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太学的演武场被骄阳晒得发烫,夯土面上腾起的热气扭曲了远处的旗幡。诸葛瞻身着玄色软甲,站在三丈高的点将台上,青釭剑鞘随着他的动作轻撞台柱,发出清越的声响。台下三百余名太学生按部伍肃立,玄色深衣被汗水浸透,紧贴着年轻的脊背,腰间悬挂的木剑在烈日下泛着微光。
"水战之要,在知风势,晓水流,明船性。"诸葛瞻的声音透过铜扩音筒传来,在演武场回荡,"诸君昨日推演的'雁行阵',看似首尾相顾,实则忽视了橹轮转向的迟滞——谁能说,错在何处?"
前排的太学生陈均越众而出,额角的汗珠滴在沙盘边缘:"回校尉,昨日推演时,末学等以绳索模拟橹轮转向,却未算到桑木橹轮浸水后的转速差。"他指向沙盘上的楼船模型,"若遇逆风,右翼楼船恐难及时变阵。"
诸葛瞻走下点将台,靴底碾过沙盘边缘的稻壳——那是太学工坊特制的水流模拟物。"桑木橹轮虽省铜料,却需每日晾晒。"他拾起一艘楼船模型,指腹划过船舷的藤甲护板,"魏军铁壁楼船虽坚,却如笨牛,诸君且看这'八卦水阵'..."
突然,一阵急促的梆子声从学宫深处传来。亲卫校尉策马闯入演武场,甲叶上的汗珠洒在夯土上:"校尉!江州急报——司马懿铁壁楼船己破濡须口外寨,吴将丁奉求援!"
全场哗然。诸葛瞻接过蜡丸密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信笺上丁奉的字迹潦草如狂草:"铁船撞角破吾艨艟,望速援!"他望向远处锦江的粼粼波光,突然扬声道:"陈均,取楼船改良图来!"
演武场西侧的讲武堂内,七十二幅楼船图从梁上垂下,桑皮纸在穿堂风中哗啦作响。诸葛瞻用青釭剑挑起"八卦水阵"图,剑尖点在阵眼位置:"此处非楼船所在,而是太学工坊新制的'火筏阵'。"他指向图中密布的黑点,"每筏载硫磺十石,以响铃箭为号..."
"校尉,"后排老博士扶了扶竹簪,"火攻需借风势,若遇逆风..."
"所以要练!"诸葛瞻猛地转身,剑穗扫过《孙子兵法》竹简,"明日起,太学生分三队:甲队习橹轮控船,乙队制火筏,丙队研响铃箭。三日后锦江试阵!"他的声音震得案上的《水战纪要》哗哗翻页,"记住:铁壁楼船再坚,也怕火攻;魏军再强,也难破我蜀汉阵法!"
次日卯时,锦江码头雾气弥漫。诸葛瞻站在"镇川号"残舰模型旁,看陈均带领甲队学生调试橹轮。桑木轴芯在晨露中泛着潮意,转动时发出"吱呀"异响。"用南中油麻重新浸轴!"他蹲下身,指尖沾起齿轮间的鱼胶,"当年武侯造木牛流马,最忌湿木承重。"
突然,丙队方向传来爆炸声。诸葛瞻冲过去时,见学生刘衡捧着炸裂的响铃箭筒,虎口鲜血淋漓:"校尉,硫磺与硝石的配比...还是不对。"箭筒碎片上残留的黑灰落在他满是老茧的手上,"魏人用的响箭,声音能传十里,我们的..."
"因为他们用了凉州硝石。"诸葛瞻拾起一块碎片,想起南中谍报里的记载,"传令孟获,用盐井的卤水煮硝,三日后必有分晓。"他望向江面上乙队正在拖拽的火筏,竹筏上的硫磺堆被晨雾笼罩,宛如浮动的阴云。
三日后正午,锦江风急浪高。诸葛瞻站在点将台上,看三百太学生各就各位。陈均的甲队楼船摆出八卦阵形,橹轮转动带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虹彩;刘衡的丙队站在西岸,千张强弩对准江心;乙队的火筏阵隐在芦苇荡中,每筏都系着响铃箭的引线。
"起风了!"观测台上传来呼喊。诸葛瞻举起青釭剑,剑身在烈日下划出银弧。随着第一声铃响,火筏阵如离弦之箭冲出芦苇荡,硫磺在风中滋滋作响。甲队楼船突然变阵,八卦阵眼处露出空档,火筏顺势冲入,与模拟的铁壁楼船模型相撞。
"轰!"江心腾起冲天火柱。硫磺燃烧的恶臭随风飘散,太学生们的欢呼声被淹没在烈焰的咆哮中。但诸葛瞻的眉头却越皱越紧——火筏的冲击力虽强,却未能撼动模型分毫,反被模拟撞角的木梁撞得粉碎。
"停!"他的声音带着沙哑。陈均驾着楼船靠近,甲板上的硫磺灰烬被风吹得漫天飞舞:"校尉,火筏虽猛,却挡不住撞角。"他指向模型上完好的"铁壁","除非能让火筏连环爆炸..."
黄昏时分,讲武堂内烛火通明。诸葛瞻用剑鞘敲击着《火攻篇》竹简:"孙武云:'发火有时,起火有日。'今日之败,败在火筏单一。"他展开新绘的阵法图,"看这'火龙阵'——以楼船为引,火筏为链,响铃箭分五波齐发..."
老博士突然剧烈咳嗽,素帕掩住唇畔:"校尉,连环火筏需大量硫磺,南中..."
"孟获己送来三驮。"诸葛瞻指向墙角的竹筐,里面的硝石颗粒在烛光下闪着微光,"太学工坊连夜炒制,定能成。"他想起父亲当年在赤壁的火攻,青釭剑在手中轻轻震颤,"三日后,再试锦江!"
决战当日,锦江两岸站满了围观的百姓。诸葛瞻站在"镇川号"真船上,看陈均的甲队楼船摆出前所未有的环形阵。刘衡的丙队在两岸埋伏,千张强弩对准江心的铁壁楼船模型。乙队的火筏分成五组,每组都用铁链相连,宛如五条火蛇潜伏在芦苇荡中。
"风从西北来!"观测台的呼喊让人心振奋。诸葛瞻深吸一口气,青釭剑猛地劈下。第一波响铃箭呼啸而出,精准命中铁壁楼船的瞭望塔。乙队的第一组火筏应声冲出,却在接近时突然转向,绕着模型盘旋。
"变阵!"陈均的吼声透过铜筒传来。甲队楼船突然加速,环形阵收缩,将铁壁楼船困在中央。第二波响铃箭落下,引燃了火筏上的导火线。五条火蛇同时启动,铁链在江面上拉出火星,将铁壁楼船缠得密不透风。
"轰!轰!轰!"连环爆炸声响彻云霄。江心的火柱比上次高了数丈,铁壁楼船模型的"熟铁甲"被烧得通红,终于在第五次爆炸中轰然倒塌。两岸百姓的欢呼声震得江水都在颤抖,太学生们抛起头盔,泪水混着汗水流下。
诸葛瞻望着燃烧的模型,青釭剑上的火光在他眼中跳动。陈均驾船靠近,满脸烟灰却笑得灿烂:"校尉!成了!铁壁楼船也挡不住连环火筏!"他指向正在打捞的火筏残骸,"铁链烧不断,真是奇了!"
"因为用了南中钨砂锻链。"诸葛瞻收起剑,望向成都方向,"快马报陛下:太学水战阵法己成,可破魏军铁壁楼船!"他想起费祎咳血的素帕,想起江州楼船的锤凿声,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三日夜以继日的推演,终于有了结果。
暮色降临时,太学演武场燃起篝火。太学生们围坐在一起,分享着胜利的喜悦。刘衡举着改良的响铃箭,兴奋地讲述着硫磺配比的奥秘;陈均则用树枝在地上勾画着火龙阵的细节。诸葛瞻站在点将台上,听着年轻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青釭剑鞘轻轻撞着台柱,发出悠长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