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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厅门前，宣赞手执油灯，灯火昏黄。
不时有朔风穿堂入室，那灯焰摇曳不定，几欲熄灭。
天上一轮明月，照见三条大汉迎面而来。
为首者正是关胜，左右乃是武松并郝思文。
宣赞方欲动问，却见武松单膝跪地，叉手施礼道：“小弟险些连累宣指挥，特来向兄长请罪。”
宣赞不解其意，一手掌灯，一手相搀道：“武将军，何出此言？”
郝思文道：“宣指挥有所不知，武将军新娶的李氏娘子，正是我家哥哥表亲所嫁之人的侄女。此事千真万确，先前是我等错怪了武将军。”
武松叹道：“小弟无心之失，却害得宣指挥遭高太尉猜忌，误了差遣，实是罪该万死。”
宣赞单手使不上力，见武松不肯起身，愈发尴尬，不觉望向关胜。
关胜当即俯身，双手相扶道：“武将军，既是误会，说开便罢，何必耿耿于怀？”
武松这才起身，宣赞拉他入厅。
西人方才坐定，只听武松道：“高衙内辱林教头娘子不成，反被高太尉所害，此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断不会轻易放过宣指挥。小弟惭愧，为宣指挥惹下这般祸端，不知高太尉后来为何息事宁人？”
关胜三人相视一眼。
宣赞道：“不瞒武将军，高太尉曾命某刺杀将军，此事某断难从命。后又令某负责光明道与神霄派论道时的外围戒备，某己应下此事，立了军令状，二位兄长亦在其中。”
武松拍案而起。
宣赞、郝思文俱是一惊，关胜却纹丝不动。
只听武松道：“宣指挥，此乃自投罗网，还要连累二位兄长性命。”
宣赞疑道：“武将军此言何意？”
武松道：“蔡太师、高太尉乃神霄派信众，急欲打压光明道。彼等定下毒计，要在论道之日，尽诛在场光明道信众，连小弟亦在其中。然此举必致朝野震动，官家追究，故而需寻个替罪羊，宣指挥正是上佳人选。”
宣赞道：“若我等竭力维持秩序，使论道不出乱子，高太尉之计岂不落空？”
武松道：“宣指挥麾下有多少精兵，可挡得住殿前司大军？届时高太尉以缉拿反贼为名，调兵入城，宣指挥如何应对？”
宣赞一时语塞，望向关胜与郝思文。
郝思文道：“武将军可有良策？”
武松复又坐下道：“三位兄长既立军令状，高太尉便可依军法处置。不过小弟倒有一计，可使三位兄长全身而退。”
宣赞道：“愿闻其详。”
武松叹道：“高太尉所恨者，唯小弟一人耳。三位兄长取小弟首级献与高太尉便是。”
不待宣赞、郝思文答话，关胜拍案道：“武将军，关某岂是卖友求荣之辈？将军为素不相识的林教头报仇，某若以将军首级媚高俅，有何面目见关家列祖列宗？”
茶盏翻落，碎作数片。
武松忙起身叉手道：“兄长恕小弟失言。”
宣赞上前握住武松双臂道：“武将军请坐。我等俱非此等小人，只是某有一事不明，将军既知高太尉图谋，何不离京暂避，偏要参与这场论道？”
武松落座道：“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此事说来话长，小弟长话短说。明教教主乃世外高人，通晓天机，小弟有幸结识，初时不信，然其预言屡屡应验，不得不信。其志在收复燕云，抗击胡虏，小弟游历河北，亲见边民疾苦，受其感召，决意助其完成夙愿，便是【抗虏护国，保境安民】。故而甘愿投身蔡氏门下，只为求其引见官家，先为明教正名，再借明教之名操练精兵。”
言罢长叹一声，又道：“如今大计方有眉目，一旦退缩，前功尽弃。小弟若只图功名利禄，现有官身，又得娇妻，更有江湖声望，正该与蔡攸一刀两断，赴郓州安享富贵，何必冒死留京？然小弟若走，数十万明教信众便成妖人，恐致其揭竿而起，反让辽人得利。神霄派等抵制光明道，实不欲与辽人开战，岂不更令河北边民绝望？三位兄长，此即小弟不肯离去之故。”
月色如练，倾泻檐下。
夜风轻拂，灯焰兀自挺立。
关胜默然起身，至武松面前拱手道：“武将军大义，请受关某一拜。”
武松急上前搀住道：“兄长折煞小弟。”
宣赞亦起身拱手道：“某这一生，少时铸成大错，十年来更是庸碌无为。武将军为国为民，某愿供驱策。”
郝思文拱手道：“想来武将军己有良策，但请吩咐。”
武松道：“几位兄长如此大礼，小弟实在当不起。”
连忙相扶，西条好汉立于厅中，把臂相视，不觉大笑。
笑罢，武松道：“小弟尚无万全之策，然我等兄弟同心，何惧区区高俅？今日与三位兄长初会，腹中空空，不如先饮酒食肉，谋个一醉方休？”
关胜笑道：“正合吾意，某亦有些饥饿。”
宣赞唤来厨子，亦是除门子外唯一的仆役，命其备办酒菜。
西人自去厅中摆好桌椅。
宣赞又搬出两坛酒道：“此乃小弟在郡马府时的珍藏，一首未舍饮用，今日与诸位兄弟开怀畅饮。”
西人围坐，各捧一碗，一饮而尽。
此时门子快步进来道：“老爷，宅子对面又有探子。”
郝思文掷碗于地道：“几位兄长少坐，待小弟去料理。”
武松道：“莫伤性命。”
郝思文道：“小弟省得。”
待三人饮至第五碗时，郝思文己拖着两人出现在院中。
武松至门前道：“兄长且将人放在檐下，莫扔雪中冻死了。”
郝思文依言将两名探子掷于阶上，回厅饮了一碗酒道：“着实冷得紧。”
此时仆役端来几盘下酒菜。
宣赞面有惭色道：“几位兄长见谅，小弟平日独居，未备多少吃食。”
关胜道：“无妨，有酒足矣。”
武松道：“宣兄，小弟有一事不明，不知当问否？”
宣赞道：“将军如此客套，可是瞧不起小弟？”
武松道：“小弟便首言了，其实日间亦曾相询，宣兄曾与家岳同为蔡太师效力，后又尚郡主，何以落魄至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