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很有耐心地说:“害喜的人都这样,就算吃不下也得勉强吃。离生孩子还早着呢,总不吃不喝身体会受不了,到了生孩子的时候也就没力气生了。”
苏盼喜咽了口唾沫,皱眉说:“我总想干哕,吃了也会吐出来。”
婆婆的脸色就更好看了,笑容里还带着神秘感,说:“不会的,我在汤里多放了些醋,你喝了会很舒服的,不信你喝一口试试看。”
在婆婆的鼓励督促下,苏盼喜只得端起碗喝了口汤,果然酸溜溜的汤水流入胃里感觉舒服了些。她想再喝一口,可婆婆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就犹豫了。
婆婆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态,说:“你能吃就把它都吃了,要是不够,锅里还有点儿,你喊我一声我去给你盛。”
婆婆说完就转身向外走去,脚到了门口又停下,回过头来望着苏盼喜又补充了一句:“别以为我在巴结你,我是在心疼我的孙子。”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又恢复了往日的生冷。
苏盼喜端着碗己经用筷子搅起了一箸面条正要往嘴里送,听婆婆这样一说,立刻又感觉胃里一阵翻搅,急忙把汤碗放在了桌子上,伏在床头惊天动地地哕呕起来。
婆婆真是“厉害”,让你怎么吃进去再怎么吐出来,厉害,真让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到了晚上,高留良表情复杂地坐在床边,喃喃自语地说:“你真对得起我啊,给我戴了绿帽子不算,还怀了别人的野种,苏盼喜你他妈的简首欺人太甚,骑在我脖子上拉屎还要让我吃了。”
苏盼喜面对着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是她对不起他,说什么都是理亏,许久才说:“我承认是我对不起你,但事儿闹到这一步,我想只有离婚,这样对你才公平些。”
高留良面目狰狞地盯着她说:“你以为我还舍不得和你离婚?我就算有毛病,生不了孩子,当绝户,我认了,我也不会养你肚子里的野种。”
苏盼喜听了,长长地松了口气,心平气和地和他商量,说:“那咱们什么时候去办手续,要不明儿就去?”
高留良听了,突然又暴跳如雷了,狰狞着喊:“明儿,明儿咱们离了婚,晚上你就会睡到你的野汉子身边去,你们不让我痛快,我也不让你们痛快。”
苏盼喜望着他,无可奈何地问:“离也不行,不离也不行,高留良你到底想怎样?要不你去拿刀干脆把我杀了算咧。”
高留良不言语了,表情怪怪的,许久咬着牙冷冷地说:“别以为我好欺负,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这是什么意思?
高留良就像撞了邪,自言自语、絮絮叨叨地折腾了一宿,一会儿到沙发上坐着,一会儿又去院子里溜达,精神头十足。
苏盼喜开始还被他搞得睡不着,但时间长了,倦了,就习惯了,和衣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天还没有大亮,公鸡叫得都有几分犹豫。一夜未眠的高留良,就去院子里收拾那辆三轮车。
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声后,他整理好工具推着车就准备出门。婆婆系着胸扣从屋里出来,站在淡淡的晨曦里喊着问:“儿子,你干什么去?”
高留良说:“赶集去。”
婆婆皱眉说:“这么早,吃了饭再去啊。”
高留良头也不回地说:“不吃了 。”
说完就骑上车出了门。婆婆定在那里捉摸了片刻就急急忙忙地向厕所跑去,一头钻进去,先是放了两个响屁,后又把一泡尿撒得“哗啦啦”地响。
高留良去得早回得也早,回来时车骑得很快,进了门也没有刹车,像头盲驴撞在了院子里的麦秸垛上。
麦秸子把他的脸划得像被鸡爪子挠过,火辣辣的疼痛让他恼怒了,从车上跳下来,抬着那条细腿连连地踹三轮车,一脚比一脚狠,一脚比一脚不管不顾,三轮车上的玻璃货柜被踹碎发出了刺耳的声响,惊动了婆婆颠着脚板跑出来看究竟。
婆婆看到高留良的举动忙拍一下大腿,喊道:“儿啊,你这是干什么?难道疯了?”
高留良回头来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她,牛一样胀大的鼻孔里喷着热气,喊:“我他妈的是快疯咧,我真的快要疯咧。”
他说完又抬脚在三轮车上狠狠踹了一脚,那声响吓得婆婆闭了一下眼睛,气呼呼地喊:“你砸了咱们吃饭的家伙,不想过了?”
高留良像头的公驴在原地跺着脚,欲冲破那无形的桎梏,歇斯底里地喊:“不过了,不过了。”
一道闪电在天空急速滑过,接着轰隆隆的雷声让脚下的地都震颤了起来。雨点声就像是谁家在往笸箩里倒豆子,由远至近带着节奏来到了高家的小院,暴急的雨点在屋脊上打击出了一层雾气,天与地在这样的雾气里连成了一体。
高留良不躲不避地站在雨中,冰凉的雨水让他烧灼的身体很舒服,他干脆甩掉了身上的衬衣,赤着膀子仰着头在雨水中排遣着心中的郁闷,像渴望呼吸的鱼一样大大地张大了嘴巴。
婆婆躲在屋檐底下大声地对他喊着什么,但喧嚣的雨声让他听不到。婆婆忍不住跑进了雨中去拉他,高留良使劲地甩开了她的手。
“臭小子,你不想活了?”
婆婆在雨水中乜着眼睛气愤地喊。
高留良无所谓地喷吐着流到嘴边的雨水,说:“我早活够了,我早活够了。”
婆婆问:“为什么呀?你这是为什么呀?”
高留良用手使劲地抓挠着胸膛上的肉,痛苦地喊:“妈哟,妈哟,我心里难受啊,我心里难受啊。”
婆婆喊:“儿子,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给妈说,你千万不要这样糟蹋自个儿的身体,你要有个好歹妈指望谁去?”
高留良在雨中瞪大了眼睛,咬着牙说:“妈哟,我要离婚了。”
婆婆怔住了,用手捋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望着他说:“儿啊,我知道你和她过得不痛快,妈也和她待得不痛快,可她现在肚子里怀着咱们家的骨肉啊,不为别的,就算为了咱们家的骨肉也要凑合着和她过呀。”
高留良又一次仰面向天大大地喝了几口雨水,然后双腿一软跪在了雨水中,跪在了婆婆脚下的泥泞里,痛苦地喊:“妈啊,儿子不中用啊,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什么?你说什么?”
婆婆听不清似的伏下了身。
高留良一字一顿地说:“我是个废物,孩子不是我的。”
一个响雷在头顶炸开,婆婆一屁股坐在了泥水里,像被雷击似的把眼睛瞪了许久,缓过神来就双手拍着大腿“妈呀,妈呀”地嚎哭起来。高留良爬到她的面前,双手抱住了她的脚,像给死人谢孝一样不住地把头磕在她的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