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立德父女来到赵满仓家里时,天己经黑透了。
这是苏盼喜嫁到赵满仓家后,娘家人第一次登门。苏盼喜看到苏盼弟,抱着就哭了。
赵满仓在苏立德面前表现得很尴尬,嘴里咕哝了半天也不知说什么——平日里喊哥哥,现在应该喊爸爸了吧,但一时真的喊不出来,能不尴尬吗?
苏立德也尴尬。
“坐吧。”苏立德坐在了炕沿上,自己掏出烟来吸。
苏盼喜哭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平静下来,拉着苏盼弟的手在炕沿上坐下来。姐妹不多言,多久不见都是亲的。
“你打王富贵的事怎么样了?”
苏立德吞了口烟问。
赵满仓说:“王巴子给解决着呢,出了点钱,说是先看病。”
苏立德叹口气说:“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了,我听说他己经住进了公社里的医院里。这老王家这么多年在村里打架向来就是这样,有唱白脸的,有唱红脸的,事情解决还得是他王家人。你说王巴子能像你吗?我估计王富贵这次会讹你。”
赵满仓惊慌地问:“那怎么办?”
苏立德咬牙说:“走一步看一步吧,还得托人去说好话,让他少要点钱。”
赵满仓说:“可去托谁啊?”
苏立德沉默了半晌,“这件事根还在王巴子身上,不行我去舍舍脸。”
旁边的苏盼喜听到爸爸要为了他们的事去跟人家说好话,心里一酸又流下眼泪。
“爸,谢谢你。”
“说什么呢,一家人哪能说谢。”这一刻,苏盼喜还是感觉爸爸是爱她的。
果然如苏立德所料,王富贵讹上赵满仓了。
王巴子是只白了尾巴尖的老狐狸,表面上看着一副仁义道德的嘴脸,其实内心坏的流脓。
王富贵不过是受了点儿皮外伤,到了医院里经医生擦点红药水就没事了,可他硬是让医生给他做了全身检查,嘴里说是怕王富贵伤到哪里,其实就是想糟蹋赵满仓的钱。
他还偷偷地向王富贵面授机宜,得到他真传的王富贵,立刻就哼哼唧唧地呻吟起来——没别的毛病,就是说脑袋疼,搞得医生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只得让他住院观察观察。
王巴子把王富贵安排到病房里就回了家,临走时对王富贵说:“打人的手痛快了,就要付出别的代价。你就安心地在医院里躺着吧,该吃吃,该喝喝,他不是横吗?他不是敢打人吗?这次不把他耗个倾家荡产不算完。”
王富贵躺在医院里,如同进了疗养院,每日有酒有肉,过得好不自在。
为什么不吃喝?反正有人出钱,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
他倒是痛快了、滋润了,可赵满仓和苏盼喜怎么受得了?王巴子隔三差五就登门来要钱,今天说王富贵没输液的钱了,明天又说住院费该交了,赵满仓东挪西借的还满足不了他。
王富贵还对他们说:“你们和我哭穷我也没办法,你们拿不出钱来,把这件事儿经了官,走法律程序,解决之前也是先得把富贵的病看好——毕竟富贵被你打得还住在医院里。”
赵满仓质疑说:“我就打他那么几下,能伤那么重?还住在医院里不出来了。”
王巴子不愠不闹地反驳他,说:“他总喊脑袋疼,医生都让他留院观察,你说他没病行嘛?是你说了算,还是医生说了算?”
赵满仓一时语塞,憋了会儿,又愤愤地说:“那干脆让他也打我几下算扯平,反正我是拿不出钱来了。”
“打人犯法,你以为我们会像你一样糊涂。”王巴子撇着嘴角说,“你要这样说,这件事我管了就管,管不了我还不管了,你们自个儿看着办吧。”
他说完就转身往外走。
苏盼喜见谈僵了,害怕事情会因此变得更难解决,急忙走过去拦住了他,脸上陪着笑,说:“爷,满仓他不会说话,你别跟他一般见识,有什么事儿都好商量。”
王巴子说:“你们拿不出钱来,还有什么好商量的。”
苏盼喜说:“都是庄稼主,谁家也没有金山银山的,你容我们再拆借拆借。”
王巴子说:“我倒是想容你们几天,但人家医院容吗?没有钱,富贵就在医院里住不下去。”
苏盼喜说:“爷人缘好,有什么事儿给我们兜着点,只要我们借到钱,就立刻给你补上。”
王巴子听了,咳嗽一声说:“好吧,我就先给你们垫一天,明儿这个时候我再来拿钱。”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王巴子前脚刚出门,赵满仓就沮丧地喊:“他哪是有什么病,分明是想讹咱们。”
苏盼喜叹了口气,说:“看来我爸说的对,他们就是想讹人。”
赵满仓恨恨地说:“这坏主意一定都是王巴子出的,别人没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
苏盼喜无可奈何地说:“看着整天笑眯眯的好人样儿,想不到心比蛇蝎还毒。”
赵满仓抖着手说:“你说他出这坏主意,到时候讹钱也没他的份,他得什么益?”
苏盼喜说:“他是王富贵的老叔,‘便宜不出当家’,心里当然向着他。”
赵满仓咬紧了牙,一筹莫展的样子。
苏盼喜想了想,说:“满仓,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把这件事了了——他在医院里多躺一天,咱们就要多拿一天的钱,这样下去咱们怎么受得了。”
赵满仓困顿地说:“我也想早一点儿了事,可怎么个了法啊?”
就在他们俩个犯愁的时候,苏立德来了。苏盼喜把事情的进展跟他说了,然后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爸,看样子他就是想讹我们点儿钱,要不干脆跟他们挑明了,他要多少钱咱们一次给了他。”
苏立德点头,“也只能这样了,要不我去找王巴子一趟,跟他挑明了。”
苏盼喜说:“也只能这样了。”
苏立德离开他们家立刻就去了王巴子家。因为白天还要在生产队上工,有些事就得趁下工时办。
他来到王巴子家时,老家伙正坐在院子里喝凉汤。
“叔,吃饭呢?”
“立德,你怎么走错了门?”
苏立德不想绕弯,开门见山的说:“还不是为了满仓打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