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最后一组镜头,马、马上就能拍完了......"小林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什么,"现在放弃有点太可惜了!"
他攥着工作证的手指关节发白,"现在这个社会,对我们年轻人......没那么友好。"
白飞宇抬起眼,在年轻人眼中看到了熟悉的火光——那是他第一次参加青运会时,在更衣室镜子里见过的、属于理想主义者的倔强。
"有些时候就要放开些搏一搏,"小林指了指自己裂开的秒表,表盘上凝固着"23.87"的数字,"我大学练了西年田径,最好成绩离健将级就差0.3秒。"
他苦笑时露出两颗虎牙,"现在当摄影助理,每天扛器材肩膀都磨出血。"
空调出风口突然嗡鸣,吹落小林额前的一滴汗。
那滴汗水坠在秒表玻璃的裂痕上,恰好填补了一道缝隙。
白飞宇攥着浴巾的手指突然松开。
他想起自己破省纪录那次,最后五米乳酸堆积到视线模糊,是看台上父亲嘶哑的"坚持住"刺破耳鸣传进来。
此刻小林眼中跳动的火苗,和当年父亲挥舞的横幅一样,都是溺水时突然出现的浮木。
"你知道吗?"白飞宇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游泳运动员最怕的不是疼,而是..."他指向自己缠着肌效贴的右腕,"再也找不到出发时的水感。"
摄影棚的日光灯管在头顶嗡嗡作响,电流的杂音像是某种嘲弄的窃窃私语。
白飞宇攥着那条号称"意大利手工定制"的镂空蕾丝内裤,指腹能摸到粗糙的线头——这所谓的奢侈品,针脚还不如国家队发的泳裤精细。
品牌方引以为豪的"VIP更衣区",不过是个三面磨砂玻璃围成的透明囚笼。
透过雾面玻璃,三十多个男女工作人员晃动的身影扭曲成怪诞的剪影。
透过扭曲的玻璃光影,能清晰看到她们时不时瞥来的目光——那种带着学术探究般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块待价而沽的肉类。
她们举着星巴克纸杯的手指在玻璃上留下油腻的指纹,咖啡渍顺着杯壁滑落,像极了爬行类动物分泌的黏液。
"新人需要帮忙吗?"
造型师Jason的GUCCL腰带金属扣突然卡进玻璃门缝,金属扣撞击发出的声响让白飞宇太阳穴一跳。
她歪着头,耳垂上的钻石耳钉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斑,"这种高腰款需要把蛋囊..."
她的手掌在空气中做了个下流的抓握动作,美甲上的水钻闪得白飞宇视网膜发疼。
更衣室的门锁早就坏了,白飞宇用膝盖顶着门板换装时,听见外面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打光助理似乎正在开盘下注:"赌他穿L码还是XL码?""我赌根本兜不住..."哄笑声中,某位女编辑的iPhone镜头正对着玻璃缝隙,摄像头反射着贪婪的冷光。
突然的停电来得毫无征兆。
整个摄影棚在千分之一秒内陷入绝对的黑暗,连应急灯都没来得及亮起。
这黑暗如此纯粹,像是有人突然往眼睛里灌了墨汁。
白飞宇的瞳孔还来不及扩张,身体先于意识绷紧了每块肌肉——这是长期水下训练养成的本能,在能见度为零时靠皮肤感知水流变化。
但此刻包围我的不是水,是粘稠的、带着香水与汗液酸腐味的空气。
第一只手出现在右侧第三根肋骨下方。
冰凉的指尖带着刚补过的美甲片特有的锐利边缘,像解剖刀般精准地划过腰窝。
第二只手从后方袭来,无名指上的婚戒故意用镶钻的那面刮擦白飞宇的脊椎骨,金属的寒意顺着骨髓窜上天灵盖。
"咔嗒"——
白飞宇听见自己后槽牙咬合的声音。
这声音在黑暗中异常清晰,像是保险栓被打开的响动。
左肩胛突然贴上某种温热柔软的物体,浓烈的晚香玉香水味涌进鼻腔。
与此同时,另一只汗湿的手掌正从内裤后健美的划过,粗粝的拇指指腹着尾椎处的凹陷。
最致命的是正前方那只手。它像条毒蛇般从胸口滑入,贴着胸肌中线一路向下。
精心修剪过的指甲在腹肌沟壑间游走,小指上某个尖锐的装饰物在皮肤上留下火辣辣的细痕。
白飞宇甚至能听见手主人急促的呼吸声,带着薄荷烟和意式浓缩的混合气息。
就在那只手即将越过禁区时,白飞宇猛地后撤半步。
后背撞上更衣室的玻璃隔断,冰凉的触感让白飞宇瞬间清醒。
这些手的主人们显然训练有素——她们像群猎食的蝙蝠,在黑暗中默契地划分了狩猎区域,每寸皮肤都被不同的香水味标记占领。
白飞宇撞翻金属衣架,在混乱中摸黑套上自己的运动裤,掌心突然触到裤袋里一个那个硬物——那是不知是谁偷装进来的玩具,塑胶表面还带着陌生人的体温。
"各位。"
白飞宇按下手机闪光灯,强光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般撕开黑暗。
此起彼伏的尖叫中,那些手如潮水般退去。
有人慌乱中高跟鞋崴了脚,有人撞翻了化妆台,瓶瓶罐罐砸在地上的声响像场微型爆炸。
白飞宇站在原地,皮肤上残留的触感正在缓慢消退,但那些香水味像毒藤般缠绕在毛孔里,挥之不去。
"刚才碰到我左臀的手,"白飞宇盯着镜头里突然凝固的人群,声音平静得可怕,"需要看看您的美甲有没有沾到我的遮瑕膏吗?"
白光扫过Jason瞬间缩回的水钻指甲,化妆师Lily正慌乱地把卡地亚手镯往袖子里藏,金属镯子撞击发出的细碎声响暴露了她的动作。
艺术总监的助理脸色惨白,她右手无名指上的订婚钻戒还沾着白飞宇后腰的粉底。
那天拍摄的成片里,白飞宇的表情管理堪称完美——微蹙的眉峰展现忧郁,紧抿的唇角透露坚毅。
只有白飞宇自己知道,咬破的舌尖正渗出鲜血,铁锈味的液体混着发胶的化学香精,在口腔里凝成一颗带刺的野心。
当最后一套造型的拍摄结束时,白飞宇径首走向那位举过手机的女编辑。
她香奈儿外套上别着的工牌显示她是某时尚大刊的副主编。
"拍得尽兴吗?"白飞宇摘下她别在领口的钢笔,在她惊慌的目光中,慢条斯理地在她价值上万的羊皮手账上写下一串数字,"这是我的电话,这次不多给我几个版面,您刚才拍摄的'幕后花絮',应该够立案标准了。"
走出摄影棚时,暴雨突然倾盆而下。
白飞宇站在屋檐下,看着雨水把身上的古铜色油彩冲出一道道沟壑,就像融化的青铜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