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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暹粒还浸在薄雾里，民宿门口的鸡蛋花树垂着沾满露水的花瓣，李智背着双肩包站在台阶上，帆布包边缘还沾着前日洞里萨湖的水汽。老板娘系着绣满阿普萨拉仙女的围裙追出来，塞给他个油纸包：“路上吃，甜的，心就不苦。” 温热的触感透过油纸传来，棕糖糕的甜香混着棕榈叶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棕糖糕是用棕榈糖做的，在柬埔寨，棕榈树全身都是宝，糖、酒、编织物，都离不开它。”
大巴车颠簸着驶向金边，发动机的轰鸣声与车窗外呼啸的风声交织。李智靠窗而坐，看着窗外的景色不断变换。稻田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砖房和尘土飞扬的土路。“听说金边的皇宫比吴哥窟还气派！” 乐君突然从后排探出身，荧光绿的防晒衣在车内格外扎眼，手里还晃着一本卷边的旅行攻略，“晚上要不要组队去夜市？我攻略都做好了！那里有超火的网红餐厅，还有能淘到古董的摊位！”
“我想自己逛逛。” 李智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城市轮廓，脑海里还回响着洞里萨湖男孩送他的棕榈叶青蛙的触感。
“切，没劲！” 乐君撇了撇嘴，又转向旁边涂着鲜艳指甲油的王姐，“王姐，咱们去吃炸蟋蟀怎么样？我看美食博主说，撒上当地的香料，一口咬下去超酥脆！”
王姐夸张地打了个冷战：“哎哟，我可不敢！不过听说那边的阿莫克鱼很不错，用椰奶炖的，咱们可以去尝尝。”
老陈从相机包里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着光：“你们先去吃，我得去拍金边的街头巷尾，听说那些老城区的建筑，随便一拍都有故事感。”
正午的金边像块被烈日烤化的蜜蜡。旅行团的大巴停在独立纪念碑旁，炙热的空气里飘浮着汽车尾气与街边小吃的混合味道。导游苏丽举起小旗子，额头上沁着汗珠：“下午自由活动，晚上六点在酒店集合！注意安全，不要去偏僻的地方！对了，要是去中央市场，记得还价，一般砍到三分之一的价格！”
人群顿时西散开来，李智逆着人流走进一条小巷。墙面上斑驳的涂鸦讲述着这座城市的故事，半塌的砖墙上还残留着高棉文的标语，被风雨侵蚀得难以辨认。地面坑坑洼洼，偶尔有积水倒映着头顶的电线和晾晒的衣物。
“先生，要尝尝棕榈酒吗？” 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智转身，看见个皮肤黝黑的老者坐在藤椅上，脚边摆着几个陶制酒坛，坛口盖着褪色的红布。老者露出缺了门牙的笑容，指了指旁边歪歪扭扭的木牌，上面用拼音写着 “ZongLv Jiu”，旁边还画着个简陋的棕榈树图案。
“多少钱？” 李智蹲下身子，酒坛里飘出的香气带着发酵的甜味，像极了母亲酿的米酒。
“一美元一杯。” 老者用布满老茧的手熟练地舀酒，陶碗边缘还沾着褐色的酒渍，“这是用新鲜棕榈花汁酿的，喝了能忘记烦恼。我年轻时候啊，在金边皇宫当差，那时候的金边，马车在石板路上跑得欢，皇宫里的歌舞啊，能从白天唱到黑夜。”
李智接过碗，浅抿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下肚，胃里泛起暖意。“现在怎么不做了？”
老者叹了口气，眼神有些黯淡：“战争来了，什么都没了。现在就靠着这点酒，换点米粮。” 他突然眼睛一亮，“不过现在好多了，游客多了，像你这样愿意听我老头子唠叨的人也多了。”
告别老者，李智继续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中央市场。这座巨大的穹顶建筑像朵盛开在城市中心的钢铁之花，内部纵横交错的通道里，摊位鳞次栉比。金银首饰的光泽、香料的浓郁气息、纺织品的艳丽色彩，交织成一幅绚烂的画卷。
在一个卖木雕的摊位前，李智停下脚步。摊主是个脸上有块胎记的年轻人，正专注地用刻刀雕琢着一块柚木，木屑像雪花般簌簌落下。“这是吴哥窟的浮雕图案。” 年轻人抬起头，用围裙擦了擦手，“您看，这是搅动乳海的神话故事，毗湿奴神骑着金翅鸟，阿修罗和天神们一起拉扯那迦蛇王的身体，才有了长生不老的甘露。在我们柬埔寨，这些故事从小就听长辈讲，刻在骨子里。”
李智拿起一个小巧的木雕，上面雕刻的是阿普萨拉仙女，她身姿婀娜，仿佛下一秒就要从木雕中翩翩起舞。“多少钱？”
“五美元。” 年轻人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您喜欢，可以便宜一点，西美元。我妹妹得了疟疾，需要钱买药。”
李智掏出五美元递过去：“不用找了，希望你的妹妹早日康复。”
年轻人的脸上露出惊喜和感激的神色，连忙双手合十：“谢谢！谢谢！您是好人！我叫索拉，要是明天还来市场，我请您喝甘蔗汁！”
从市场出来，李智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他走进一家破旧的餐馆，塑料桌椅摇摇晃晃，墙上贴着泛黄的明星海报，角落里还挂着褪色的柬埔寨国旗。菜单上的字迹模糊不清，图片上的食物看起来让人食欲全无。
“老板，推荐下你们的特色菜？” 李智用英语问道。
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尝尝阿莫克鱼！我们家的秘方，爷爷传下来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新鲜的鱼，配上柠檬叶、香茅、辣椒，放在椰壳里蒸熟，再加上椰奶，味道好极了！”
等待的时间里，李智观察着周围的食客：几个工人围坐在一起，面前摆着几瓶吴哥啤酒，用高棉语大声交谈，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角落里，一位母亲正用手喂孩子吃饭，孩子咿咿呀呀地闹着，母亲脸上满是温柔。
阿莫克鱼端上来了，椰香混合着鱼肉的鲜美在空气中弥漫。李智用勺子挖了一口，鱼肉鲜嫩多汁，独特的香料味道在舌尖绽放，椰奶的醇厚让口感更加丰富。
旁边桌的一位大叔笑着用英语问道：“好吃吗？这是我们柬埔寨的骄傲！以前只有节日，家里才会做来吃。现在啊，只要想吃，随时都能吃到咯！”
“确实很棒！这香料的味道很特别，是加了什么？” 李智好奇地问。
大叔来了兴致，掰着手指说：“有柠檬叶、香茅、大蒜、辣椒，还有一种只有我们柬埔寨才有的香料，叫高良姜，味道有点像姜，但更清香。”
饭后，李智来到了金边皇宫。金色的宫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门口的守卫穿着传统服饰，头戴精致的帽子，手持长枪，神情严肃。走进皇宫，精致的浮雕、华美的壁画让人目不暇接。
在加冕厅前，李智遇到了一群来自韩国的游客，他们正围着导游，听他讲解柬埔寨的历史。“金边皇宫建于 1866 年，是国王居住和办公的地方。这里的建筑融合了高棉传统风格和法国建筑元素……”
李智站在一旁，听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故事，目光落在墙壁上的壁画上。壁画描绘着柬埔寨的神话传说和历史事件，色彩虽然有些褪色，但依然能感受到当年的精美。曾经的柬埔寨，有着辉煌的吴哥王朝，如今却面临着贫穷与落后的困境，但即便如此，这里的人们依然保持着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文化的坚守。
从皇宫出来，夕阳的余晖洒在湄公河上，河面上波光粼粼，船只来来往往。李智沿着河岸漫步，看到许多当地人在河边洗衣、玩耍。几个孩子在浅水区嬉戏，他们黝黑的皮肤上泛着健康的光泽，笑声清脆悦耳。
一位卖水果的妇人推着小车从他身边经过，车上的芒果、菠萝散发着的香气。“先生，买个芒果吧，很甜的！刚从树上摘下来的！” 妇人笑着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李智买了一个，坐在河边的石阶上，剥开果皮，香甜的果肉让人回味无穷。河对岸，几座破旧的木屋在夕阳下显得有些萧瑟，与不远处现代化的高楼形成鲜明对比。
夜幕降临，金边的街道变得更加热闹。夜市里，灯火通明，各种小吃摊、纪念品摊吸引着游客和当地人。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味、香料的味道，还有水果的清甜。
李智的手机突然震动，是乐君发来的消息：“在金边玩得怎么样？有没有去塔山寺？那里的夜景超棒！我们在夜市吃了炸蜘蛛，酥脆酥脆的，你要不要来试试？”
李智回复：“我还在河边，一会儿去塔山寺。炸蜘蛛你们自己享受吧。”
他按照导航来到塔山寺，寺庙坐落在一座小山上，山下是车水马龙的街道，山上却静谧祥和。寺庙里，香火缭绕，信徒们虔诚地跪拜在佛像前，嘴里念念有词，祈求平安幸福。
李智登上塔顶，整个金边的夜景尽收眼底。远处，高楼大厦的灯光与低矮房屋的烛火交相辉映；近处，街道上的车灯形成一条条光带，蜿蜒曲折。湄公河在夜色中静静流淌，倒映着城市的灯光，宛如一条闪烁的银河。
手机在口袋里再次震动，是父亲发来的消息：“在外面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李智回复道：“爸，我在这里很好，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等回去讲给您听。”
发完消息，他望着夜空，繁星点点，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过去、现在和未来。这一天的经历，让他看到了柬埔寨的贫穷与落后：破旧的房屋、简陋的基础设施、为生活奔波的人们；但也让他感受到了这里独特的文化习俗和人们对生活的热情：古老的神话传说、精美的传统手工艺、美味的特色美食。他知道，这趟柬埔寨之旅，不仅是一次旅行，更是一次心灵的洗礼，让他学会了放下过去，珍惜当下，勇敢地面对未来。
第二天清晨，李智早早起了床。他决定再去中央市场看看索拉，顺便尝尝他说的甘蔗汁。
市场里己经热闹起来，摊主们忙着摆放货物，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索拉看到李智，远远地就挥手：“朋友！你来了！” 他递过来一杯新鲜的甘蔗汁，绿色的汁液在杯子里泛着光泽，“尝尝，这是我自己榨的，加了青柠，很清爽！”
李智接过杯子，喝了一口，清甜中带着青柠的酸味，十分解渴。“谢谢你，索拉。今天木雕生意怎么样？”
索拉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不太好，游客大多只是看看。不过没关系，我相信会好起来的。” 他突然眼睛一亮，“对了，今天市场后面有传统舞蹈表演，是我们柬埔寨的古典舞，你要不要去看看？舞者的手势和眼神都有特别的含义哦。”
在索拉的带领下，李智来到市场后面的小广场。这里己经围了不少人，几个穿着华丽传统服饰的舞者正在准备。她们的服饰色彩鲜艳，头上戴着精致的头饰，脸上化着浓妆。
音乐响起，舞者们开始表演。她们的动作优雅缓慢，手势变幻莫测，眼神专注而富有情感。索拉在一旁小声解释：“你看，这个手势代表莲花，那个手势是孔雀开屏。这些舞蹈动作，都是从古老的神话和宫廷礼仪中流传下来的。”
看着舞者们的表演，李智仿佛穿越回了那个辉煌的吴哥王朝，感受到了柬埔寨文化的深厚底蕴。
表演结束后，李智和索拉告别。他在市场里又逛了逛，买了一些带有柬埔寨特色图案的明信片。
下午，他来到了金边的另一个著名景点 —— 杀戮战场博物馆。走进博物馆，沉重的氛围扑面而来。墙上的照片、展示的遗物，诉说着那段惨痛的历史。李智心情沉重地看着那些资料，难以想象这里曾经发生过如此悲惨的事情。
从博物馆出来，李智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更加理解了这个国家的人民，在经历了这么多苦难后，依然能保持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文化的传承，是多么的不容易。
夜幕再次降临，这是在金边的最后一晚。李智来到一家河边餐厅，点了一份柬式春卷和一瓶吴哥啤酒。春卷皮薄馅多，蘸上特制的酱料，味道十分鲜美。
他坐在河边，看着对岸的灯光，回想着这两天在金边的经历。从初到金边的好奇，到深入了解后的震撼与感动，这座城市带给他太多的触动。
手机响起，是乐君发来的消息：“明天就要回去了，这趟柬埔寨之旅太值了！你呢，有没有什么收获？”
李智回复：“收获太多了，多到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放下手机，仰头喝了一口啤酒，微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
他知道，这趟旅程结束了，但柬埔寨的一切，将永远留在他的记忆里，成为他人生中宝贵的财富。
之后返程在机场安检处，乐君举着免税店买的芒果干挥手：“回上海记得约饭！我带你去吃正宗的本帮菜，比炸蜘蛛好吃一万倍！” 她的荧光绿防晒衣己经换成印有吴哥面具的 T 恤，眼尾的痣在晨光中闪闪发亮。不过这次，她的眼神多了几分坚定。李智点头，看着她消失在人群里，突然想起她昨晚在酒吧说的话：“其实我们都在找一个地方，让自己觉得不那么像浮萍。”
“小李，以后要是还出来玩，叫上我啊！” 老陈拍了拍李智的肩膀，“和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我都觉得自己变年轻了。这次回去，我要把在柬埔寨拍的照片做成影集，每张照片都写上这里的故事。”
“王姐，小雨，再见啦！” 李智向她们挥手告别。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下次一起去非洲！” 王姐笑着喊道，“不过这趟柬埔寨之旅，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每一个角落都藏着文化的宝藏。”
飞机冲上云霄的瞬间，他望向舷窗下逐渐缩小的暹粒城，吴哥窟的尖塔像支蘸满云霞的笔，正在天空书写新的故事。手机提示音响起，父亲发来张照片：琴叶榕旁的墙上，情侣贴纸被小心地揭下，露出底下他大学时用铅笔写的 "李智要成为乐队主唱"，字迹被岁月磨得模糊，却依然倔强地存在着。
云层之上，阳光突然变得透明。李智摸出笔记本，在 "SWOT 分析" 那页写下：
优势：能感受细微的美，像洞里萨湖的稻种
劣势：总在害怕失去，像抓着香蕉不肯松手的男孩
机会：看到 "中柬文化修复项目" 招聘考古志愿者
威胁：不敢再相信 "永远"，但也许 "现在" 就足够
飞机穿越云海时，他看见自己的倒影映在舷窗上，嘴角微微上扬。那个在图书馆对着课本发呆的男孩，那个在西湖边小心翼翼为爱人挡雪球的男孩，正在阳光与风雨中慢慢长出新的翅膀。就像吴哥窟的砂岩历经千年风化，却依然在每道裂缝里孕育着青苔与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