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刻·锦衣卫殓房
铜盆里的艾草水蒸腾着热气,陆沉盯着赵夫人的尸体,指尖按在她颈侧的尸斑上。尸斑呈暗紫色,沿着脊椎呈北斗状分布——这是死后被刻意移动过的痕迹。更诡异的是,仵作报称的死亡时间是子时三刻,可陆沉在死者指甲缝里发现的金鳞粉,分明带着未完全干燥的露水——那是申时末才会有的晨露。
“大人,这是从她发间找到的。”小旗官递上半片残破的素纱襌衣,衣料上用金粉绣着半只凤凰,凤尾处的针脚却是龙纹的走势。陆沉瞳孔骤缩,这种“龙凤混绣”的技法,正是当年景泰帝为太子准备的衣料样式。
他忽然想起赵夫人颅骨上的发簪,银质簪身此刻在晨光下泛着青芒。拔出发簪时,曾被忽略的簪尾刻痕突然清晰——那不是简单的“沉”字,而是由二十八道细线组成的星图,每道线的尽头都缀着极小的“霜”字。
“拿放大镜来。”陆沉的声音发颤。当放大镜对准星图时,银簪表面突然浮现出极细的密文,是用西厂专用的“鳞语”写成:“天枢井台,辰初一刻,霜儿等你”。这行字在簪头缠枝莲的阴影里若隐若现,正是妹妹陆霜的笔迹。
殓房的木门突然被撞开,尚铭的亲信李五带着东厂番子闯入,腰间的东珠耳坠晃得陆沉眼花。“陆百户查案查到天亮?”李五阴阳怪气地笑着,目光落在发簪上,“督主提醒您,有些东西看多了——”
“滚出去。”陆沉突然拔剑,绣春刀的血槽映出李五瞬间僵硬的脸,“赵夫人死亡时间至少早于灭门案三日,而她根本不是赵灵安的妻子。”他指向尸体后颈的朱砂痣,“真正的赵夫人左眼下有泪痣,这个女人……”
话未说完,尸体的眼皮突然诡异地跳动。陆沉本能挥刀,刀刃却在接触皮肤时发出金属碰撞声——死者的面皮竟如纸般剥落,露出底下刻着星象图的木甲头颅。木甲眼窝里掉出半片纸,上面用金鳞粉写着:“成化九年冬,药人房第13号实验体调包记录”。
卯时三刻·西厂密道
白蘅靠在密道石壁上,看着铜盆里的药液渐渐变成血色。影傀丝从脊椎处抽出时,带出了半片烧焦的档案页,上面“陆霜”的名字旁,新浮现出一行小字:“与慧妃堕胎案共享药引——暹罗金鳞粉”。
她摸了摸颈间的蝴蝶形胎记,突然想起小时候在教坊司,养母总说这是“凤凰落胎”的印记。现在才明白,这道胎记下埋着的,是万贵妃为掩盖慧妃堕胎而植入的影傀丝锚点。
“大人,陈矩督主有请。”小宦官的声音从密道深处传来。白蘅戴上鎏金面罩,指尖抚过喉间的血痂——昨夜吞服的档案页正在体内作祟,每当想起慧妃的名字,影傀丝就会不受控地收缩。
陈矩的密室里,烛火映着墙上的星象图,正是赵府门楣的土木堡星位。“白蘅,”他把玩着半枚玉佩,“你生母慧妃当年服用的迷心散,和陆霜体内的药引同源。这意味着……”
“意味着陆霜的‘星图改造’,用的是我生母的胎儿精血。”白蘅接口,面罩下的声音发颤,“所以她的脊椎水晶能投射英宗幻影,因为那具身体里流着……”
“流着景泰帝一脉的血。”陈矩打断她,将阴阳符按在星象图上,玄武纹突然与天枢星位重合,“现在陆沉拿到了发簪密文,今晚辰初他会去西华门井台。而你……”
他递出一个鎏金小瓶,瓶身刻着万贵妃的牡丹纹:“去井台附近,用这个。”白蘅接过时,瓶底的“药人房”暗纹硌得掌心发疼——这是能让影傀丝暂时失控的毒药。
辰时初刻·西华门井台
陆沉攥着发簪,站在结着薄冰的井台边。井栏上的玄武纹与发簪星图完全吻合,当他将簪头对准天枢星方位时,冰面突然裂开,露出底下刻着星象仪图案的青铜板。
“哥……”
微弱的呼唤从井底传来,带着暹罗金鳞粉特有的甜腥。陆沉的心狂跳,正要俯身,背后突然传来弓弦轻响。他本能侧滚,一支弩箭擦着肩胛射入冰面,箭头刻着西厂的驼铃纹。
“陆百户好兴致。”汪首的声音从墙头传来,月光照亮他腰间的西厂令牌,“昨夜赵府的机械狐,可是用你妹妹的发丝做引。你说,她现在是在井底,还是在……”
话未说完,井底突然传来剧烈震动。青铜板缓缓升起,露出底下的密室,墙上刻满了药人实验的壁画——少女被植入水晶的场景,与陆沉记忆中的暴雨夜完全重合。而在密室中央,悬着一具被金鳞粉覆盖的躯体,后颈处的疤痕正是他三年前刻下的警示纹。
“霜儿!”陆沉再也顾不上危险,跳进密室。但指尖触到躯体的瞬间,金鳞粉突然如活物般钻进毛孔,眼前浮现出幻觉:妹妹笑着扑进他怀里,却在抱住的瞬间化作机械狐,齿轮间掉出半枚牙牌,正是他捡到的那枚。
“陆沉!”白蘅的声音突然从上方传来。他抬头,看见戴着鎏金面罩的女子正与西厂番子搏斗,影傀丝如毒蛇般缠住弩手的脖颈。但当她转身时,陆沉的呼吸骤停——她的战斗姿势,竟与妹妹儿时偷学他刀法的模样分毫不差。
辰时三刻·司礼监偏殿
陈矩看着密探送来的血报,嘴角勾起冷笑。西华门井台的混战中,陆沉发现了药人密室,而白蘅为救他,暴露了影傀丝的操控术——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督主,汪首己经按您的计划,把‘药人房’的线索引给陆沉。”小宦官低声禀报,“但白蘅吞了慧妃的堕胎记录,她可能会……”
“她会怎么做?”陈矩把玩着从赵夫人木甲头颅里拿到的调包记录,上面“13号实验体”的印章,正是当年自己盖下的,“她以为陆霜是慧妃的血脉,却不知道,真正的药人核心,是藏在陆沉鱼鳞袋里的发簪。”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的雨夜,当陆沉在诏狱挥刀时,他就在暗处看着。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这个锦衣卫百户会成为揭开妖案的钥匙,而他妹妹陆霜,会成为插向皇权的刀。
“去告诉万贵妃,”陈矩将调包记录投入炭盆,“就说慧妃的‘血脉’找到了,在西华门井台。”他望向窗外的星象,天枢星正在逐渐偏移,“顺便提醒汪首,该启动‘双生劫’计划了——让陆沉看见,他妹妹的‘替身’,正在东厂的刑房里受刑。”
巳时初刻·锦衣卫公署
陆沉盯着桌上的木甲头颅,齿轮间卡着的半片纸页,终于拼出了完整的真相:赵夫人是药人替身,真正的赵灵安早在三年前就被灭口,而这一切,都与成化九年的药人案有关。
他摸了摸肩胛的箭伤,伤口处的金鳞粉还在发烫。忽然,他想起白蘅在井台战斗时,面罩滑落的瞬间露出的蝴蝶胎记——那是妹妹陆霜才有的印记,可白蘅是西厂的“无面者”,怎么会……
“大人,钦天监送来急报!”宋七闯入,手中的黄纸被冷汗浸透,“天枢星位偏移,对应方位正是西华门井台,而《宪宗起居注》记载,那里曾是……”
“曾是慧妃被堕胎的冷宫。”陆沉接过黄纸,看见上面用朱砂圈着“成化九年冬,慧妃薨”的记载,墨迹新鲜得像是刚写上的,“原来,赵府的血铜钱案,是有人在用陆霜的血,祭祀二十年前的堕胎亡魂。”
他忽然想起发簪上的密文,“辰初一刻,霜儿等你”——这根本不是妹妹的求救,而是凶手设下的陷阱,用她的笔迹和星图,引他踏入药人房的真相。而那个在井台救他的女子,那个带着蝴蝶胎记的“白蘅”,很可能就是……
“宋七,去查西厂‘无面者’的档案,”陆沉握紧发簪,银质簪身传来刺骨的冷,“查一个颈间有蝴蝶胎记的女子,她可能和慧妃、和我妹妹,都有关系。”
巳时三刻·西厂暗牢
白蘅靠在潮湿的石壁上,看着陈矩递来的药瓶。瓶底的“药人房”暗纹,让她想起在档案库看见的记录:每个“无面者”的脊椎都植入了影傀丝,而这些丝线的原料,正是药人实验失败后的残骸。
“喝了它。”陈矩的声音冰冷,“汪首己经对外宣称,在井台抓到了‘妖狐’,也就是你的替身。而陆沉现在,应该正在查你的身世。”
白蘅盯着药瓶,突然笑了。她知道,这瓶药能让影傀丝暂时失控,让她在陆沉面前暴露真实身份,但也可能永远毁掉她的易容术。但为了霜儿,为了慧妃,她必须赌一把。
“督主,”她仰头灌下药液,喉间传来灼烧般的痛,“您说慧妃的胎儿精血被用来制造药人,那陆霜体内的星图,是不是也藏着……”
“藏着宪宗继位的秘密。”陈矩转身,袖中滑出半页《推背图》,上面“土木堡之变,星归天枢”的预言,正对应着赵府的血铜钱阵,“等陆沉解开这个秘密,就该让他看看,他当年亲手送进药人房的妹妹,现在究竟成了什么——”
话未说完,暗牢突然震动。白蘅的影傀丝不受控地暴走,面罩应声而落,露出颈间的蝴蝶胎记。她知道,药效开始了,而此刻,陆沉应该己经拿到了西厂的档案,看到了“白蘅”的真实身份——那个本该在教坊司死去的孤女,那个和陆霜共享过药人实验的“千面人”。
正午·紫禁城角楼
阳光穿过角楼的窗棂,照在陈矩手中的阴阳符上。玄武纹突然与天枢星位重合,预示着“双生劫”计划正式启动。他知道,陆沉很快就会发现,赵夫人的替身、井台的药人密室、白蘅的胎记,都是他布下的棋子,为的就是让这个锦衣卫百户,一步步揭开宪宗继位的血腥秘史。
而在锦衣卫公署,陆沉看着西厂档案上的“白蘅”资料,瞳孔剧烈收缩。档案显示,她七岁进入教坊司,同年被西厂选中,而那一年,正是妹妹陆霜失踪的年份。更让他震惊的是,档案里附的画像,颈间的蝴蝶胎记旁,竟盖着“慧妃血脉”的朱砂印。
“原来,你就是霜儿的‘双生药人’。”陆沉低语,指尖划过档案上的“千面人”记录,“他们把你们俩分开,一个炼成‘无面者’,一个做成‘星图药人’,就是为了让我在查案时,亲手揭开自己当年的‘悔’字背后,藏着的是整个皇权的幻术。”
他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想起鱼鳞袋上的“悔”字,想起赵府门楣的血铜钱。原来,从三年前的药人案开始,他就己经在皇权的棋盘上,而现在,棋子终于开始反噬棋盘。
“霜儿,白蘅,”陆沉握紧发簪,银簪上的星图在阳光下闪烁,“这次,哥不仅要破局,还要让整个紫禁城,都看见他们用你们的血写下的妖书,究竟有多脏。”
角楼的钟声响起,惊飞了檐角的寒鸦。陆沉不知道,此刻在西厂暗牢,白蘅的影傀丝正在失控,而在药人密室,真正的陆霜正在星象仪下苏醒,脊椎的水晶映出的,正是他此刻愤怒的脸。三个人的命运,终于在这起“发簪谜”中交织,而更大的阴谋,正随着天枢星的偏移,在紫禁城的阴影里缓缓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