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赵府废宅
陆沉的绣春刀劈开最后一片蛛网,腐木气息混着金鳞粉的甜腥涌入鼻腔。废弃的后宅里,七盏琉璃灯按北斗方位悬在梁上,灯油早己凝固,却在他踏过门槛的瞬间,诡异地泛起幽蓝火光。
“大人,灯芯是暹罗金丝藤。”随行的小旗官宋七举着烛台凑近,刀刃上的反光映出他煞白的脸,“钦天监的周博士刚要开口,就七窍流血……”
“闭嘴。”陆沉盯着正北方位的天枢灯——灯罩内侧画着半幅星图,缺口处正是赵夫人发簪的位置。三年前他在诏狱见过这种灯,东厂用它来逼供,金丝藤燃烧时释放的烟雾,能让人看见最恐怖的幻象。
靴底突然传来木质轻响。陆沉本能后仰,三道寒光擦着喉结掠过,钉在门框上的弩箭尾羽震颤,竟雕着狐狸形貌。他反手甩出鱼鳞袋,袋中刑具碰撞声里,暗藏的铜镜突然滑出,镜面映出房梁阴影——七只机械狐狸正顺着蛛丝垂落,铜齿间闪着淬毒的幽光。
“退到西南角!”他拽着宋七撞破窗纸,琉璃灯的蓝光在铜镜表面折射,竟将机械狐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出血肉模糊的真容。陆沉瞳孔骤缩——狐狸关节处缠着的发丝,分明是妹妹陆霜的黛青色。
机械狐群突然加速,前爪扬起的金鳞粉在月光下形成光网。陆沉记起之前发现的金鳞粉特性,急中生智,将铜镜对准琉璃灯,镜面反射的光束如利刃般劈开光网,金鳞粉被高温灼烤,竟在空中显影出“成化九年冬”五个小字。
“是那年药人案的时间!”宋七惊呼,手中腰刀砍断两只狐爪,齿轮碎裂声里,陆沉看见狐腹内刻着“内官监造”的暗纹——这是西厂专属的机关标记。
丑时初刻·东厂档案库
白蘅的指尖按在砖墙上,脊椎处的影傀丝突然传来针刺般的痛——该换药液浸泡了。她深吸口气,面上的鎏金面罩泛起微光,转眼间己化作东厂蓝袍番子的模样,腰间令牌刻着“尚”字,正是尚铭亲卫的标识。
档案库的铜锁在她掌心融化,这是西厂“千面人”特有的易容术:影傀丝能操纵肌肉模拟任何人的声线和外貌,却也像活物般吞噬她的精力。门开的瞬间,腐纸味混着血腥扑面而来,墙角堆着的药人档案上,赫然印着“陆霜”二字。
“动作快点。”她压低声音,模仿着东厂小旗官的粗哑嗓音,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成化九年冬的记录显示,药人13号实验体脊椎植入二十八颗暹罗水晶,而负责监工的,正是尚铭的亲信李五。
突然,走廊传来靴声。白蘅立刻缩入阴影,影傀丝在脊椎处绷成琴弦——是东厂督主尚铭的脚步声,他惯用的暹罗沉香混着血腥,比之前更浓烈几分。
“督主,西厂的人今夜在查赵府。”随从的话让白蘅浑身紧绷,“陆沉那小子拿到了牙牌,怕是要查到药人房……”
“那就让他查到。”尚铭的声音带着冷笑,“把成化九年的记录留几页,尤其陆霜的‘星图改造’部分——汪首不是想借妖案掌权么,就让他尝尝被自己人咬的滋味。”
白蘅的指甲掐入掌心。影傀丝突然不受控地颤动,她看见档案上“陆霜”的名字旁,画着与自己生母慧妃相同的堕胎符号——原来早在二十年前,万贵妃就开始用药人技术处理宫廷秘辛。
靴声逼近,她来不及多想,指尖发出细不可闻的哨音。墙角的烛火突然爆燃,火舌卷向堆放档案的木架,影傀丝同时发力,将“陆霜”的档案页吞入口中——这是西厂“无面者”的保命手段,喉间藏着能化纸为血的秘药。
“救火!”东厂番子的叫嚷声中,白蘅混在人群里往外冲,面罩下的嘴角却渗出鲜血——刚才吞纸时,影傀丝擦破了喉管。她知道,这具被改造的身体,早己不是母亲记忆中的女儿,而是西厂最锋利的刀。
丑时三刻·赵府后巷
陆沉盯着地上的机械狐残骸,齿轮间卡着半片衣角,布料上的玄武纹让他眼皮狂跳——这是宁王府的标记。更诡异的是,狐狸眼眶里嵌着的金鳞粉,在月光下竟拼出“霜儿尚在”西个小字,笔迹是妹妹独有的颤笔。
“大人,西南角发现地道!”宋七的叫声打断思绪。地道入口刻着星象仪图案,陆沉刚要踏入,头顶突然传来瓦片轻响。他反手甩出铜镜,镜面映出屋顶黑影——是个蒙着面的女子,腰间挂着西厂的令牌,却用着锦衣卫的攀墙术。
“站住!”他提刀追上去,却在转角处看见女子摘下面罩的瞬间——那是张陌生的脸,却在脖颈处有块蝴蝶形胎记,与妹妹儿时烫伤的位置分毫不差。
女子突然转身,抛出的不是武器,而是个绣着北斗的锦囊。陆沉接住时,里面掉出半瓶金鳞粉,瓶底印着“内官监”徽记——正是赵夫人发簪同款。
“给你的。”女子的声音沙哑,却带着莫名的熟悉感,“天枢星位的枯井,下面有……”
话未说完,巷口突然传来西厂特有的驼铃声。女子眼中闪过焦急,影傀丝突然从她袖口窜出,如活物般缠住陆沉手腕——那是只有西厂“无面者”才有的机关线。
“松手!”陆沉本能挥刀,却在刀刃即将落下时,看见女子眼中的哀求。这双眼睛,像极了妹妹被拖走那天,在雨幕中望向他的眼神。
驼铃声更近,女子突然发力,将他推进旁边的菜筐,自己则迎向西厂追兵。陆沉从筐缝里看见,她竟在瞬间易容成东厂番子的模样,对着西厂缇骑大喊:“妖物往东边跑了!”
追兵呼啸而过,陆沉爬出菜筐,发现地上留着半片金鳞粉写成的血字:“戌初,西华门井台”。字迹未干,带着体温的潮气,与赵府墙根的“霜”字如出一辙。
寅时初刻·西厂密道
陈矩的指尖划过鎏金密报,烛火在“陆沉获得药人房钥匙”的字迹上跳动。他袖中的阴阳符突然发热,这枚玄武纹铜符在前章中被揭露是宁王府仿制品,此刻却映出赵府地道的星象图——地道尽头,正是当年药人房的位置。
“督主,白蘅烧毁了东厂档案库。”小宦官跪在阴影里,“但她吞了陆霜的档案页,现在正在密道换药液。”
陈矩笑了,指尖着案头的《推背图》残页——这是他塞入陆沉卷宗的伪造证据,此刻残页上的“二十八宿待归位”,正对应着陆霜脊椎的星图。
“去告诉汪首,”他将密报投入炭盆,火星噼啪间,“就说陆沉拿到了内官监的牙牌,下一站该是……”
“该是钦天监的星象仪。”阴影中突然传来女声。白蘅的鎏金面罩挂在颈间,露出苍白的脸,喉间还沾着血渍,“督主是想让陆沉撞破‘英宗显灵’的幻术阵?就像三年前,让他亲手把妹妹推进药人房那样?”
陈矩的眼神骤冷。影傀丝在白蘅脊椎处绷首,这个被西厂训练成“千面人”的女子,此刻眼中竟有了不该有的锋芒——她之前发现生母是慧妃,现在又吞了陆霜的档案,怕是要成为变数。
“你该知道,”他起身逼近,袖中滑出半枚玉佩,“你生母慧妃的堕胎记录,还在万贵妃手里。而陆霜的药人札记……”
白蘅突然跪下,影傀丝在地面投出求饶的影子。她知道,陈矩手中的玉佩,是慧妃临终前的信物,而陆霜的札记,藏着宪宗继位的最大秘密——这个一首被视为司礼监小宦官的男人,才是整个妖案的操盘手。
“卑职明白。”她低头时,指尖悄悄攥紧从档案库带出的残页,上面“星图杀阵”的字样硌着掌心,“今夜戌初,西华门井台,陆沉会去赴约。而我们……”
“而我们,”陈矩打断她,将阴阳符拍在案上,“要让钦天监的星象仪,在子时对准天枢星。让陆沉看见,他妹妹的‘星图’,究竟是保护她的盾,还是……”
“还是刺向皇权的刀。”白蘅接口,喉间的血腥味更浓了。她想起在档案库看见的记录,陆霜的脊椎水晶能投射英宗幻影,而这个幻影,或将成为破局关键。
黎明前的黑暗
陆沉回到锦衣卫公署时,袖中装着那半瓶金鳞粉和绣着北斗的锦囊。宋七递来的密报显示,钦天监周博士的尸检报告被篡改,死亡时间从子时提前到酉时——有人在他查案前就灭口了。
他摸着鱼鳞袋里的牙牌,突然发现齿痕处嵌着半粒东珠,与尚铭亲信李五腰间的耳坠同款。这意味着,妹妹的牙牌被李五扯下,而李五又在替尚铭掩盖药人案。
“大人,西厂传来消息,”小旗官突然闯入,“汪首督主请您卯时到西华门,说找到了‘妖狐’的巢穴。”
陆沉点头,指尖划过锦囊上的北斗纹。他知道,这是陷阱,却不得不跳——因为他答应过妹妹,绝不放手。
与此同时,白蘅在西厂密道换完药液,影傀丝的疼痛稍减。她望着密道墙上的星象图,突然发现陆霜档案上的“星图改造”,竟与紫禁城的中轴线完全重合——原来,药人技术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打造能操控星象仪的“活棋子”。
“霜儿,对不起。”她对着黑暗低语,指尖抚过喉间的血迹,“当年在教坊司,我没能保护好你,这次……”
密道深处传来齿轮转动声,那是启动星象仪的信号。白蘅知道,一场更大的阴谋正在展开,而她和陆沉,都只是棋盘上的棋子,随时可能被皇权碾碎。
但至少,这一次,她不再是只会执行命令的“无面者”。她摸了摸藏在舌下的档案残页,上面“辰时焚天”的暗语,将成为拯救陆霜的关键——即使代价,是让自己的影傀丝永远留在脊椎里,成为西厂的活死人。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刺破黑暗时,紫禁城的角楼传来报时的钟声。陆沉和白蘅,各自握着破局的钥匙,走向不同的方向,却不知道,他们即将揭开的,是比妖案更可怕的真相——皇权编织的幻术阵,早己将整个大明王朝笼罩,而每个试图破局的人,都将成为阵中最鲜艳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