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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上了池塘的堰岸，苏盼喜看着砖屋的烟筒袅袅升起的炊烟，心里热热地喊了声：“奶奶，爷爷，我来看你们咧。”
她想象着老人会很快地迎出门来，脸上露出诧异地微笑；她想象着她奔进屋里，瘫在炕上的老女人会迫不及待地拉住她的手，亲热地唤她一声：“闺女。”
门“吱”的一声开了，门里走出了一个驼着背的中年人。
由于背驼得厉害整个人像虾一样地弓着身子，看他们也只能歪侧着脑袋。
他打量了他们几眼，问：“你们找谁呀？”
苏盼喜愣了愣，说：“我们找在这里养鱼的那两个老人。”
罗锅子翻了他们一眼：“你们是他们什么人？”
苏盼喜毫不犹豫地说：“亲戚。”
罗锅子说：“那你们来晚了，他们己经走了。”
苏盼喜皱眉，问：“走了？你知道他们去什么地方了吗？”
罗锅子的嘴角撇过一丝冷笑，揶揄地说：“我告诉你们有什么用，你们怕也没本事去看他们了。”
苏盼喜不解地问：“为什么？还有什么地方我们去不了吗？”
罗锅子伸着大拇指往地上戳了戳，说：“他们去阎王那里了，你去得了吗？”
苏盼喜震撼地瞪大了眼睛，喃喃地说：“你是说他们己经死……”
罗锅子说：老人是死在离鱼塘不远处的河沟里，死时手里捏着镰刀趴在水面上，被人发现时己不知死了多久，皮肤都泡白了。人们怀疑老人是在河沟里割草时绊倒后没有体力站起来溺死的。
老人一生孤独，在村里没有子女至亲，远的族人也嫌无所图报，还要搭些丧葬费，都躲着不来为他收尸。最后只得由村委会出面，买来了棺材雇人把老人的尸首收殓了。
老人从死到由村委会帮忙收殓下葬，前后算算也有几天的时间，等人们埋了老人想到屋里的老女人时，老女人己经奄奄一息。在没有老人照顾的这几天里，老女人活得相当凄惨，饥饿难忍的她把旁边被子里的棉花都抠出来吃了，下面更是堆满了屎尿，把肥大沤烂露出了花白的骨头。
老女人在弥留之际脑筋还是清醒的，追着人们问她的老头子干什么去了。当人们告诉她，她的老头子己经死了时，老女人就一口气噎在了喉咙里，把眼珠子憋得都瞪了出来……
老人曾说过他不怕死，他说人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就己经注定会有一天死去。死有什么可怕？不就是咽下那口气嘛！但苏盼喜可以想象老人在弥留之际，心里一定有太多难以割舍的无奈。因为他说过，他怕他死后没人照顾瘫在炕上的老伴。尽管他们一辈子都生活在龃龉和冲突中，尽管老伴一生都在用报复的手段折磨着他，但他感觉照顾她仍是他的责任。
苏盼喜想老人在面临死亡的那一刻一定很伤心，虽不能诉说却是把无奈的泪水都流在心里。苏盼喜又想他的老伴在没有老头子照顾的日子里，一定是活在极度的恐惧和痛苦中。
那几日她一定幡然醒悟了许多，她一定想到了老人的许多好，也一定很后悔平日里驮驴般地差遣老头子。或许她心里有太多的愧疚，或许想当面向老头子说句对不起，请求老头子原谅她年轻时的自私和幼稚。可惜等她醒悟的时候一切都晚得来不及了，老头子不会再给她那样的机会，甚至连见最后一面说几句话的机会都不给她……
苏盼喜想着两位老人生前的音容笑貌，想着他们生前对自己的好，想着他们晚景竟如此凄凉，一颗心都痛得碎掉了。
罗锅子说：老两口就埋在离鱼塘不远的防水堤边，掰着手指头算来，入土为安还不足五日。这更让苏盼喜多了一分自责，就短短的几天时间，她和两位老人就永远地隔世了。她好后悔啊！如果能早来几天，如果不为老人做那双鞋，她或许能见他们一面，或许有她的帮助，他们也不会死得那样惨。
苏盼喜的心里好怨啊，她离开的时候己经和他们说好了会来看他们，可两位老人却未守住诺言，就这样匆匆地离去，怎不让人感慨、遗憾。苏盼喜一边心想着一边无助地流泪，悲痛欲绝的几度昏厥。
防水堤下面是一片荆棘丛生的漫坡地，一座大大的土丘醒目的处在那里，想就是两位老人的坟了。别人家的新坟前定会有儿女们烧过纸钱的痕迹，而他们的坟上却没有，有的只是两位老人生前遗留下来的几件旧衣服，半掩半埋地摆在那里，被阴风吹得甚是萧瑟。
赵满仓搀着苏盼喜来到坟地时，苏盼喜的双腿发软走起路来膝盖己经磕磕碰碰。她泪眼婆娑地把给老人们带来的东西一一摆在坟前，当她慢慢地把那双特大号的布鞋摆上时，就再也控制不住地匍匐在坟包上痛哭失声了。
她哭一声：爷爷，奶奶，喜子来看你们了，喜子给爷爷做了双鞋也不知合不合脚？合不合适得给喜子托个梦，喜子再给你改。奶奶，你不是最喜欢喜子给你梳头嘛，你不是嘱咐过喜子要常回来给你梳头嘛，喜子没有忘啊，喜子回来了，喜子又来给你梳头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在赵满仓不停地劝说下才慢慢地止住了哭声。
苏盼喜离开坟地时忽生了许多感慨，这就是人生吗？昨天还欢蹦乱跳会说会唱，今天就睡在了地下永远地离开了。那种活着时的灵性究竟去了哪儿？在迷茫的空间里还有他的一席之地吗？
她深深感到生命的结局太悲哀，生命的过程太脆弱，脆弱的就像飘在空中的水泡，不经意间就会破碎陨落。由此，让她更懂得了生命的珍贵，她想到再过几十年他和赵满仓也会像他们一样老去生命，也会像他们一样长眠于地下。
在短短的生命过程里能找到一个相爱的人不容易，她珍惜现在的一切，心想着要和赵满仓好好的生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