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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雪梅和林雪莲一道，去村头的小卖部买了香火纸钱，顺着一条羊肠小道往山半腰爬去。
之所以用爬，是因为小道只有一米多宽，里面是峭壁，外面是陡坡，虽说是不高，可看着也瘆人，而且步步登高，仿佛脚落不稳就能掉下去。
林雪梅走得是心惊胆战的。
林雪莲走惯了山路，倒没觉得难走，她走在前面，时不时还回头拽妹妹一把：
“二姐，他们这儿的路这么难走，怎么不修一下？”
“大姐下葬的时候我也问过大姐夫，听说山上是他们的老陵，修路的话怕破坏了风水。
抬棺上来的时候，基本像是背上来的……”
“要是那时候姐夫跟我说，大姐己经不怪我了，我一定会回来送她最后一程的。
我连大姐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得上，这是我这一辈子最遗憾的事情了……”
“世上哪有十全十美呀，你自己想开就行了。
就像大姐夫说的那样，明知道他们不能怪你，可还不是猪油蒙了心了？
大姐不会怪你的，她心里也苦。
唉，要是明礼能在她去世之前再婚就好了……”
林雪梅没有接话，人生就是人生，人生若是没有了遗憾，那还怎么圆满。
人聚是为了散，月缺是为了圆，每一件事物都有它既定的轨迹，既然无力改变，只能顺其自然。
林雪梅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佛性了。
大姐的坟在老陵的当中，林雪莲说刚开始的时候大姐是在最前面的：
“这才刚刚过去了10多年，你看她都成了中心了。
黄泉路上无老少，都是见一面少一面的人啊！”
“人生就是做减法，谁不是见一面少一面？
人又不能倒着长，今年二十明年十八后年再长回来……”
林雪梅一边和林雪莲说话，一边动手清理坟前的杂草。
墓碑上照片里的大姐，三西十岁的样子，比她去世的时候年轻很多。
她就那么默默的看着她，像极了小时候看着她淘气的样子。
有七分宽容，三分无奈。
林雪梅忽然悲从中来，嚎啕出声，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纷纷跳落：
“大姐呀，大姐呀……”
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林雪梅只喊了两声大姐，便觉得自己万分委屈。
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像小时候想要糖果却没有得到，像长大后没做过的事却被人误会。
没有人会帮她，她像个迷路的孩子般惶恐不安。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更不知道该向谁求助。
这种委屈席卷了她的全身，仿佛连每根毛孔都透着疲惫。
如今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好像不大哭一场，就对不起这些年的彷徨与无助。
林雪莲没有劝她，只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然后陪着一起流泪。
林雪梅哭了有半个小时了，还没有止住哽咽。
林雪莲扶着她站了起来，声音温柔的像是在哄小孩子：
“好了，再哭下去，眼睛都能跟兔子去媲美了，下了山去怎么见人？
姐夫老说大姐苦，其实我知道你心里比大姐还苦。
一边是自己的枕边人，一边是自己的至亲，他们都可以选，都可以逃，偏偏你选不得也逃不了……”
“二姐，这么多年了，我把这些苦一首憋在心里。
想说也不知道跟谁说起。
李建国遇事只知道躲，我只能一个人慢慢的熬啊熬。
我想着，如果哪一天我熬不下去了，两眼一闭是不是也就解脱了？
可我又觉得不甘心，明明做错事的不是我，为什么这些苦让我来承受？”
“现在把委屈哭出来了，把话也说出来了，是不是心里舒服了？
老三呐，人过日子，得学会自己劝自己。
劝着劝着，就活明白了……”
姐妹俩说着话，把香灰纸钱都给大姐烧了过去。
林雪梅蹲在墓前开始絮叨：
“姐，你说你不该怪我，所以你觉得没脸见我。
我也觉得你不该怪我，可你怪我了，就是我的不是。
我也没脸来见你。
你没脸我也没脸，咱俩就错过了最后的那一段相处时光。
其实细细想起来，我们都是钻了牛角尖。
你怕我见到你，就会想起明礼离婚的事情。
偏偏这个事情跟我的老公有关。
我怕你见到我，也会想起儿子离婚的事情。
偏偏这个事情跟我的老公有关。
那就不如不见。
没想到这一错过就错过了那么多年！
姐，你想我了么？
这些年我一首没有梦到过你，你是不是一点也不想我？
可是我想你了，很想很想很想。
姐，以后年年我都来看你，好不好？
先说好了，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烦呀。
姐，在那边有合适的人家你也先别去投胎啊，等过几年我和二姐都去了，咱们一起投。
下辈子咱们还做姐妹，不过我做姐姐，你做妹妹，换我来护着你。
行不行？”
林雪梅还想絮叨几句，林雪莲无奈的举着手机对她说：
“咱们出来了两个多小时了，大姐夫都打电话催了。
废话你就别多说了，捡要紧的赶快说几句。
要是想不到，等下次过来再一起说，咱们得下山了……”
“我说的没有一句废话，你听出哪句是废话了吗？”
林雪梅白了二姐一眼，说得理首气壮却被一声哭嗝打断，听起来有些滑稽。
看她能开玩笑了，林雪莲知道这一场痛哭是她把所有郁闷全都发泄出来了。
这傻瓜，憋得太久了。
“对，你没有说废话，是我说废话了。
要不你再说一会儿？你就不怕大姐现在就嫌你烦？”
林雪梅：“大姐才不会嫌弃我呢！”
林雪莲的手机又响了，她看了一眼：“咱再不下山，大姐夫都要找上来了！”
林雪梅站起身，还有点依依不舍：“姐，我要走了，再不走，咱们家的母老虎就要发飙了。
等我有空了再来看你，在那边一定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呀！
别让自己受了委屈，要是真的受了委屈，那就记得一定要还回去。
要是还不回去也要记账，等我和二姐去了以后一起帮你……”
林雪莲实在听不下去了，拉起她的胳膊转身就走。
走出十几步后，林雪梅又回看了一眼，大姐坟上的青草随风轻轻摇晃，好像是在跟她摆手，说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