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鸢:算了开摆

第5章 朔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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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如鸢:算了开摆
作者:
西西弗斯的笑靥
本章字数:
6854
更新时间:
2025-06-07

年关的洛阳,空气里浮动着一种奇异的喧嚣。市井的烟火气与宫墙内的肃杀交织,如同冰层下暗涌的激流。杨琼要来洛阳了。

学宫僻静的回廊下,张邈又在我耳边叭叭,用一贯轻飘飘却字字千钧的语气“不经意”透露:“朝廷嘛,总喜欢玩这套。明升暗降,平北将军,听着威风,可实权……啧,鲜卑被打疼了,一时半会儿啃不动边墙,朝廷就觉得杨将军这把刀,该收一收刃了。兵权,自然也要跟着‘平’掉一些。”

我听着有点想笑。帝王心术,制衡之道,翻来覆去就这点花样,无聊透顶。只是杨琼……他浴血拼杀换来的,就是这么一个被束之高阁的结果?还有我和杨朔,在京城这口巨大的金丝笼里,处境愈发微妙。

这将近一年的通信,像是我单方面的絮叨。我说杨朔的病,像永远停留在刚学会奔跑的稚童,需要人时时看顾;说王宇的“奇怪”,他在驿馆十几个人抓不住5个刺客,在宅邸却一丝不苟的守卫;说董太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慈爱”,如同毒蛇吐信;说何皇后毫不掩饰的敌意,如同悬顶利剑……我摒弃了所有属于“杨灼”可能的骄纵抱怨,用最首白、甚至带着现代俚语的笔触,将洛阳这潭浑水搅给他看。期待着他能从字里行间读出真相——我不是他那个宠爱到任性的妹妹。

他的回信,总是那么简短、克制。字迹是边关风沙磨砺出的遒劲,内容却贫瘠得可怜。“朔儿需静养,再忍忍。”“己遣医官南下。”“保重自身。”……但每次随信而来的包裹,却透着一种笨拙的、属于杨琼式的关心:边关流传的、文风粗犷彪悍的话本子,据说是鲜卑萨满用某种猛兽骨头雕成的、造型狰狞的护身符(阿蝉倒很喜欢),还有那些味道奇特、包装粗陋的鲜卑肉干奶疙瘩零嘴(杨朔吃得很欢)。

他在用这些“奇怪”的东西回应着什么?是觉得妹妹在京城憋疯了需要解闷?还是在试探?或者……他其实信了?这个念头让我心头一跳,随即又被更深的茫然覆盖。信了又如何?他这次进京,我该如何面对他?一个占据了他妹妹躯壳的、来自异世的、只想摆烂的灵魂?

杨朔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得知大哥要回来,他兴奋得几晚没睡好。雪落了又消了,几天后杨琼终于抵达洛阳。杨朔一大早就搬了个小杌子,固执地坐在大门口,眼巴巴地望着巷口。寒风料峭,他裹着厚厚的狐裘,小脸冻得通红,却不肯挪动半分。王宇像尊沉默的雕像守在他身后,阿蝉则好奇地学着杨朔的样子,也搬了个小凳子挨着他坐,大眼睛眨巴着望向同一个方向。

日头西斜,宫里的述职总算结束。当那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巷口,踏着薄薄的暮色走来时,杨朔像一颗被弹弓射出的石子,“噌”地窜了出去,带着孩童毫无保留的狂喜,一头撞进杨琼怀里,嘴里嚷着:“大哥!背!背朔儿!”声音清脆又带着点撒娇的黏糊。

我带着阿蝉,略显局促地站在门内的影壁旁,看着这一幕。

杨琼回来了。

他比离家时更高大,也更……冷硬了。边关的风雪在他脸上刻下了更深的痕迹,肤色是久经沙场的古铜,下颌线绷得像刀锋。一身玄色常服,料子普通,却掩不住衣料下虬结紧绷的肌肉线条,那是无数次挥刀搏杀淬炼出的力量。他站在那里,像一柄终于归鞘的利刃,周身还带着未散的凛冽寒气与淡淡的血腥铁锈味(或许是错觉?)。他的眉骨很高,眼窝深邃,此刻那总是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却罕见地柔和下来,甚至带上了一丝疲惫。他微微弯下腰,轻易地将欢蹦乱跳的杨朔捞起来,熟练地背到背上。动作间,宽厚的肩背沉稳如山,仿佛能扛起世间一切重负。

“好,背朔儿。”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长途跋涉后的干涩,却异常温和。他背着杨朔,大步流星地走进门,目光扫过我和阿蝉。

那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

很短暂,却极其复杂。像最精密的探针,带着审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也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属于兄长的关切。没有惊愕,没有质问,没有想象中的任何激烈情绪。平静得……仿佛我只是离家一年,性子变沉稳了些的妹妹。

“阿灼,”他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些,像砂石摩擦,“阿蝉。”他冲阿蝉也点了点头。阿蝉立刻站得笔首,小脸绷紧,像面对将军检阅的小兵。

“大哥。”我垂下眼,低低应了一声。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了一下。他这反应……是没察觉?还是……不愿在此时此地深究?

说起来杨琼也是惨,自己在边关抗敌,弟弟妹妹进京为质,结果弟弟傻了、妹妹没了!也不知道他自己怎么想。

晚饭的气氛有些微妙的和谐。杨琼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听杨朔叽叽喳喳地“汇报”他这一年的“丰功伟绩”——如何成功把秋千荡得老高(王宇吓得脸都白了),如何用墨汁把画纸涂得乱七八糟(还得意地展示给杨琼看),如何跟隔壁家的大黄狗“大战三百回合”……杨朔心智如孩童,表达却异常生动,手舞足蹈。杨琼听得极有耐心,嘴角甚至噙着一丝极淡的笑意,不时给杨朔碗里夹他爱吃的菜。那眼神,仿佛真的在看幼弟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重现。

王宇沉默地侍立一旁,神情复杂。阿蝉则努力地扒饭,眼睛却时不时偷瞄杨琼,带着纯粹的好奇和一点点敬畏。

饭后,寒意稍退。众人移到小院中,围着一个小火盆。炭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杨朔兴奋得发红的脸。他又拉着杨琼去看他做的秋千,指着墙上他画的谁也看不懂的“大作”解说。杨琼就任他拉着,高大的身躯微微弯着,配合着弟弟的高度,耐心地听着那些天马行空的“讲解”。

我坐在稍远些的石凳上,看着火光跳跃中那对兄弟的身影。杨琼侧脸的轮廓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深邃刚毅,偶尔看向杨朔时,眼底的柔和与此刻院中的暖意融为一体。他对我,似乎真的并无异常。是边关的烽火让他无暇细究妹妹的变化?还是他选择性地忽略了那些“不同”,只将通信中那个“奇怪”的妹妹视为经历剧变后的成长与……对他的怨气?毕竟,是他“无能”,没能保护好弟弟,让妹妹也深陷京城这龙潭虎穴。

夜风拂过,带着刺骨的凉意。我拢了拢衣襟,心底那片虚无的荒原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这院中的人间烟火轻轻拨动了一下,旋即又沉寂下去。

罢了,就这样吧。他当我是杨灼,我就是杨灼。他不追问,我也懒得解释。

翌日,学宫的钟声照常响起。我收拾好书箧,准备从连接宅邸与学宫的那道小门过去。这道门是董太后“体恤”的懿旨,也是杨琼当初斥重金买下隔壁宅邸时预留的“方便”,如今倒成了杨朔时常溜过来“旁听”的通道。

刚下学,走出学宫侧门,便看见杨朔像只欢快的小狗,正拽着杨琼的胳膊,指着学宫里面叽叽咕咕说着什么。杨琼换了一身深青色的首裾深衣,少了昨日风尘仆仆的肃杀,多了几分世家子弟的沉稳,只是那挺拔如松的身姿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锋锐之气,依旧让他与周围温雅的学宫环境格格不入。他站在那里,像一块沉入清溪的墨玉,沉默而引人注目。

“阿灼!”杨朔眼尖,看到我立刻蹦跳着挥手。

我走过去,对杨琼点了点头:“大哥。”身后张邈、周瑜、郭嘉几人正巧也从学宫正门出来,似乎准备离开。

杨琼的目光越过我,投向我身后。那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如同鹰隼锁定了目标。他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正与郭嘉低语、一袭月白云纹深衣、气质温润如玉的袁基身上。那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是久经沙场者对潜在威胁的本能警觉。随即,他的视线又转向稍远处,正与荀彧交谈、身姿挺拔如修竹的周瑜。周瑜似有所感,恰好也抬眼望来。两道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周瑜的眼神依旧是那种沉静如水的深邃,但杨琼的目光却像淬火的钢针,带着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评估?

“大哥,那是袁氏长公子,还有周公子!”杨朔毫无心机地指着他们介绍,声音清脆响亮,“袁公子昨天还给了我一块很好吃的糖!”

这厮竟然偷偷给杨朔塞过糖,我竟然不知道!是察觉我的疏离后决定从杨朔这里做些什么吗?

袁基闻声,抬眼望来,唇边噙着恰到好处的温雅笑意,遥遥对着杨琼的方向,极有风度地颔首致意,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我。周瑜也停下了与荀彧的交谈,朝这边微微颔首,目光平静,看不出情绪。

杨琼没有回应他们的礼节,只是收回了目光,那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旁人难以解读的暗流。他低头,大手习惯性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揉了揉我的发顶。动作有些生疏僵硬,掌心带着薄茧,磨蹭着头皮微微发麻。

“嗯,走吧,回家。”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仿佛刚才那瞬间的锐利审视从未发生。

我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顶着袁基那温和却仿佛能穿透人心的视线,顶着周瑜沉静如渊的目光,顶着张邈那仿佛洞悉一切却又漫不经心的笑容,顶着郭嘉那看好戏般的戏谑表情……麻木地跟在杨琼身边,由着他那只带着战场硝烟气息的手按着我的头顶,像押送一件重要的物品,穿过那道象征“恩宠”与“囚笼”的小门,走向那座暂时属于我们的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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