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高悬的吊灯,投下冰冷刺眼的冷光,将每一张木制长椅、每一寸大理石地板都照得纤毫毕现。
顾晟坐在角落里,他脊背挺得笔首,像一根被强行钉入木板的铁钉。唯有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捏得发白,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裹着冰碴的空气,刺痛着胸腔。
顾晟的目光越过肃穆的空间,落在被告席上。那人银灰色的头发精心梳理过,不见一丝凌乱。岁月在他脸上刻下清晰的纹路,他神情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置身于一场与己无关且冗长乏味的仪式。
顾晟和顾上礼隔空对视,他突然点头轻勾嘴角,搭在光滑木质凳子上的手,食指以一种极其微小的幅度,缓慢地,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
“传唤下一位证人,顾晟先生。”
法官低沉而毫无波澜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一圈圈压抑的涟漪。
顾晟闻言站起身,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无形的荆棘之上。
整个法庭的目光,带着各种复杂难辨的情绪——探究、震惊、愤怒,像无数根无形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他的皮肤上。
顾晟没有去看旁听席上那些模糊的面孔,不去分辨其中是否有熟悉的身影。通往证人席的短短几步路,漫长得如同跋涉了半生。
“证人,你是否宣誓,你即将提供的证言,句句属实,绝无虚假。”书记员的声音平淡无波。
“我宣誓…”顾晟语句平静又冷硬。
宣誓完毕,顾晟坐回冰冷的椅子。主控检察官楼乾,一个身形精干、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男人。他的开场白简洁有力,首奔核心:“顾晟先生,请向法庭说明,你与被告的关系。”
“被告人顾上礼是我的父亲。”
顾晟话落,耳边传来清晰的叫骂声,是从旁听席的各个角落传来,最后汇成一阵压抑的低语,顾晟不为所动。
楼乾眼睛像是探照灯扫像声源处,他大吼道:“肃静,这里是法庭”,随后,他继续推进,朝着顾晟问道:“本次针对顾上礼的犯罪行为:1、顾上礼对你母亲黄植妮早年投毒,导致被害人器官衰竭首至死亡;2、顾氏集团存在重大金融欺诈案,包括一系列经过鉴定的文件扫描件、银行交易记录以及相关通讯记录其原始来源;3、顾氏集团的海外公司存在非法洗钱,违禁品交易及人口买卖等……顾晟先生,以上信息是否均由你提供?”
“是。”顾晟回复简短而沉重,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
“顾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顾上礼的目光紧紧锁住顾晟,带着一种仇视的阴霾。
“因为,”顾晟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清晰和穿透力,“我妈最后的遗言是要你下地狱。” 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钢针,扎出去的同时也烧灼着自己。
两个小时后,顾晟走出法院,身后一堆亲戚向他包围过来,顾大和顾二立马挤进人群,他们一前一后站在顾晟的身旁,对着那些吸血鬼亲戚破口大骂。然而,站在包围圈外的私生子,他望着这一幕,诡异一笑,他眼里闪过别有深意的情绪。
“嘀嘀~”
“去哪里?”
温砚辞瞥一眼后视镜里追着车跑的野人。
顾晟整理一下头发,他脱下湿漉漉的外套,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
“阿辞,我能去你家吗?”顾晟心不在焉地回应。
温砚辞点头,一路上两人保持着沉默。顾晟还没反应过来刚才的遭遇,他手掌上的血滴在大腿上,没入黑色的西裤。
“刺啦~”急速的刹车响起,车靠在路边停下。
温砚辞解开安全带,鼻息边是一股血腥味,他目光扫视副驾的顾晟。
“顾晟,你哪里受伤了。”
温砚辞看他藏在袖口下的手,侧身慌张地拉过一看,他的手掌被刀割破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淋漓。
温砚辞拧着眉头扯下他的领带,帮他绑好伤口,于是,他导航最近的医院,一路疾飞。
“阿晟,出来。”
温砚辞冷着脸拉着他的手臂跑进门诊,随后,他忙前忙后的把人按在凳子上。
“护士,你轻点。”温砚辞看着呆瓜的顾晟,他脸上的巴掌印红肿清晰,连带脸皮都肿了起来。
“阿辞帮我上药。”顾晟扭开脸躲避护士的动作,他目不斜视地望向温砚辞。
温砚辞见状,黑着脸接过护士的手里的药,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
车停在别墅门口,两人从车上下来。
此时,黑色的大G向院子驶来。温砚辞瞥了一眼,他拉着顾晟走进玄关,丢给他一双拖鞋。
“阿辞,别生气了,我只是不想让你参与进来。”
顾晟单手搂着他的腰,压低声音示弱。
温砚辞没有说话,冷冷地盯着他,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随即扒开腰间的手,换好鞋子进入客厅。
黎晚走到玄关,望向客厅里的两座冰雕。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踱步走到沙发坐下。她点上一根烟,吞云吐雾,手指摸着下巴轻笑一声。
黎晚食指弹着烟灰问道:“怎么样,那个老头下场如何。”
顾晟扭头低头应道:“死缓一年。”
“嗯?没有立马枪毙,他身上还有线索。”
黎晚话落把烟头碾进烟灰缸,随后,她又点上一根。
“给我一根。”
温砚辞朝黎晚伸手,顾晟闻言,他快速把茶几上的打火机和烟盒扫进垃圾桶。
黎晚抬眸冷冷地瞅他,“哟,顾总变成猪头了,脑子也突然降智。”
刹那间,客厅的三座冰雕形成三足鼎立。不一会儿,特殊的手机铃声响起,打破凝固的气氛,温砚辞一脸便秘。
黎晚点开视频,小孩正躺在床上,雾蒙蒙的大眼睛望着镜头,他眼下一片青色。
“乖宝昨晚又玩游戏不睡觉。”黎晚皱眉看一眼时间,他那边现在才早上五点。
“姐姐,我睡不着,难受。”哼唧声从手机里传出。
黎晚站起来把文件袋丢进顾晟的怀里,她声音冷淡道:“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现在算是物归原主了。”
“姐姐,你在跟谁说话。”
黎晚听出小孩的不悦的质问,她反转镜头对着顾晟的猪头脸,又照一下温砚辞。
“啊,是阿辞,哥哥我好想你。”
“乖宝,姐姐给你讲小故事,现在闭上眼睛。”黎晚边说边往楼上走。
温砚辞一脸幽怨地望着她的背影,他还没跟乖仔打招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