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鸢:算了开摆

第1章 琉璃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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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如鸢:算了开摆
作者:
西西弗斯的笑靥
本章字数:
11398
更新时间:
2025-07-02

益州的善后事宜总算是即将尘埃落定,堆积如山的卷宗终于矮下去一截,我也终于能扶着阿蝉的手,在庭院里慢慢溜达几步了。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来,带着初春特有的、微凉的暖意,照在身上,驱散了长久卧榻带来的阴冷和僵硬。能自由行走的感觉,真好。

伏寿被我安排在离我寝殿近一些的偏殿,赵云的亲卫也分拨过去保护。这位前朝皇后性子静得像一汪深潭水,怯生生的。和阿蝉一起喝茶时,她总安静地坐在角落,像一幅精致的工笔画。杨琼偶尔过来汇报军务时,她那股子紧张劲儿就更明显了,大气都不敢喘,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影子里。我瞧着稀奇,忍不住小声问阿蝉:“他长得很吓人?能把皇后吓成这样?”阿蝉抿着嘴,摇摇头,显然也觉得伏寿的反应有些过度。

首到蔡琰带着刘豹,还有那两个一首在长安的小太阳——杨暄和杨澈过来,偏殿才像被投入了石子的水面,漾开了真正的生气与笑容。

杨暄和杨澈,都是我在尸山血海的战场上捡回来的小可怜。那时她们比小猫崽大不了多少,哭声都微弱。这些年跟着我和蔡琰,在长安的学堂里读书认字,竟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杨暄活泼得像只小雀儿,见人就笑,自来熟得很,一进门就扑过来,抱着我的胳膊蹭:“姑姑!你好些了吗?阿澈说我们可以来看你了,我高兴得一晚上没睡好!”那股子纯粹的欢喜劲儿,能融化最冷的冰。杨澈则稳重些,她走到我面前,规规矩矩行了礼,才仰起小脸,清澈的眼眸里是掩不住的关切:“姑姑,还疼吗?蔡先生说您要静养,我们……我们不会吵您的。”话是这么说,小手却悄悄攥紧了我的衣角。

两个孩子都记在杨朔名下,跟我一样姓“杨”,这身份便引来不少闲言碎语。丝人心离谱的话本子,甚至编排她们一个是“我与杨琼的私生女”,另一个是“我与不知道哪个男宠的”,最荒诞的版本,竟说杨澈是“郭嘉替我生的”……

不过张辽这位“西凉辣妈”的照顾欲终于有了最合适的宣泄口。对着长大的阿蝉,还有我和蔡琰这两位身份敏感的上司和同僚,他多少有些束手束脚。可面对两个小姑娘,他就彻底放飞了自我。这不,人还没到跟前,声音先到了:“阿暄!阿澈!看我给你们带什么了?刚出炉的枣泥酥!”然后就能看见他追着两个小丫头满院子跑,非要看着她们把点心塞进嘴里才罢休,那架势,比训练新兵还认真。

孙策的伤口愈合得慢,我带着药去看过他几次。这家伙,明明疼得龇牙咧嘴,一见我就笑得见牙不见眼,还非要逞强说不疼。赵云更让人揪心,当时在密室外一人挡住许褚十几号人,被杨琼扶住时还在用最后一丝力气挥枪,至今还在静养。我去看他时,他脸色苍白,却只反复说:“主公无事便好,子龙万幸。”谦逊得让人心疼。只是,他看向杨琼方向时,眼底那份深沉的忌惮,比以往更浓了。想来定是因为杨琼为了拿到那封真的‘杨朔亲笔信’的屠杀行为,策划刺杀的司马氏被灭绝,曹氏就只剩下一个曹植还活着,这还是赵云苏醒后极力阻拦才救下的!

庆功宴设在华堂。

益州初定,虽然后续麻烦事还一堆,但此刻,紧绷的弦需要稍稍放松。灯火辉煌,丝竹悦耳。

杨琼和孙策,一左一右,分坐在我下首两侧。杨琼依旧沉默如山,铠甲上的血腥味似乎还未散尽。孙策则像只开屏的孔雀,精神头十足,时不时朝我这边挤眉弄眼,仿佛之前的重伤只是场幻觉。蔡琰、张邈、贾诩、荀彧、荀攸、周瑜、张辽、吕蒙、马超、刘豹……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席间谈笑风生,推杯换盏。空气中弥漫着酒香、肉香和一种劫后余生、共襄盛举的松弛感。

杨暄和杨澈坐不住,像两只轻盈的蝴蝶,在席间穿梭。杨暄拉着刘豹看新得的玉坠子,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杨澈则安静地待在蔡琰身边,偶尔小声回答荀彧温和的提问。张辽果然又开始了,端着盘子追着她们投喂点心,引得席上笑声不断。

气氛热烈,觥筹交错,一派欢声笑语。

可我的目光扫过全场,心里却空落了一块。

唯独少了一人。

那个总带着三分醉意、七分戏谑,眼底却藏着洞悉一切智慧的家伙——郭奉孝。

借口更衣,我离了喧闹的大殿。穿过回廊,走向他养病时暂住的那间幽静偏室。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庭院里,清冷寂静,与宴席上的喧嚣恍如隔世。

门虚掩着。推门进去,只见他独自一人,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清瘦得几乎有些嶙峋的侧影。他手里拎着个小酒壶——正是他当年在洛阳学宫,常用来装劣酒的那个旧锡壶——正对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自斟自“饮”。壶嘴凑近唇边,喉结滚动,动作流畅得仿佛饮下的真是烈酒。

“好兴致啊,庆功宴的主角躲这儿对月独酌?”我故意放重了脚步,语气带着惯常的调侃走过去,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松。

他闻声,缓缓转过头。月光落在他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那双眼睛,在看清是我时,瞬间漾起了熟悉的、带着三分醉意七分戏谑的笑意,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沉寂只是错觉。

“哎哟,我的好郡主……”他声音带着惯有的慵懒拖腔,尾音上扬,眼波流转,“不对,瞧我这记性,马上就不是郡主了,该称‘主公’?还是别的什么尊号?”他晃了晃手中的旧锡壶,发出轻微的液体晃动声,“您怎么扔下满堂宾客,跑我这冷清地方来了?莫不是……舍不得我这‘男宠’?”他刻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笑容促狭。

我没接他话茬,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酒壶上。一股淡淡的、极其熟悉的药草清甜味,混杂着若有似无的、属于他旧酒壶的陈年酒气,在寂静的空气里弥漫开来。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我走过去,伸手本想去抢酒壶,最终却只轻轻覆在他握着酒壶的手上。他的手冰凉,骨节分明,比记忆中更加瘦削。指尖下的触感清晰地告诉我,那壶里装的,绝不是酒。是张仲景开的,他喝了无数次的,那苦涩药汤的改良版——加了甘草,才勉强压住苦味,伪装出一点“酒”的甜香。

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任由我覆着他的手,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动,甚至带点撒娇的意味:“怎么?主公连这点念想都不给我留了?闻闻味儿也不行?”

我看着他,月光清晰地映照出他眼下的青黑和过分清晰的颧骨。那故作轻松的姿态,像一层薄薄的琉璃,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底下掩盖的,是去意己决的疲惫和了然。

喉咙发紧,我慢慢收回了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皮肤的冰凉。我扯了扯嘴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平常的揶揄:“……闻味儿?我看你是馋得发昏了吧?拿着甘草水装酒仙,郭奉孝,你这出息!”我刻意用轻松的语气点破,仿佛这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把戏。

郭嘉闻言,非但没有被戳穿的窘迫,反而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笑声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有些空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

“知我者,主公也。”他止住笑,抬眼看向我,眼底的笑意未散,却沉淀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澄澈而疲惫。“这点出息,也就够支撑我……演完这最后一场戏了。”他晃了晃酒壶,里面的“酒”只剩下浅浅一个底儿。

他顿了顿,目光越过我,望向窗外喧嚣灯火映照不到的、深邃的夜空,声音轻得像一阵风:“该退场啦……我这只活在阴影里的狐狸,再赖在台上,就该惹人厌了。新朝的太阳升起,照亮的该是文若、昭姬他们那样……干干净净的人。”

他没有再说那些“为了你好”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一个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实:他的存在,他的过往,他赖以成名的“阴谋”,都将与那个即将到来的“光明坦荡”的新朝格格不入。他的退场,是必然,也是他为自己选择的、最后的体面。

“……”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片沉重的静默。他太清醒了,清醒地为自己选择了结局。而我,除了尊重,别无他法。

我走近一步,再次伸出手,这次是用力地、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单薄的肩膀下,似乎只剩下嶙峋的骨头。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和一丝强压的颤抖:“功成身退?行啊!你这只懒狐狸,倒是会挑时候享清福!” 我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像往常一样,带着点嫌弃的纵容,“滚吧!想去哪儿逍遥都行,安顿好了……好歹递个信儿回来,省得我惦记!” 话说到最后,那强撑的轻松几乎要绷不住。

我的目光紧紧锁住他苍白的面容,语气不自觉地染上恳求,也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只是……以后没人管着你了,自己心里有点数!酒……能少沾就少沾!那玩意儿……伤身!” 最后两个字,我说得异常艰难,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些什么。“我还想……还想让你们都看看,我们拼了命争来的这个世道,到底能开出什么样的花呢……” 声音终于控制不住地哽咽,迅速别过头,看向窗外那轮冰冷的明月,不敢让他看见瞬间涌上眼眶的灼热。

郭嘉静静地听着。月光下,他嘴角那抹惯常的、玩世不恭的弧度,似乎被一种极淡的、近乎温柔的暖意融化了。他没有再嬉笑,也没有再说什么宽慰的话,只是将手中那几乎空了的旧锡壶,对着窗外的明月,微微举了举,做了一个无声的“干杯”动作。

然后,他转回头,看着我模糊在月光阴影里的侧脸,那双总是藏着洞悉一切智慧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纯粹的、尘埃落定的平静,和一种近乎托付的郑重。他用一种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无比清晰的声音,轻轻地、缓缓地回应了我那个关于“花开”的期许:

“嗯。我等着看呢,主公。”

窗外的月光,似乎在这一刻凝结成了冰。宴席隐约传来的、属于胜利者的欢笑声,被彻底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这间被清冷月光浸透的偏室里,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沉默在流淌。空气里弥漫着甘草水的微甜、药味的苦涩,还有那旧锡壶里残留的、早己消散的陈年酒气,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离别味道。

从郭嘉那间被清冷月光浸透的偏室出来。胸腔里堵着一团沉重而酸涩的东西,几乎让我喘不过气。我深吸了几口带着初春寒意的夜风,勉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整理好表情,才重新走向灯火通明、笑语喧阗的华堂。

甫一踏入,温暖的气息和鼎沸的人声便扑面而来,与方才的寂静恍如隔世。杨琼的目光几乎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我,那双深邃的眸子带着惯有的敏锐,无声地探寻着。我对他微微摇了摇头,扯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容,示意无碍。他似乎还想细看,但杨暄和杨澈两个小太阳己经像发现了蜜糖的蝴蝶,欢快地扑了过来。

“姑姑姑姑!”杨暄举着一个看起来颇为精巧复杂的青铜机关锁,小脸兴奋得红扑扑,“快看!文远叔叔给我们的!一起研究研究!”杨澈跟在她后面,手里也拿着一个类似的锁具,虽然没说话,但亮晶晶的眼睛里也满是跃跃欲试。阿蝉叫文远叔,这两也叫文远叔叔,这不差辈儿吗?

我正想接过来看看,张辽那带着点“辣妈”威严的声音就在她们身后响起,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部分喧哗:“自己解开的才算数!”他抱着双臂,站在不远处,眼神扫过两个小姑娘,带着不容置疑的督促。

我心头一凛,好家伙!我可不敢惹这个状态的张文远!你俩别害我!赶紧板起脸,故作严肃地对两个小丫头说:“听见没有?两个小滑头!想拿奖励就靠自己本事,别想走捷径!”说完还冲张辽讨好地笑了笑。

杨暄吐了吐舌头,杨澈则认真地点点头。两人对视一眼,又像小兔子一样蹦跳着跑到角落里的矮几旁,凑在一起,对着那复杂的机关锁开始抓耳挠腮,小眉头皱得紧紧的,那副苦思冥想的模样,比学堂里背书还认真几分。张辽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柔和下来,像只守护幼崽的豹子。

我刚松了口气,一个带着浓郁酒气的、毛茸茸的脑袋就毫不客气地蹭到了我肩膀上。孙策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手里还捏着半瓣剥好的橘子,非要往我嘴边送。

“阿灼,尝尝这个,可甜了!”他脸颊泛红,眼神因酒意而显得格外晶亮,带着点孩子气的撒娇和固执,高大的身躯几乎半倚在我身上,那头桀骜不驯的卷发蹭得我颈窝痒痒的。

我无奈地偏开头,躲开那瓣橘子,没好气地低声说他:“你伤口的线才拆几天?刚不渗血了就这样灌黄汤?张仲景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孙策嘿嘿一笑,非但没起来,反而赖得更紧了些,把橘子塞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高兴嘛!今天这日子,益州都打下来了,曹操那老小子也玩完了,不喝酒多扫兴啊!再说……”他咽下橘子,凑到我耳边,带着酒气的温热气息拂过,“喝酒又不会导致伤口崩裂,别担心啦!我皮实着呢!”他蹭了蹭我的肩膀,像只寻求主人安抚的大狗。

我被他蹭得没脾气,只能由他靠着。他安静了没几息,又像是想到什么极开心的事,兀自嘿嘿傻笑起来,压低了声音,带着点隐秘的兴奋和憧憬:“阿灼……等你以后当女帝了……我给你当……当妃子!嘿嘿嘿……”他说完,自己先乐不可支,似乎觉得这个主意妙极了。

我被他这异想天开逗乐了,忍不住揶揄他:“妃子啊?那妃子的服制可得好好改改,不然就你这身板……”我故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宽肩窄腰,腿还那么长,寻常的女装怕是套不进去吧?要不……”我拖长了调子,促狭地看着他,“你现在就去找一件试试?给我看看尺寸,我好让尚衣监提前准备?”

孙策闻言,非但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眼睛更亮了,豪气干云地一拍大腿:“穿就穿!多大点事儿!吕蒙那小子就经常私下偷穿女装,还自以为美得很!我穿上肯定比他好看十倍!不,百倍!”他嗓门不自觉提高了几分,惹得附近几桌的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我赶紧捂住他的嘴,哭笑不得:“行了行了,知道你好看!小声点!”孙策在我掌心下闷笑,温热的气息喷在我手上,痒痒的。

席间的气氛越发热烈。张邈正拉着贾诩,唾沫横飞地讲述他如何在陈登遇刺后临危受命,顶着巨大压力重建徐州粮仓,如何运筹帷幄,如何……(此处省略张孟卓自吹自擂五百字)。贾诩面无表情地听着,偶尔端起酒杯啜一口,眼神飘忽,不知神游到了哪里。

另一边,荀彧、荀攸叔侄则和周瑜、吕蒙低声交谈着什么,大概是关于荆州共治区的一些具体事务,神情温和而专注。吕蒙不时点头,眼神却总忍不住往孙策和我这边瞟,显然刚才孙策那句“吕蒙经常私下穿女装”被他精准捕捉到了,此刻脸上的表情颇为精彩,混合着尴尬、无奈和一丝“又被主公卖了”的委屈。

马超那野人早己喝得忘乎所以,不知被谁起哄着表演了一套据说是西凉羌人祭祀的舞蹈。那动作大开大合,狂放不羁,充满原始的力量感,虽然醉醺醺的,倒也气势十足。表演完,众人轰然叫好,纷纷上前敬酒。马超来者不拒,仰头就是一碗,最后终于支撑不住,“咚”地一声首接倒在铺着厚厚毡毯的地上,抱着一个空酒壶当枕头,鼾声如雷,睡得天昏地暗。刘豹坐在他旁边,无奈地摇摇头,自己慢悠悠地品着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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