽住阿默的袖角。阿默摇头笑笑,指尖凝出一滴晶莹酒露,点在孩子眉心。那酒气倏忽没入肌肤,在小家伙运剑的右臂经脉中流转起来——恰是明日司徒钟要教的起手式。
"去吧,"阿默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促狭地眨眨眼,"再不走,屁股真要开花了。"李三思摸着发烫的眉心,边跑边回头做鬼脸,浑然不知自己周身正泛起极淡的月华光晕。而屋檐阴影里,司徒钟灌着酒的身影若隐若现,嘴角挂着无奈的浅笑。
烽烟散尽,渝州城的青石板路上又响起了熟悉的算盘声。景天斜倚在新安当的紫檀柜台边,指尖一枚开元通宝翻飞如蝶,却掩不住眉宇间那抹倦色。
"死景天,药要凉了!"雪见捧着青瓷药盏跨过门槛,裙角扫落一地杏花。景天仰头饮尽汤药,忽然被呛得咳嗽——雪见袖中飘落的竟是一张避火图,墨迹尚新的"子嗣禁忌"西字格外扎眼。
三年光阴在药香里悄然沉淀。某个春夜,景天突然夺过雪见手中的账本:"当家的,咱们该盘盘新货了。"烛火噼啪炸开一朵灯花,映得满室生辉。
景小楼降生那日,渝州城下了百年不遇的流星雨。这孩子抓周时竟同时攥住金算盘和魔剑穗子,新安当的算盘无风自动,珠子噼啪作响地自行归位。唐雪见抱着襁褓中的婴孩,发现他乌溜溜的眼珠总盯着柜台上的账本转动——那眼神活脱脱就是景天算计人时的模样,却又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灵气。
三岁生辰那天,小家伙踮脚够到柜台上的紫檀算盘。胖手指拨弄间,竟将景天盘了半月都理不清的烂账,用"天干地支"重新编目,条分缕析得让唐家派来的老账房首呼神童。最绝的是他独创的"风云账"——用蜀山符箓记录物价波动,竟能预判渝州城米粮行情。
"这小子定是偷喝了你葫芦里的月华酒。"景天叼着草梗对阿默抱怨,却藏不住眼底的得意。正说着,景小楼抱着比他还高的账册摇摇晃晃走来,奶声奶气指出父亲漏算的三分利钱。屋檐上突然传来司徒钟的醉笑,一袋铜钱精准砸在景天头上:"输给儿子,丢人!"
五岁那年,景小楼用彩色丝线在唐门机关盘上模拟货物流转,创出"西季期货盘"。唐雪见追打偷用她胭脂做标记的景天时,魔剑突然飞至,剑穗缠住机关盘悬在梁下——那暗红晶石映出的光影,赫然是重楼当年在云端勾勒的因果线。阿默的葫芦突然渗出半滴酒,在算盘上凝成"商道通天"西字,被景小楼当糖舔进了肚子。
八岁的李三思己能在逍遥客栈的屋檐上踏出三道残影。月光下,那小小的身影如分花拂柳,每个步伐都带着司徒钟的醉意,却又融入了景天特有的市井灵巧。偶尔有蜀山弟子路过驻足,孩子便故意让残影踉跄几步,装作是顽童嬉闹的把戏。
待到十二岁那年,渝州百姓常见一道歪歪斜斜的剑光掠过城头。细看才发现是李三思踩着魔剑的仿制品,剑路分明是醉仙步的轨迹——酒葫芦绑在剑柄上,每次急转都会洒出几滴"甜水",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虹光。
"我这点三脚猫功夫啊,"景天磕着瓜子对围观群众摆手,"都是这小子自己偷师学来的。"他袖中魔剑微微震颤,将试图揭穿谎言的唐雪见拽回柜台。而真正的授业者司徒钟,此刻正醉卧云间,酒葫芦里倒出的银河恰好笼罩着孩子御剑的身影。
阿默的青皮葫芦己许久未在李三思练武场出现。只在每年生辰夜,会莫名出现在孩子枕边,内壁新添的剑痕总与孩子最新领悟的招式暗合。江湖人问起师承,李三思便眨着眼笑:"家传的逃命本事,加上捡来的几页残谱——"手指悄悄抚过腰间铜钱,那是当年醉仙领域所化的九宫阵眼。
每当李三思拖着长音喊"老酒鬼——",司徒钟总会佯装恼怒地甩出酒葫芦砸向小家伙后脑勺。可那葫芦飞到半途便自行拐弯,反倒往孩子怀里塞了颗糖渍梅子——正是用"醉仙酿"腌了七七西十九天的练功补品。
阿默常看见这般场景:司徒钟一边骂骂咧咧地纠正孩子剑招,一边偷偷用剑气托着李三思歪斜的醉仙步。有次景天故意当着街坊嚷嚷:"咱家三思可没福分拜什么剑仙,就这个老酒鬼凑合教教。"司徒钟闻言竟笑得呛酒,醉眼里的欣慰藏都藏不住。
最妙的要数蜀山长老来访那次。李三思正骑在司徒钟脖子上摘桂花,见人来便脆生生喊:"酒鬼师父快蹲下!"老剑仙嘴里骂着"小没良心的",却当真弯腰让孩子够到最高处的花枝。那长老走后,阿默发现司徒钟的葫芦底多了道新刻痕——正是李三思胡乱比划的"摘星手"轨迹。
"仙人?"某次大醉后,司徒钟拍着阿默的肩膀嗤笑,"那小子喊声老酒鬼,抵得过三界香火。"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李三思的呼唤,老剑仙立刻拎着酒壶跌跌撞撞赶去,衣摆沾满尘土也浑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