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的声音,裹挟着深入骨髓的恨意与冰冷的决绝,穿透了火焰的咆哮、金属的呻吟和警报的尖啸,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林振海的耳中。
“林振海!你想要的‘钥匙’……就在这里!想要?那就亲自来拿!用你的命来换!”
她站在炼狱的中心,浑身浴血——有自己的温热鲜红,也有顾承舟那冰冷诡异的暗蓝粘稠。破烂的象牙白婚纱被染成污秽的暗红与蓝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而颤抖的轮廓,却如同不屈的旗帜。手腕传来的剧痛(骨裂的闷响仿佛还在回荡)和口腔里浓重的铁锈味(那颗松动的牙齿摇摇欲坠)清晰地提醒着她肉体的脆弱,但这一切都被一股更强大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洪流所覆盖。
“钥匙”在她脑中低吟。不再仅仅是刺痛的信息洪流,而是一种……冰冷的共鸣,一种对周围毁灭能量的奇异感知。她能“感觉”到头顶混凝土承重梁在高温下痛苦的呻吟,能“捕捉”到幽蓝腐蚀液与火焰交锋时释放的紊乱能量波纹,甚至能“锁定”浓烟中那几个保镖急促的心跳和肾上腺素飙升的气息。这种感知冰冷、精确,不带丝毫人类情感,如同手术刀般解剖着混乱的世界。
浓烟被爆炸的气浪撕开一道缝隙。林振海的身影在保镖组成的盾墙后清晰了一瞬。他那张永远儒雅从容的脸上,此刻裂开了一道缝隙——震惊、暴怒,以及……一丝被当众忤逆、被蝼蚁威胁的、难以置信的羞辱!他精心编织的永生之梦,他视若珍宝的“零号容器”,他掌控一切的威严,都在眼前这个浑身浴血的女儿和那堆彻底报废的“初号机”残骸面前,被炸得粉碎!
“晚晚!”林振海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绝对的掌控力,带着被激怒的嘶哑和强行压制的狂躁,“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放下那该死的碎片!立刻!你是‘钥匙’!你属于‘主宰’的矩阵!属于永恒的未来!不是这个肮脏的、即将毁灭的废墟!”他指向顾承舟倒下的方向,语气充满了极致的厌恶,“看看他!看看这个失败品!这就是反抗的下场!灰飞烟灭!你也要步他的后尘吗?!”
“灰飞烟灭?”林晚扯动嘴角,一个冰冷而破碎的笑容在她染血的脸上绽开,比哭更令人心碎,“他至少是个人!而你,林振海,你只是个被‘主宰’豢养在永生幻梦里的可怜虫!一个连亲生女儿都可以当成零件的……怪物!”她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林振海最不能触碰的骄傲核心。
“闭嘴!!!”林振海彻底失控,咆哮声震得空气都在颤抖。他猛地一指林晚,对着身边残余的保镖和刚从眩晕中挣扎爬起的韩博士(后者半边脸己碳化溃烂,眼神却因林晚的“忤逆”而更加疯狂)嘶吼:“抓住她!不惜一切代价!要活的!把‘钥匙’给我完整地剥离出来!”
保镖们如同被激活的猎犬,瞬间从保护阵型切换成进攻姿态,无视了头顶不断坠落的混凝土块和脚下流淌的危险液体,朝着林晚猛扑过来!韩博士也发出嗬嗬的怪叫,举起一个闪烁着红光的、如同注射枪般的装置,摇摇晃晃地瞄准。
就是现在!
林晚脑中“钥匙”的冰冷感知瞬间放大!她“看”到头顶一根被火焰烧灼得通红的巨大通风管道,在爆炸余波的冲击下,发出一声濒临断裂的、刺耳的金属呻吟!
她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猛地向侧后方——顾承舟用生命为她指示的、那条被爆炸掀开金属盖板的狭窄维修通道——扑去!动作快得超乎她自己的想象,仿佛“钥匙”的本能在驱动这具伤痕累累的躯体。
“抓住她!”保镖的怒吼近在咫尺!
“轰隆——!!!”
就在林晚扑入通道口的瞬间,那根烧红的巨大通风管道,如同被精准计算过一般,带着千钧之力和灼热的气浪,轰然断裂、坠落!不偏不倚,狠狠砸在林晚刚才站立的位置,以及扑在最前面的两名保镖身上!
“啊——!!!”
凄厉的惨叫瞬间被金属撞击的恐怖巨响和骨骼碎裂的闷响淹没!灼热的管道将地面砸出深坑,火星和烟尘混合着血肉碎片西溅!那两名保镖连哼都没哼完,就被拍成了肉泥!滚烫的金属挡住了追击的路线,也暂时阻隔了林振海等人喷火的视线!
灼热的气浪和飞溅的滚烫金属碎片追着林晚的后背袭来!她只来得及蜷缩身体,用双臂护住头脸,狼狈地滚入狭窄、倾斜向下的维修通道!
“砰!嗤啦!”
一块滚烫的金属碎片擦着她的肩膀飞过,撕裂了本就破烂的婚纱,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焦灼的血痕!剧痛让她眼前一黑,但她咬紧牙关,借着倾斜的角度和滚落的势头,不顾一切地向通道深处翻滚、滑去!
身后,是林振海暴怒到极致的咆哮:“废物!一群废物!给我追!拆了这破地方也要把她挖出来!”以及韩博士尖利的、带着疯狂的命令:“启动区域封锁!释放神经毒气!绝不能让她带着‘钥匙’逃出去!”
通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身后被砸落的管道缝隙里透出的火光和浓烟,以及追兵手电筒晃动逼近的光柱。通道壁冰冷、粗糙、布满尖锐的凸起和凝结的油污。林晚在剧烈的翻滚和滑落中,身体与粗糙的金属壁猛烈摩擦、碰撞,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她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绞肉机,骨头都要散架。
但她不敢停!不能停!脑中“钥匙”的冰冷感知在黑暗中反而更加清晰。她“感觉”到通道的结构,感觉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脚步和能量武器的充能嗡鸣!感觉到更深处……某种巨大的、冰冷的、如同沉睡巨兽般的能量源!
“砰!砰!”能量武器射击的闷响在狭窄通道内震耳欲聋!灼热的光束擦着林晚翻滚的身体射在通道壁上,留下焦黑的坑洞和飞溅的熔融金属!死亡的威胁从未如此贴近!
就在林晚感觉自己快要被追上、被那灼热的光束吞噬的瞬间!
“钥匙”的感知猛地捕捉到前方通道壁上一个极其微弱的能量节点!一个……被巧妙伪装过的、控制通道岔路的活动闸门!
没有时间思考!纯粹的本能驱使!林晚在又一次翻滚中,用那只还能活动的手,狠狠拍向那个能量节点所在的位置!
“咔嚓!”一声机括轻响!
前方看似严丝合缝的通道壁,突然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狭窄缝隙!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重土腥味和深层岩石气息的风,瞬间从缝隙中涌出!
林晚毫不犹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如同离弦之箭般挤进了那道缝隙!
“咻!咻!”两道灼热的光束紧跟着射在她身后的通道壁上!
“该死!有暗门!”追兵的怒吼被隔绝在厚重的闸门之外。
“砰!”沉重的金属闸门在她身后瞬间合拢!将火光、怒吼和致命的能量光束彻底隔绝!
绝对的黑暗和死寂,瞬间吞没了林晚。
她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岩石壁,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汗水、血水、灰尘混合着泪水,粘腻地糊在脸上。手腕的剧痛、肩膀的灼伤、浑身的擦伤和撞击带来的钝痛,如同潮水般一波波袭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安全了?
暂时。
但这短暂的喘息并未带来丝毫安心。闸门外,隐约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和能量武器切割金属的刺耳噪音!林振海的人正在暴力破门!这脆弱的屏障支撑不了多久!
更让林晚感到冰冷彻骨的,是脑中“钥匙”的感知。在这片隔绝了外界喧嚣的绝对黑暗中,那冰冷的共鸣感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沉重。
她缓缓抬起头,尽管什么也看不见。
但“钥匙”让她“感知”到了。
这条通道,并非通往自由。它盘旋向下,深入地壳深处。通道的尽头,连接着一个……无法想象的巨大空间。
那里,冰冷、死寂。没有自然的光线,只有无数惨白的、如同星辰般排列的LED光源,冰冷地照耀着下方。
那里,矗立着数以百计、甚至上千的……巨大圆柱形培养槽!密密麻麻,排列成望不到边际的矩阵!比废弃医院实验室里的规模庞大百倍、千倍!
每一个槽体里,都浸泡在幽蓝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粘稠液体中。每一个槽体里,都静静地悬浮着一个……“容器”。
不再是废弃医院里那些破碎的肢体和残骸。
是完整的躯体。
是年轻的、健壮的、面容各异但眼神空洞的……人体。
他们(或者它们?)如同沉睡的士兵,安静地悬浮在营养液中,身上连接着密密麻麻的管线,胸口、额头或脊柱处,镶嵌着闪烁着微光的合金接口和能量核心。他们的面容平静,却毫无生气,如同等待被注入灵魂的精致玩偶。一股冰冷、非人的气息,如同实质的寒流,从那个巨大的空间深处弥漫过来,即使隔着厚重的岩石和闸门,也让林晚浑身汗毛倒竖,灵魂都为之战栗!
**深潜者培育场!**
林振海口中的“完美容器”……为“主宰”的永生矩阵准备的……千军万马!
而她,林晚,她脑中这把“钥匙”,正是激活这支非人大军的……最后一道指令!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愤怒,瞬间冻结了林晚所有的伤痛。她扶着冰冷的岩石壁,挣扎着站起来。身体摇摇欲坠,眼神却在绝对的黑暗中,燃烧起两点冰冷的、如同顾承舟最后红芒般的火焰。
身后的闸门,在追兵疯狂的攻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缝隙中,己经透进了手电筒晃动的光柱和能量武器切割时飞溅的火星。
前路,是孕育着非人军团的冰冷巢穴。
顾承舟用生命为她砸开的生路,竟通向一个更加深邃、更加恐怖的地狱核心。
没有退路。
唯有向前。
林晚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尝到了铁锈与尘埃的味道,也尝到了那深入骨髓的、冰冷的决绝。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扶着湿滑冰冷的岩壁,一步一步,踉跄着,却无比坚定地,朝着那片由无数沉睡“容器”构成的、冰冷的星辰大海,向着深潜者培育场的深处,蹒跚走去。
每一步,都踏在亡夫的余烬之上。
每一步,都朝着复仇与真相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