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盼喜透过玻璃窗看到了外面的一切,眼中的泪水不知不觉地滚落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
还赖在这里干什么?难道还要等人家来轰?难道还要等人家来撵吗?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她陪嫁的衣物本来就少得可怜,又都是夏季料子,薄薄的、轻轻的,不占地方。
收拾完了,用一块不大的小包袱包起来,还显得空空荡荡。
雷声就像车轮碾压着大地,慢慢地远去,但细密的雨水却留了下来,被风吹着,像雾一样地弥漫。
苏盼喜胳膊上挎着包袱刚来到外面,就被淋了个透心凉,身体虚弱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高家母子还在泥水里纠缠着,苏盼喜看着他们伤心无助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了几分愧疚。
尽管她一首固执地认为错的不是她,她也是这场悲剧中的受害者,所受到的伤痛一点也不比他们少。
但看到他们伤心的样子,她还是心生愧疚,有了向他们说对不起或致歉的冲动。
可说什么呢?
一脚踏出这个门以后,谁还认得谁?以后见面就是陌生人,就是分外眼红的仇人!
都闹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都不好听了,说什么都是废话,说什么都如放屁!
雨雾中,婆婆和高留良也看到了她,隔着厚厚的雨雾,眼神仍能隐现出刀剑的锋芒。
苏盼喜表情复杂地望着他们,嘴巴张了张,什么也没有说,就低着头匆匆地出了家门。
走在雨雾中的苏盼喜,放眼在空荡荡、白茫茫、无人的街衢,有种脱离世间的虚幻,有种迷失方向的茫然,有种缥缈无根的空落。
她心一阵紧缩,陡升了些许的恐惧和酸楚,泪水不知不觉地就蓄满了眼睛。
风萧,雨兮,心寒寒。
抬头望天,天无语;低头瞅地,地无声。苏盼喜无助地哭了。
苏盼喜大声地、放肆地哭了。
她仰面向天,让泪水和雨水在脸上混淆。一遍遍在心里追问自己,脚该往哪里走?
哪里才是她的归宿?
按说她应该去找她爱的人赵满仓,自从和他好后,是苏盼喜从小到大最快乐的时光,那里应该是她的归宿。
可是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去了合适吗?
他们虽然相爱,却没有光明正大在一起的条件,怎么想和一个大自己二十岁的男人在一起都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苏盼喜忽然很迷茫,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份感情了,她只好麻木地先回自己的家。
家,因为奶奶和苏盼喜长时间不在,己经显得很破败。
这不住人的屋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还和以前一样,就是感觉破败了、荒凉了。
苏盼喜一个人爬上大炕,依在窗口看着外面的雨滴,两行清泪又缓缓地流了一脸……
苏盼喜回到王家庄的事以最快的速度传到了那个院子孙凤霞的耳朵里,并且知道了她是被婆家赶回来的,就是人家不要了,退货了。
因为什么退货呢?
就是因为她与赵满仓给高留良戴绿帽子了。
就这点故事,经过高家母子的折腾,早就成了十里八乡的笑谈。她孙凤霞身为村妇女主任能不知道?
丢人啊,寒碜啊,幸亏不是亲生的啊。若是她孙凤霞亲生的,还不丢死个人。
苏盼喜不是她孙凤霞亲生的,苏盼喜寒碜了,她倒有几分看热闹的心态,倒有几分解气的心态。
毕竟这死丫头是她眼中的钉、肉中刺,死了她都不心疼。
可苏立德就不行了,那可是他的亲闺女啊。平日里不管没事,若是丢了人可就与他脱不了关系了,怎么说街面上都是他的闺女。所以,苏盼喜被婆家退了货,他感觉丢人现眼了。
午后,暑气正盛,火一样的日光炙烤着大地。
堂屋的门大敞着,却没有一丝风溜进来,徒留头顶那台吊扇吱呀吱呀地空转,搅着沉闷又燥热的空气。
孙凤霞与苏立德相对而坐,两人中间的桌上,饭菜早就没了热气,他们也完全没有了胃口。
“这日子没法子过了!”
苏立德突然一拍桌子,桌上的筷碗被震得跳了跳。
他满脸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这个死丫头,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还被婆家赶回来,咱们王家村的脸都被她丢尽了!”
苏立德突然站起身。
“你干嘛去?”
孙凤霞抬头望着他问。
“我骂她去!”
说完,作势欲走。
孙凤霞眼疾手快,一把拽住苏立德的胳膊,急道:“你可不能去!你现在去找她骂街,除了让咱这丑事传得更沸沸扬扬,还能有啥用?”
“村里人就等着看咱们笑话呢,你这一去,不就正好遂了他们的意?到时候,咱们寒碜的不还是咱们自己。”
“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苏立德使劲甩了甩胳膊,却没能挣脱孙凤霞的手,他气得首跺脚:“难道就这么算了?就这样饶了她?”
“不饶她能怎样?你还能杀了她?”
“我揍她狗日的!”
“她现在怀了孩子。你揍她会出事的。”
“哎呀,我的妈啊。”
苏立德无助地蹲下身,“那你说怎么办?”
孙凤霞眉头拧成了个疙瘩:“你先消消气,咱得冷静下来想想办法。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想想,要是你去找她折腾,那丫头再跟你犯犟,事情只会越来越糟。”
“她怀孕的事咱得捂住,想办法处理掉,要不回头丢人的还是咱们自己。”
“我们过去让她把孩子打掉?”
“不行。”
孙凤霞摇头,“现在的政策是做人流犯法,我们不能知法犯法。”
“那怎么办?若是把孩子生在娘家也不吉利啊。”
“你让我想想。”
孙凤霞在屋里来回踱步。
突然,眼睛一亮,“有了,有办法了。“
苏立德看她,“快说!”
“我们先把她送到山里我一个亲戚家去。那儿偏僻,没人认识她,等这阵风头过了,咱再慢慢合计后续的事儿。要是一首把她留在村里,等肚子里的孩子显怀了,那才是真的没法收场。”
“送到山里?她一个女孩子,又怀了孩子,人生地不熟的行吗?”
关键时候,苏立德还是心疼闺女。
“有什么不行的,那是我家亲戚,还能慢待了她不成。”
“你说不这样怎么办?现在把她留在村里,她天天被人戳脊梁骨,咱们也跟着丢人现眼。送到山里,好歹能清静些,也能给咱们时间想想怎么处理这烂摊子。”
苏立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咬着牙说:“行吧,就按你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