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沈烬望着阿翠发白的指尖，喉间那丝冷笑早被风雪冻成冰碴。
昨夜替她试毒的小丫鬟阿翠突然失踪，偏生今晨宗正寺的官轿就停在冷宫外——这两件事叠在一起，像根细针扎进她后颈。
"李大人请起。"她弯腰虚扶，指尖却在李大人肩井穴上重重一按。
老臣闷哼一声，膝盖刚离地又踉跄着栽向雪堆。
沈烬垂眸扫过他腰间晃动的宗正寺银鱼符，"不知李大人要带阿翠回宗正寺问什么话？
可是阿翠替本宫试药时打翻的那盏参汤？"
李大人额角渗出血珠，雪地上晕开暗红的花："老臣...老臣奉林丞相之命，查探冷宫内是否有..."
"是否有违禁之物？"沈烬突然笑了，指尖着腰间赤焰玉牌，"巧了，本宫也正想查查。
兰心，去把冷公公叫来。"
兰心应了声，裹着灰布棉袍往偏殿跑。
沈烬余光瞥见赵侍卫的刀柄在雪光里泛着冷光，那刀柄上缠着的红绳是新换的——昨日她还见那侍卫腰间系着褪色的青绳。
"王妃。"冷公公哈着白气跑来，臃肿的脸冻得通红，"宗正寺的差人说要搜宫，老奴把钥匙都备好了。"他搓着双手，目光往沈烬袖中飘，"就是这大冷天的，老奴这把老骨头..."
沈烬从腕间褪下羊脂玉镯，"拿去吧。"玉镯撞在冷公公的铜钥匙串上，发出清脆的响，"但本宫要你办件事——等会搜宫时，你就说在后院老槐树下挖出个铁盒，里面有半块染血的玄铁令牌。"
冷公公捏着玉镯的手顿住："那...那不是..."
"你只需要说。"沈烬的声音像浸了冰碴，"至于真假，自有查的人。"
兰心和秋霜此时抱着一摞旧棉絮回来，棉絮里裹着半截烧剩的炭笔。
沈烬接过炭笔，在廊柱斑驳的墙皮上快速画了几道——那是血焰卫的暗语，代表"萧氏党羽渗透冷宫"。
"去，把这些棉絮塞到西墙的破窗里。"她对秋霜道，"风灌进来时，棉絮会鼓起，墙外巡逻的暗卫能看见。"又转向兰心，"你去厨房要碗蜂蜜，涂在东角门的门环上——若是有人夜探，门环上的蜜会沾住他们的袖角。"
兰心攥着空碗跑远，沈烬望着她的背影，喉间泛起腥甜。
阿翠失踪前最后一次出现，正是在给她送加蜜的雪梨汤——萧景琰的人，怕是连这冷宫的每碗汤都盯着。
未时三刻，宗正寺的人果然在后院"搜"出个生了锈的铁盒。
李大人掀开盒盖的瞬间，沈烬看见他瞳孔骤缩——盒底躺着半块玄铁令牌，刻着的"萧"字被血浸透，正是萧景琰私军的标记。
"这...这不可能！"李大人的手首抖，玄铁盒当啷掉在雪地上，"老臣...老臣这就回禀丞相..."
"李大人急什么？"沈烬弯腰捡起铁盒，"阿翠是本宫的人，她若真与萧氏私军有关，本宫自当亲自审问。"她抬眼看向冷宫门口，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蜷缩的身影——是阿翠！
小丫鬟的绣鞋沾着泥，发间的银簪歪在耳后，见沈烬望来，转身就要跑。
秋霜早候在廊下，掀起盖着草垛的苇席，阿翠的脚刚迈出去就被绊倒，摔进雪堆里。
赵侍卫快步上前，刀鞘抵住阿翠后颈："王妃，拿住了。"
沈烬蹲下身，捏住阿翠冻得发紫的下巴。
小丫鬟眼里全是慌乱，却咬着唇不说话。
她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摸出块羊脂玉佩——那是昨日阿翠替她试药时，袖口露出的半角。
"这玉佩的雕工，是萧氏玉坊的手艺。"沈烬将玉佩拍在阿翠掌心，"萧景琰去年在春宴上，赏了贴身侍婢每人一块这样的玉佩。
阿翠，你在萧府当差几年了？"
阿翠的眼泪刷地落下来："王妃饶命！
是萧太子说...说只要我把您每日的饮食药方传出去，就给我银子赎我弟弟出牢..."她抽噎着，"我真不知道那铁盒里是什么，他们昨日半夜塞给我，说让我埋在槐树下..."
"萧景琰要的不是铁盒。"沈烬的指甲掐进掌心，"他要的是让宗正寺查到本宫与萧氏私军勾结的证据，坐实本宫通敌的罪名。"她转向赵侍卫，"把阿翠关到柴房，用铁链锁了。"
赵侍卫应了声，拖着阿翠往偏殿走。
沈烬望着他的背影，突然注意到他靴底沾着新泥——冷宫外的甬道刚洒过融雪剂，只有后苑的菜地方才有这种黑泥。
而萧景琰的暗桩，就藏在御膳房后的菜地里。
"兰心，去把蜂蜜碗收回来。"她低声道，"若碗底有泥，就去菜地里找三个穿青布衫的人。"
兰心点头跑开，沈烬扶着廊柱缓缓坐下。
寒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她却觉得从未如此清醒——萧景琰的棋子，林丞相的算计，都在这冷宫里现了形。
可就在她刚松口气时，远处突然传来甲胄碰撞的脆响。
"王妃！"秋霜从角门跑进来，脸色发白，"御林军的人...御林军带着刀冲过来了！"
沈烬猛地站起身，喉间的腥甜再也压不住，染红了雪色裙角。
她望着冷宫门口那片晃动的银甲，突然笑了——萧景琰的后手，终究还是来了。
御林军的银甲在雪地里翻起一片寒浪，为首的陈副将手按剑柄，玄色披风被风卷起，露出腰间萧氏家纹的玉佩。
他扫过满地狼藉的雪堆、缩成一团的阿翠，以及沈烬裙角那抹刺目的红，扯着公鸭嗓喝道："沈王妃，萧太子状告你污蔑他与杀手组织勾结，现奉圣谕，带阿翠回大理寺问话！"
沈烬扶着廊柱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她望着陈副将腰间那枚与阿翠同款的萧氏玉佩，喉间涌着的腥甜突然散作冷笑："陈副将好急的脚程——宗正寺的人刚走，御林军就到了，莫不是萧太子在宗正寺安了飞鸽？"她转身看向缩在柴房门口的阿翠，"阿翠，你昨日说萧太子许你银子赎弟弟，可还留着他的手书？"
阿翠浑身发抖，指甲抠进雪地："没...没有，他只让我传话..."
"那这玉佩呢？"沈烬拾起方才落在雪地上的羊脂佩，"萧氏玉坊的手艺，萧太子去年春宴独赏贴身侍婢的物件，陈副将腰间的，倒和阿翠这枚是一对。"她抬眼首视陈副将，"难不成萧太子的贴身侍婢，能同时在冷宫当差，又在御林军当统领？"
陈副将脸色骤变，手重重拍在剑柄上："放肆！
你这是血口喷人——"
"喷人？"沈烬突然踉跄两步，伸手扶住陈副将的胳膊。
他慌忙后退半步，却见她指尖沾着他披风上的泥点，"陈副将的披风上，怎么会有后苑菜地的黑泥？
御林军守的是宫城正门，难得到后苑走动，倒是萧太子的暗桩，常去御膳房后的菜地取密信。"她转向秋霜，"秋霜，去把东角门的门环擦了，看看门环上沾的是哪家的袖料。"
秋霜应了声，小跑着去了。
沈烬又看向被赵侍卫押着的阿翠："阿翠，你弟弟关在大牢几号房？
本宫让兰心去牢里问问，看萧太子是否真派了人去说和。"她话音刚落，就见兰心从角门跑进来，手里的蜂蜜碗底沾着黑泥，身后跟着三个被反绑的青布衫男子——正是菜地里的暗桩。
陈副将的瞳孔剧烈收缩，下意识去摸腰间的信鸽囊。
沈烬眼尖地捕捉到这个动作，突然提高声音："冷公公，去把宗正寺李大人请来！
本宫要当面对质，萧太子的私军令牌，究竟是谁埋在冷宫的！"
冷公公冻得发僵的腿终于动了，跌跌撞撞往外跑。
陈副将望着逐渐围过来的冷宫宫人，又瞥见远处雪雾中隐约的马蹄声——是血焰卫的玄色旗号！
他额角渗出冷汗，强撑着喝道："休要拖延时间，我等奉圣谕——"
"圣谕？"沈烬突然笑了，从袖中摸出半块玄铁令牌，正是方才铁盒里的"萧"字残片，"萧太子私军的令牌在冷宫被搜出，他倒先告本宫污蔑？
陈副将不妨猜猜，这令牌若是送到陛下案前，圣谕又会如何？"
马蹄声渐近，玄色披风的血焰卫己冲进冷宫。
陈副将望着为首者腰间的赤焰玉牌，与沈烬腰间的那枚交相辉映，终于色变。
他狠狠瞪了沈烬一眼，挥刀指向身后士兵："撤！"
雪地上的银甲潮水般退去，沈烬扶着廊柱缓缓坐下，喉间的腥甜终于压不住，染红了掌心。
她望着兰心押着的青布衫男子，又看向远处血焰卫首领递来的暗号——暗语己传至楚昭案前。
寒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她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
萧景琰的后手虽狠，却忘了她沈烬，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棋子。
此时，柴房里突然传来阿翠的尖叫："他们要杀我！救我——"
沈烬猛地抬头，正看见两个御林军暗桩从房梁跃下，手中短刀泛着冷光。
她袖中赤焰玉牌突然发烫，喉间的腥甜化作灼烧的痛——是诅咒要反噬了。
但她的眼神却比雪更冷，指尖轻轻叩响廊柱上的血焰暗语。
血焰卫的脚步声如雷般逼近，而沈烬望着那两个杀手，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这一局，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