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侯爷睡眼惺忪的垂眸看,滑嫩嫩的宠妾,温软娇贴。
小美人蔷薇勾起眼尾嗔了他一眼,睨着深情款款的眸子。顾南风爱死了她这模样,声音暗哑的坏笑起来。
明楼听着里面春雷渐起,他像热锅的蚂蚁,无奈的捶头,竟比里面的人还要急。
船桨击打着春水,水波荡漾,起起伏伏。帐中鸳鸯癫闹,鼓声阵阵。春水鼎沸,炸出了热浪,
咣——,咚——,这是门被强力击开,随后撞到两边墙面的声音,这门!显然是被大力踹开的!
堂堂顾侯爷的私密寝房竟然让人踹开了!!!!
顾南风顶关键的刹那,被人搅了,他咬牙怒瞪着转过头,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约莫三十多岁,一身江湖气息的劲装,威风凛凛的踏进内室,他提壶自斟了一杯茶,大刀阔斧的坐下,脚搭上了膝盖。
只见他悠然的喝了口茶,搁了茶盏,随意的拿下巴壳儿指了指那个股股热汗的男人
“忙你的!”
不是徐枫林是谁?!
原本追进来的明楼,看着这一幕也傻眼了,眼观鼻,鼻观心。当没看见,转身,溜走
“徐枫林,你.......”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干得出这样的事儿!
“赶紧的!”
这么给人入殓才更辣眼睛。徐枫林一本正经的,声音没有起伏。
顾南风垂头,“啧——”一个头两个大,这时候。。
喘息穿透了水迹,小路泥泞着
蔷薇转过头,看向椅子上的男人。男人高大健壮,刚毅的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渣,性感的薄唇,挺鼻朗目,是个极其有男人味儿的爷们儿。
蔷薇最爱这一款。此刻那男人不经意的瞥见她,女人更爱死。越是正经的男人,燃烧起来就越是威猛。那衣物遮挡下的身躯得多火热呀!蔷薇风月场里阅人无数,这男人!极品!
蔷薇被那人冷傲的眼神彻底燃烧了
在顾南风看不到的角落,蔷薇勾起糜花眼尾,挑逗徐枫林。。
徐枫林看在眼里,却无情的漠视了。不知廉耻为何物,乌烟瘴气!
估摸了时间,徐枫林心里冒出讥讽:切,这么快!?
顾南风顾不得全身的汗,扯过衣物迅速穿着
“多少年了,咱们再见面竟然是这个场景”
“谁跟你咱们!高攀不上!”徐枫林是淬了冰渣子从嗓子挤出的声音。
顾南风没想到他如今贵为一等公爵侯,徐枫林还是这么看不上他。
顾南风拉下脸“徐捕头好大的威风,本侯奉劝你,说话注意些分寸,今时可不同往日”
“你确定要与我论尊卑?”徐枫林眯眼道
顾南风脑海有金戈铁马闪过,他并不想跟这个人正面交锋
“想你这么闯进来也不是为了叙旧,什么要紧事儿这么等不了?”
“给你报丧”
顾南风的手顿了一顿,继续套着靴子
“报谁的丧?”
“你发妻的”
顾南风轻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从徐枫林离开馨雅院到他带着顾南风回来,顾烨城感觉约莫两炷香的时间都不到。关于入殓的事儿,顾烨城并不担心,因为上辈子也没出什么差错。
他自重生到现在还没到十二个时辰,极少说话,因为他如今的脾性跟十三岁的自己实在差了太多,说多错多,他不是不善伪装,实在不愿伪装,他烦透了侯府的这些人。反正后面都变成了死人,对死人值当费什么心思呢?哼!笑话!
他清楚,徐枫林会把一切都处理妥当。
跟上辈子一样,江腮雪的葬礼就那样徐徐的进行着。日子就这么到了江腮雪头七。按照规矩,重孝的人头七之前不可离家,过了头七离不离家的都好说。
除了那件虚构的丑闻,其他的该发生的还是发生的了。
头七傍晚,徐枫林提了江腮雪遗愿的事儿。顾南风自然是不同意的,两人便和上辈子一样,在馨雅院的书房里交锋起来。
顾烨城知道后面自己要做抉择了。所以他提前等候在侧门边。
想到了上辈子,想到了徐枫林对自己的谆谆教诲,想到了他对自己的舐犊爱护,顾烨城心中胀满了酸软。
顾烨城想,上辈子,倘若徐枫林被自己的抉择伤透了心,他后面没有再出现在他的生命里,那么自己一定就烂在了泥里,死在了边沙的风雪中。
可是呢,没有假如,上辈子徐枫林就是如神祇般降临。
徐枫林满足了他对一个父亲所有的想象,高大,睿智,武学造诣登峰造极,用兵如神,他那么厉害,那么完美,那么无所不能。
顾烨城崇拜他,仰慕他,时常感叹,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连皇帝都忌惮他,却不敢动他。
书房里的两人意愿相背,良久都没有说话。
顾南风咬死了不松口,徐枫林就那么清凌凌的看着他,手撑着头,好整以暇的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就那么笃定,你能在我平昌侯府把我的儿子带走?徐枫林,早就变天了,你如今手上无权也无兵,靠什么狂?凭你一身武功?唉?你只一双手能撑多久呐?呵呵呵呵呵,你如今都穷的吃不上饭了吧”
顾南风笑的都要坐不住,像是得意极了。
徐枫林没说话。
“你说,你一个月在个县衙里领的钱够顾烨城在云锦斋吃一次点心的吗?他要是在万珍阁看上个琉璃盏或者上品的翡翠白玉什么的,你全家都要勒紧裤腰带攒上十年吧!哈哈哈哈哈”顾南风恶狠狠的讥讽着
徐枫林没有说话,只眼神同情的看着他
“你可怜我啊徐枫林?啊?你不过一介布衣,先可怜可怜你自己吧!顾烨城跟你过一天穷日子,撑不到第二天就得哭着跑回来,哦,他愿不愿意跟你走还两说呢吧!”
顾南风逮着这人唯一的弱项不放。
徐枫林起身走到了窗边“嗯,试试吧”
“试?试什么?你想试什么?”顾南风有些色厉内荏道
徐枫林望着窗外的圆月:“中秋要到了,顾侯还记得当年你指月为誓说了什么吗?”
他围着顾南风坐着的桌椅,悠然踱步转了起来,像是突然来了叙旧的兴致
“你这辈子做过的最有种的事儿估计就是当着我的面求我将我的未婚妻让给你,对吧?”
“那痛哭流涕的样子我至今都难忘,你拉着腮雪跟我说,你们两情相悦,求我!让我成全你们。你指月发誓,一辈子对腮雪好,疼她,爱她,包容她,否则,便任凭我处置!”
顾南风额头冒出来冷汗。
“当年端亲王谋反,被诛了九族,与之相干的官员尽数被牵连,阖家丢了性命,包括你顾家”徐枫林回头指向他,厉声道:“除了你!!”
“你知道三千余人在邢台上等着被宰割是什么滋味吗”徐枫林悠悠叹息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想知道”顾南风颤声的喃喃
“是,你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呢?你受刑后躺在某个高床软枕上被腮雪精心照料着,一边养伤,一边诅咒我呢”“
没关系,我来说与你听”徐枫林悠闲的像在感叹今日的好天气。
“不要说,不要说,我,我不想听!”顾南风全身都癫颤着,抗拒着。
“屠戮台上我亲眼所见,被砍头的足足三千余人,刽子手手起刀落,手起刀落,刀刃都卷了边,换了一把又一把。惨叫声,求饶声,哀嚎声,惊天震地,吵的我耳朵都疼了,你能想象惯爱看砍头听哀嚎的地皮混子,没看到一半就吐了吗?你知道三千人中,有多少人还没有被砍头,看到无休止的杀戮就被吓破了肝胆,吐血死掉了吗?三千多人死了,头颅里流出的血漫过了脚踝!堆成山的尸首泡在那血浆里,根本分不清那是谁的头颅,那是谁的躯体。结束后,刷地冲出的血水最终冲到了二里外的汾水河,养肥了里面所有的鱼,至今都不知道被谁吃到了肚子里”
顾南风嘶吼道:“你休想吓我!”
徐枫林没有停“你久居京都,去看过那片尸山吗?里面有天潢贵胄,有仆妇杂役,还有——你的父母兄弟,他们堆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如今早就被扫到了乱葬岗只剩骨头了,却一首都无人认领,而你,原本应该是他们其中一个啊!你这孤鬼是怎么逃出升天的?”
顾南风吞咽着唾液
“是我保了你!先帝看在我力保你的份上,留你一命,亲判你受三遍梳洗之刑,就扔你出昭狱。我恐你撑不过,死在昭狱,惹的腮雪伤心,亲自监的刑,你反倒恨上了我。”
顾南风加重了呼吸,己经喘不过气
“梳洗之刑,痛苦异常。可我见过有许多硬骨头都撑的过,偏你是个软骨头!”
“你恨我也怕我,就是因为在我这儿受了刑”
“你说如有违誓,便任凭我处置,我也不屑取你性命,不如,就用这梳洗之刑吧”
顾南风唇瓣翕动,抖如筛糠“你....你说什么?”’
徐枫林居高临下的走向坐着的顾南风,如山的黑影笼罩着他,轻声道:“顾侯,时辰到了,该梳头了!”
“你带他走,带他走,我同意你带他走”顾南风崩溃大哭,再不剩丝毫体面
“顾南风,你记住,你既说了这话,就把你的心思和爪牙都收的干干净净,否则我姓徐的要杀谁!没人拦得住!也没人敢拦!”
最后徐枫林一字一顿道“我不管城儿以前是谁的儿子,从今天起,他只是我徐枫林的儿子”
顾烨城听到这里,转身离开。
他快步走着,走着,走出馨雅院,穿过百步游廊,穿过碧荷水榭,好像走的够快,就能躲过记忆的谴责,眼里的赤红和着滚烫的泪,就像徐枫林上辈子心里流的血在无声的淌落,那血泪踏过前世的滚滚红尘,向他诉说,向他诘问:无知小儿,狼心狗肺!你狼心狗肺!顾烨城,你怎么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