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里尔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它们……来了。”
那声音像是法官落下的木槌,敲碎了所有人最后一丝侥幸。
“吼——!”
不需要望远镜了。
那道由亿万喉咙汇聚而成的,如同地壳板块摩擦的恐怖嘶吼,己经滚滚而来。空气在震动,大地在呻吟。
“我操他妈的!”尼根站在一辆皮卡的车顶,不惊反笑,脸上的肌肉因为兴奋而扭曲。
他举起“露西尔”,指向那片正在吞噬地平线的黑色潮水,用一种近乎癫狂的布道式语气,对着他那些吓得面无人色的旧部咆哮:
“都他妈看见了吗!姑娘们!一场盛大的、史无前例的派对!而我们,就是他妈的迎宾!要么,我们把路撞开,去森林里喝庆功酒!要么,就留在这,当他们的开胃甜点!”
他的声音盖过了引擎的轰鸣,像一针强效肾上腺素,扎进了每个救世军成员的脖子。
恐惧依旧在,但被一种更原始的、名为“求生”的疯狂所取代。
“你们的赎罪之旅,现在开始!”尼根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将手中的对-讲机狠狠砸在车顶,“给老子上!把油门踩进发动机里!撞!”
“开火!”罗伊的声音在主通讯频道里响起,冷静得不带一丝温度。
亚伯拉罕怒吼着下达了更具体的指令:“所有车辆,交替掩护射击!燃烧瓶,给我扔!在车队前面烧出一条隔离带!”
“呜——”
一枚枚装满汽油的酒瓶,划出丑陋的抛物线,砸进了最前方的尸群中。
轰!轰!轰!
火光冲天而起,橘红色的烈焰贪婪地舔舐着那些腐烂的身躯。
行尸在火中挣扎,扭曲,发出无声的嘶吼,黑色的浓烟夹杂着令人作呕的焦臭味,冲天而起。
一道道火墙在尸潮的前锋中被点燃,像是一道脆弱但关键的堤坝,暂时延缓了潮水的推进。
“就是现在!冲!”
罗伊将悍马的油门一脚踩到底。
引擎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这头钢铁巨兽猛地向前窜出。
砰!砰!砰!
任何挡在悍马车前的行尸,无论是着火的还是完好的,都被那加固过的撞角首接撕碎、碾压。它们就像脆弱的沙雕,在钢铁的冲击下瞬间化为一滩滩模糊的血肉。
黑色的血液和碎肉如同暴雨般糊满了防弹挡风玻璃,雨刮器疯狂地摆动,刮开一道道血红的扇面,随即又被新的血污覆盖。
罗伊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前方那条由火焰、尸骸和泥土构成的、通往生机的狭窄通道。
车队紧随其后。
救世军的皮卡和改装车构成的先锋队,此刻彻底化身为一群亡命徒。
他们用撞角开路,用车身侧面去挤压、碾碎那些试图靠近的行尸。
车窗摇下,一支支枪管伸出,对着那些爬上车头的怪物疯狂射击。
“保持阵型!跟紧罗伊!”亚伯拉罕在校车里,用身体顶住车门,一边射击一边咆哮着指挥,“速度!速度就是生命!”
而在车队的两翼,那片混乱的林地间,一个鬼魅般的身影在穿梭。
达里尔骑着摩托车,引擎的声响被他巧妙地控制在最低。
他像一个经验最老道的猎人,在自己的猎场里游弋。
他的双眼锐利如鹰,不断扫视着那些从侧翼树林中冲出,企图攻击车队中段的行尸。
*嗖——*
一支弩箭悄无声息地破空而出,精准地钉进一头行尸的眼窝。
那行尸前冲的势头一滞,首挺挺地倒下,甚至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达里尔没有片刻停留,左手己经从背后的箭囊里抽出另一支箭,熟练地搭上弦。
他的摩托车在树与树之间划出流畅的弧线,每一次短暂停留,都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弓弦震响,以及一头行尸的倒下。
他就像一个沉默的守护神,用手中的弩箭,为这条钢铁长龙清扫着侧翼的威胁。
在所有人的合力之下,这支庞大的、混乱的、却又目标一致的队伍,如同一把被烧得通红的尖刀,硬生生地从尸潮的边缘撕开了一道血肉模糊的口子。
“拐进去!快!”
罗伊一声令下,悍马车头一甩,率先冲进了格雷戈里所说的那条伐木工小径。
泥泞的土路让车速骤然下降,但身后那山呼海啸般的嘶吼也仿佛被森林隔绝,瞬间小了许多。一辆接一辆的车冲进了林道的庇护,最后一辆卡车刚刚驶入,车后几十米外,黑色的尸潮便彻底淹没了入口,仿佛一头巨兽合上了它的嘴。
车队在林中又艰难行驶了近二十里,罗伊才下令停车。
引擎声接二连三地熄灭,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远处森林里传来的风声。
没有人欢呼,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无论是罗伊团队的老成员,还是刚刚投诚的救世军,都只是静静地坐在车里,或靠在车边,眼神空洞地望着某个方向。
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没来得及升起,就被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后怕所吞噬。
“清点人数和车辆。”罗伊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亚伯拉罕和林叔立刻开始行动。
尼根也从车顶跳了下来,他脸上的疯狂己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生意人盘点亏损般的冷静。
结果很快出来了,气氛也随之变得无比凝重。
“三辆车……彻底废了。”亚伯拉罕的声音有些沙哑,“一辆皮卡陷在泥里被吞了,另外两辆在冲撞中发动机爆缸,被我们自己人撞开,留在了路上。”
尼根那边的情况更糟。
他走到罗伊面前,耸了耸肩,只是那笑容里再没有了之前的轻松。
“我的人,”他用“露西尔”的顶端敲了敲自己的靴子,“冲在最前面的,大概……没了十二个。还有几个挂了彩,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十几条人命,就在刚才那短短不到十分钟的冲锋里,永远地消失了。
他们甚至连一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留下。
车队里一片沉默,新加入的救世军成员们看着尼根,眼神复杂。
他们曾经的老大,毫不犹豫地让他们去当炮灰。
而那个新来的领袖,也同样毫不犹豫地批准了这一切。
弱肉强食。
这就是末日。
罗伊没有安慰任何人,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拿出水壶,拧开,灌了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稍微压制住了那股翻腾的恶心感。
“原地休整十分钟,检查车辆,补充弹药。十分钟后继续出发。”
就在这时,一个带着哭腔和恐惧的尖锐声音划破了凝重的空气。
“啊——!”
众人猛地回头,只见尤金连滚带爬地从悍马车底下钻了出来,脸色惨白如纸,胖乎乎的手指哆嗦着,指向车底。
“那……那……那个……”他因为极度的恐惧,话都说不完整,“脸……它的脸……”
罗伊和达里尔对视一眼,立刻警惕起来。亚伯拉罕己经举起了枪。
罗伊皱着眉,弯下腰,向车底看去。
悍马的车底盘下,卡着一具被碾得不形的行尸残骸。
它的半个脑袋己经被压扁,黑色的血液和脑浆糊了一地。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那行尸残存的半边脸上,覆盖着一层东西。
那是一张面具。一张……用风干、鞣制过的人皮,做成的面具。
面具的做工粗糙,针脚歪歪扭扭,却能清晰地看出另一张人脸的轮廓。
空洞的眼眶正对着地面,仿佛在无声地凝视着这个将它碾碎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