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不到八点，灵车来了，有抬棺的帮忙把老太太抬上了车，老大和本家的一个堂弟跟车走了。
几个女人又哭天喊地的嚎了一阵子，李建国的小舅妈在一边劝：
“好了，都别哭了，不论哪一个人早晚都会走到这一步。
活着的时候你们己经尽了孝，再多的眼泪也不能把她换回来。
喊两嗓子，意思意思就行了。
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别再伤了自己的身子……”
望着灵车远去的影子，林雪梅心里也特不是滋味。
老太太的这一辈子，算是走完了？
人啊，想想其实挺没意思的，出来进去就那一口气。
一旦上不来，生命就成了终结。
争什么，抢什么，计较什么呢？
最终还不是一捧黄土，一方小匣？
这一刻林雪梅释然了，心里的郁结一扫而空。
李鹏飞悄悄的湊到了她的身边：“妈，你得去看看我爸。
他从昨天早晨就没吃饭，晚上又一夜没睡，我看着他要撑不住了，走路都打晃……”
林雪梅问了声老大媳妇还有什么交待的，老大媳妇说婆婆会和公公合葬：
“本家二叔领人上山开墓去了，你二哥跟着，应该没咱们什么事了。
就等老太太回来以后入棺了。
你要累了，就去歇会儿……”
林雪梅起身去找李建国，一一跑了过来问她去哪：
“你去找妈妈，奶奶还有事……”
一一听话的走开了。
林雪梅叹了一口气，这忙得一阵一阵，谁也顾不上谁了，也不知道孟晓妍习不习惯。
昨天回家后她就嘱咐了，说是可能照顾不到她：
“我们是子辈，要靠前跪的，是规矩也是脸面。
你是孙辈，在后面跟着就行，别人磕头你就磕头，别人起你就起来。
农村的地上脏，身上可能会沾土，你忍一下，让懂得入乡随俗……”
孟晓妍答应了：“妈，你不用挂着我。
虽然我不懂乡下的规矩，但是我会照葫芦画瓢呀。
我就跟在我嫂子后面，她干啥我就干啥……”
这孩子，任何时候都懂得随遇而安，是个好孩子。
自从老太太上了灵车，李建国就靠在西屋墙根发呆。
老宅很老了，还是爹娘当年结婚时盖的，石头打底，土坯砌墙，茅草铺的屋顶坍塌后又覆上了一层红瓦。
乍看让人觉得土不土洋不洋的。
那年春节他们回来，他还跟大哥建议说要把老宅推倒重新盖。
老太太不乐意，她说三儿子是外行：“你别瞧不上眼这个老房子，真讲究住，它比你们住的楼房要舒坦。
冬天冷风冻不透，屋外冻的人难受，屋里却还暖烘烘的。
夏天太阳晒不透，在外面狗都热的伸舌头，在屋里却凉飕飕的，风扇都不用扇……”
就这样老房子保下来了，一起保下来的，还有那一面记录着他们成长的斑驳的老墙。
墙上有大哥用炭灰写上的字，有二哥用弹弓打的坑，有他藏硬币抠出的缝……
房子还是那个房子，老墙还是那面老墙。
可站在房子里喊他们回来吃饭的那两个老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李建国想哭，眼睛却干干的，一滴泪也没有。
他点上了一支烟，抽一口，吐一口，烟雾缭绕中仿佛又看见了老太太在对着他笑。
林雪梅找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李建国这副颓废的样子。
皮鞋和裤子上都沾满了土，头发乱糟糟的，就连脸上都充满了疲惫。
她又叹了口气，转身往老西家走去。
这两天叹气的次数都快赶上一年的了。
她跟老西媳妇说了一声：“你三哥从昨天早上就没有吃饭，我用你的锅下一点面条让他吃几口……”
添上水，加了几根青菜，老西媳妇又拿来了两个鸡蛋和半盘切好的火腿：
“三嫂，你把这些东西一块放上。
昨天晚上一夜没睡，要是再加上一天不吃饭，铁打的身体怕是也撑不住。
你得好好劝劝他，让他的把心放宽一点……”
“像这种事情，指望着别人劝是劝不住的，只能自己想开走出来。
他跟我说过，说他这辈子最愧对的就是爹娘了。
小的时候不听话，老是跟爹娘子怄气，长大一点了，懂事了却又离开了家。
一年到头回不来几次。
这好不容易熬到的退休，想着能够好好的陪老太太了，结果老太太……
唉……”
“谁说不是呢！
这人呀，就是没有知足的时候。
老人要是年纪大了，病病歪歪的，整天让人伺候，你就恨不得他们早点走。
可他们要真的一口气上不来首接走了，你又觉得自己的孝心还没有尽到。
只是这老太太走的太突然了，让人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别说是她的那些亲儿子了，就连咱们这几个做儿媳妇的，心里都特别不是滋味……”
几根青菜，两个鸡蛋，一小绺面条，煮了薄薄拉拉的一碗。
林雪梅端着碗回到老宅，李建国还站在那个地方，连姿势都没有变。
她走过去，把筷子塞进他的手里：“鹏飞说你从昨天就没吃一点东西。
这怎么能行呢？即使再难过，也不能拿着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我给你下了一碗面，你多少吃一点。
我听大嫂说了，今天的事情还多着呢，要送老太太上山，还要答谢来随礼的人。
你要是不吃饭，还能不能撑下去？
老太太这些事情就够大家操心的了，总不能你还跟着添乱吧……”
李建国摇了摇头：“我心口堵得慌，一点也不想吃……”
“不想吃也得吃。
我娘没的时候，我也是吃不下东西。
接连两天甚至一口水都没有喝，被我二姐骂了一顿。
她说我，娘己经没了，你弄这个不死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
你就是跟着死了，娘都不会心疼了，心疼的是那些还活着的人。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谁离开谁不能活……”
李建国抬起头：“老婆，对不住啊，当初岳母没了的时候，我没有在意你的感受，甚至还觉得你矫情。
心想着死了就死了呗，是人早晚都会走到这一步，这有什么好想不开的？
首到现在，我才体会到你当时的心情。
原来没有经历过的时候，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叫做感同身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