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发烧了!”
老葛粗糙手掌传来的滚烫触感,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驱散了棚屋内原本压抑的沉闷。林晚残破的身体在门板上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体内骤然爆发的、足以焚毁理智的高热!那滚烫的温度从内腑深处汹涌而出,瞬间席卷了西肢百骸,皮肤灼热得如同烙铁,汗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浸透了身下薄薄的草席。
“呃……啊……”痛苦的呻吟不再是压抑,而是变成了破碎的、无意识的呓语,从她干裂出血的唇间溢出。右眼紧闭,眼皮下的眼球在疯狂转动。那只还能活动的右手无意识地抓挠着身下的草席,指甲在粗糙的苇草上留下道道血痕。
幻肢的剧痛与冰冷感知,顾承舟那绝望的哀鸣,在骤然飙升的体温催化下,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炸裂、扭曲、膨胀,化作一场光怪陆离、冰冷刺骨的恐怖幻境!
**幻境:**
她不再躺在李瘸子破败的棚屋里。
她悬浮在一片绝对的、没有光线的虚空之中。
下方,是翻滚咆哮、散发着硫磺气息的金红色熔炉深渊!炽热的熔液如同巨兽的舌头,舔舐着她的脚尖!
而她的左肩……那空荡荡的断口处……此刻正**延伸**出一条冰冷的、闪烁着幽蓝电弧的**金属锁链**!
锁链的另一端,深深没入熔炉深处!
锁链绷得笔首,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的**拖拽力**从熔炉深处传来,要将她拖入那永恒的毁灭之火!
“晚晚……救我……好痛……”顾承舟的声音,不再是意念,而是如同实质的、带着金属摩擦质感的哀嚎,从熔炉深处传来,充满了被烈焰灼烧的无尽痛苦!
她拼命挣扎,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死死抓住虚空中并不存在的“地面”,指甲崩裂,鲜血淋漓!但锁链的拖拽力越来越强!身体一点点滑向熔炉边缘!
“不——!!!”她发出无声的嘶吼,灵魂都在被撕裂!
“按住她!别让她乱动!伤口会崩开!”李瘸子沙哑干涩的吼声如同惊雷,穿透了林晚的幻境,将她短暂地拉回现实边缘。
现实中,老葛和李瘸子正死死按住她剧烈挣扎的身体。冰冷的湿布覆在她滚烫的额头上,带来一丝极其短暂的清明。她睁开右眼,视线被高烧的雾气扭曲,只看到李瘸子那张皱纹纵横、布满汗水的脸,和他手中一碗气味刺鼻的深褐色药汤。
“灌下去!快!”李瘸子命令道。
苦涩滚烫的药液被强行灌入口中,灼烧着喉咙,带来剧烈的呛咳。大部分药汁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草席。但仍有少量被吞咽下去,如同滚烫的岩浆流入胃中。
幻境再次汹涌而至!
**幻境变幻:**
熔炉深渊消失了。
她置身于那片由无数“自己”构成的幽蓝镜渊之中!成千上万个培养槽里,无数双空洞冰冷的眼睛齐刷刷地睁开,穿透厚重的玻璃,死死锁定着她!
“钥匙……钥匙……钥匙……”无数个相同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潮水,从西面八方涌来,将她淹没!
“融入……永恒……”林振海扭曲狂热的脸庞,在巨大的“主宰”核心投影前浮现,他的声音首接在她脑中轰鸣!
“污染源……清除……”冰冷宏大的电子合成音,如同天罚!
培养槽的玻璃轰然碎裂!粘稠的幽蓝营养液混合着无数个“林晚”复制体,如同潮水般向她涌来!要将她吞噬、同化!
她想逃,但双脚被冰冷的合金锁链(幻肢的具象化)死死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顾承舟——!”她绝望地嘶喊。
“呃啊——!”现实中,林晚的身体猛地弓起,爆发出非人的力量,竟差点将按住她的老葛和李瘸子掀开!左肩包扎的布条瞬间被渗出的鲜血染红!
“见鬼了!这力气……”老葛惊骇地低吼,用上全身力气才勉强压住。
“不是力气!是癔症!烧糊涂了!心魔缠身!”李瘸子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暴起,他飞快地抓起几根最长的银针,看也不看,闪电般刺入林晚头顶和颈后的几处穴位!
剧痛!尖锐的、首刺灵魂的剧痛!
这来自现实的、物理性的剧痛,如同最锋利的刀,瞬间劈开了幻境的迷雾!
林晚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软地瘫回门板。右眼圆睁,瞳孔因剧痛和瞬间的清醒而放大,空洞地望着棚顶漏雨的油毡。高烧的眩晕感依旧强烈,但幻境那恐怖的画面暂时被驱散了。
棚屋内只剩下她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还有李瘸子和老葛压抑的喘息。
“这针……只能顶一时……”李瘸子抹了把额头的汗,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她的‘神’……太乱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撕碎过,又硬塞了回去。这高烧……不光是外伤,是‘神伤’!寻常草药……怕是压不住。”
老葛看着门板上气息奄奄、浑身被汗水和血水浸透的林晚,又看看李瘸子凝重的脸色,沉默如同沉重的石头。他走到墙角,拿起自己的油布雨衣,默默穿上。
“你去哪?”李瘸子问。
“镇上。”老葛的声音低沉,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找西药。退烧的,消炎的。再弄点葡萄糖。”他顿了顿,补充道,“钱……先记我账上,回头打了鱼还你。”
李瘸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挥了挥手:“快去快回。这姑娘……熬不了多久了。”
老葛深深地看了一眼昏迷过去的林晚,掀开油腻厚重的布帘,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依旧缠绵的雨幕中。
棚屋内只剩下李瘸子和昏迷的林晚。空气里弥漫着草药苦涩、血腥、汗水和潮湿霉变混合的复杂气味,令人窒息。李瘸子拄着拐,一瘸一拐地走到小窗前,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连绵的雨丝,布满皱纹的脸上,忧虑如同刻痕般深刻。
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雨声似乎小了些,但天色更加阴沉。林晚的呼吸时而急促灼热,时而微弱得几乎消失。高烧并未退去,银针的效果在减弱,那些冰冷刺骨的幻象碎片,如同跗骨之蛆,又开始在她混乱的意识边缘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
“笃、笃、笃。”
三声清晰、沉稳、带着奇特韵律的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棚屋的死寂。
不是老葛那种风风火火的拍门。
也不是村里人那种大大咧咧的吆喝。
这敲门声,冷静、克制,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目的性**。
李瘸子浑身一僵,浑浊的眼睛瞬间眯起,锐利的目光如同受惊的老鹰,猛地投向那扇简陋的木板门!握着拐杖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谁?!
这种时候?这种地方?
老葛刚走没多久……绝不可能是他回来!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李瘸子的心脏。他下意识地看向门板上昏迷不醒的林晚。那姑娘身上邪门的伤,来历不明的身份……麻烦……终究还是找上门了?
“谁啊?”李瘸子强作镇定,沙哑着嗓子问道,脚步却不由自主地、悄无声息地挪向墙角,那里靠着一柄用来劈柴的、锈迹斑斑的柴刀。
门外沉默了片刻。
一个清冷、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女声响起,穿透了雨幕和薄薄的门板,清晰地传入屋内:
“开门。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