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浓重铁锈和尘埃气息的空气,如同无数根细针,狠狠扎进林晚的皮肤。失重的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却漫长得如同永恒。世界在眼前疯狂旋转、颠倒——惨白的实验室灯光、破败的通风口边缘、顾承舟那张因剧痛和决绝而扭曲的脸……一切都在视野中翻滚、模糊。
“啊——!”林晚的尖叫被灌入口鼻的冰冷气流撕碎。
紧接着是剧烈的撞击!
“砰!哗啦——!”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重重砸在某种冰冷、坚硬、带有弧度的金属表面上!巨大的冲击力让她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位,眼前瞬间一片漆黑,只剩下剧烈的疼痛和窒息感!身下传来金属不堪重负的呻吟和碎裂声——似乎是通风管道内壁的陈旧金属格栅被砸穿了!
林晚不知道自己翻滚了多少圈,身体在狭窄、布满尖锐凸起和厚厚积灰的管道内壁上猛烈摩擦、撞击!昂贵的婚纱被无情地撕裂,皮肤被刮擦得火辣辣地疼,骨头仿佛要散架。冰冷的尘埃呛入她的口鼻,引发剧烈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剧痛。
混乱中,她感觉一只冰冷坚硬的手臂死死箍住了她的腰,如同铁钳般将她固定在某个相对稳定的位置,避免了更致命的翻滚。是顾承舟!
不知过了多久,下坠和翻滚终于停止。巨大的惯性让他们在倾斜向下的管道内又滑行了一段距离,才彻底停了下来。
死寂。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两人粗重、痛苦的喘息声在狭窄、冰冷的金属管道内回荡,被放大了无数倍,如同濒死野兽的哀鸣。
浓重的黑暗吞噬了一切。比实验室更深沉,更彻底。林晚感觉自己像是被活埋在了冰冷的铁棺材里。她蜷缩在冰冷、布满灰尘的管道底部,浑身剧痛,动弹不得,只有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巨大的恐惧让她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咳……咳咳……”身边传来顾承舟压抑的、带着金属摩擦杂音的咳嗽声,声音痛苦而虚弱。
林晚的心猛地揪紧。她下意识地摸索着,指尖触碰到冰冷坚硬的合金装甲——是他的左臂。但触手的感觉……不对!不再是完整的坚硬,而是破碎的、扭曲的!装甲碎片深深嵌入某种粘稠的、冰冷的液体中!那液体……带着一种奇异的、类似机油却又混合着铁锈的甜腥味!
是血!他的“血”!那暗红与蓝色混合的、粘稠的液体!
“顾……顾承舟?”林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和恐惧,“你……你怎么样?”
黑暗中,传来一声沉重的喘息,伴随着身体内部更清晰的“滋滋”电流声和如同齿轮卡死的“咯咯”声。
“……死不了。”嘶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强撑的虚弱和压抑不住的痛楚,“暂时。”
就在这时,顾承舟那只闪烁着红光的机械义眼,如同风中残烛般,极其微弱地、断断续续地亮了起来!红光极其黯淡,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只能勉强照亮他近在咫尺的一小片区域——他那张破碎的脸,和他左肩那个触目惊心的伤口。
林晚借着这微弱、摇曳的红光看去,瞬间倒抽一口冷气,胃里翻江倒海!
顾承舟的左肩,靠近锁骨的位置,被那道猩红色的高能粒子束彻底洞穿!覆盖的合金装甲如同被高温熔毁的废铁,扭曲、碎裂,边缘呈现出焦黑的熔融状。装甲下暴露出来的,并非林晚想象中的血肉骨骼,而是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断裂的、闪烁着幽蓝电弧的金属骨骼支架!纠缠在一起、如同活物般抽搐蠕动的银色线路束!一些细小的晶体元件闪烁着不稳定的微光!而那个贯穿伤口中,正不断涌出大量粘稠的、暗红色中闪烁着诡异蓝色荧光的液体——那根本不是人类的血液!更像是某种……混合了生物成分的冷却液或能量液!
那粘稠的“血液”顺着破碎的装甲和金属骨骼流淌下来,滴落在管道冰冷的金属内壁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金属烧焦的气味和那股奇异的甜腥味。
“你的……你的‘血’……”林晚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冷却液……还有……神经传导基质……”顾承舟的声音更加虚弱,断断续续,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和内部零件摩擦的“咯咯”声。他那只还能活动的右手,覆盖着合金装甲的手指颤抖着,似乎想去按住那不断涌出“血液”的伤口,却又无从下手。伤口内部的线路在红光的映照下,如同垂死挣扎的蛇,偶尔爆出几颗细小的电火花。
“必须……堵住……”他嘶哑地说着,身体因为剧痛和能量流失而微微颤抖。他那只勉强亮起的机械义眼,红光急促地闪烁了几下,似乎在扫描自身的损伤,红光变得更加黯淡。“能量……泄露……系统……过载……”
林晚看着眼前这半人半机械的“丈夫”在痛苦中挣扎,看着他身体内部暴露出来的冰冷金属和诡异线路,巨大的恐惧中,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悲伤和荒谬感汹涌而来。这真的是顾承舟吗?那个她深爱的、温暖的丈夫,如今只剩下一具在黑暗中漏着“冷却液”的、濒临报废的机器残骸?
“怎么办……我能……做什么?”林晚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腔,她看着那不断涌出的粘稠液体,手足无措。她不是医生,更不懂修理机器!
顾承舟那只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机械义眼艰难地转向她。在摇曳的红光下,林晚似乎看到他那只属于人类的眼睛里,痛苦中闪过一丝极其微弱、近乎乞求的光芒。
“……撕……撕块布……用力……压住……”他嘶哑地、极其艰难地吐出指令,每说一个字都像在消耗最后的生命力,“伤口……上面……肩胛骨……下面一点……对……就是那里……用力……”
林晚看着那不断涌出粘稠液体的恐怖伤口,看着暴露的金属骨骼和蠕动抽搐的线路,巨大的恐惧让她胃部痉挛,几乎要呕吐出来。让她去碰那个地方?去按压那非人的伤口?
“快!”顾承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濒死的急迫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却又在下一秒被剧烈的咳嗽打断,身体内部发出更响亮的“咯咯”声,仿佛随时会散架!“不然……我们都……死在这里……”
“死在这里”西个字,如同冰锥刺入林晚的心脏。她看着顾承舟在痛苦中挣扎的样子,看着他那双在微弱红光下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有痛苦,有急迫,有孤注一掷的疯狂,甚至还有一丝……对她能否做到的担忧?
一股莫名的勇气,混合着极致的恐惧和对生的渴望,冲破了所有的障碍。林晚猛地咬紧牙关,不再犹豫!她颤抖着手,抓住自己早己破烂不堪的婚纱裙摆,用力撕下了一大块相对干净的、厚重的蕾丝内衬布料!
布料入手冰凉而粗糙。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和指尖的颤抖,借着那摇曳的、如同鬼火般的微弱红光,朝着顾承舟左肩那个恐怖的、流淌着诡异“血液”的伤口按了下去!
指尖触碰到的瞬间,林晚浑身一颤!
那触感……冰冷!坚硬!是破碎的合金边缘!是断裂的金属骨骼!是粘稠湿滑的“血液”!还有……那下面细微的、如同活物般的线路抽搐!这根本不是人类的身体!
“呃啊——!”顾承舟的身体猛地绷紧,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那只勉强亮起的机械义眼瞬间红光暴涨,又迅速黯淡下去,如同回光返照!他身体内部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金属撕裂般的“嘎吱”声!
“用力!”他嘶哑地咆哮,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一种非人的意志力,“压住!别松手!”
林晚闭上眼睛,泪水混合着灰尘滑落脸颊。她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蕾丝布料狠狠按在那个冰冷的、流淌着粘稠液体的伤口上!她能感觉到布料迅速被浸透,那粘稠冰冷的液体渗透布料,沾染在她的手上,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滑腻感。
“对……就这样……”顾承舟的声音虚弱下去,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坚持住……”
时间在冰冷的黑暗和浓重的血腥(或者说“冷却液”)气味中缓慢流逝。林晚死死地按着那块被迅速染成暗红蓝色的布料,手臂因为用力而酸麻颤抖。她能感觉到布料下那冰冷坚硬的金属结构,感觉到那细微的线路抽搐似乎……在减弱?涌出的粘稠液体,似乎……真的变少了?
顾承舟沉重的喘息声也似乎平缓了一些,身体内部的“滋滋”电流声和“咯咯”的摩擦声虽然还在,但不再那么尖锐刺耳。那只机械义眼的红光,虽然依旧黯淡,却稳定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会熄灭。
他……暂时撑住了?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从他们头顶上方、遥远的管道入口处传来!紧接着,是金属刮擦的刺耳噪音,还有……极其细微的、如同电子设备扫描的“嘀嘀”声!
林晚的心脏瞬间沉入冰窟!
“深潜者”!他们……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