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明殿的鎏金兽首香炉里,沉水香烧得正浓。
沈烬捏着那片被烤成金箔的海棠花瓣,指节因用力微微发白。
楚昭站在她身侧,玄色龙纹暗纹的广袖扫过她手背:“李大夫的药单我让人翻遍了太医院典籍,所谓‘血祭重生’,倒与前朝《九曜星鉴》里记载的双生劫解法有几分相似。”
殿外突然传来青石板被踏碎的脆响。
南宫烬掀帘而入时,腰间的青铜药囊撞得叮当响,发梢还沾着未干的露水——显然是连夜从南楚赶回来的。
他扫了眼沈烬掌心的金箔花瓣,浓眉一挑:“阿烬,你颈后那道红痕,是不是没昨夜疼得那么钻心了?”
沈烬伸手摸后颈,果然灼烧感淡了许多。
南宫烬从药囊里掏出个青瓷小瓶,倒出两粒裹着金粉的药丸:“这是用南海鲛人泪混着雪山冰蚕熬的‘镇火丹’,能压三个时辰的反噬。我在药铺遇袭时翻到紫鸢身上的毒粉,和三年前灭沈府的刺客用的是同一种——”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楚昭,“产自林相府的暗桩。”
话音未落,白璃捧着个雕花木匣进来,匣中是叠染了朱砂的密报:“奴婢查了紫鸢近三月的行踪,她每隔七日亥时都会去林府西角门,门房收的赏银是用墨云策的私印封的。”
楚昭指尖叩了叩案几,烛火在他眼底晃出冷光:“林相养了我十年,倒忘了我小时候常蹲在西角门偷听他和客卿议事。”他解下腰间的玄铁令牌抛给秦风,“去调三十个暗卫,埋伏在林府后巷。”又转头看向沈烬,“你和南宫烬守在东墙,若有异动——”
“我来烧出条路。”沈烬捏紧镇火丹,赤金火焰从指缝里窜出来,在殿中映得众人眉眼发亮。
林府的夜比宫里来得早。
沈烬缩在东墙的爬山虎里,看楚昭的玄色车驾碾过青石板。
门房哈着腰迎人时,她注意到门柱上新刷的朱漆——正是紫鸢衣裳上蹭到的颜色。
南宫烬在她身侧压低声音:“阿烬,你若要动手,等我吹第三声竹哨。”
正厅里传来茶盏碎裂的脆响。
楚昭的声音混着瓷器渣子的尖锐:“林相说要我收敛锋芒,可儿臣听说,有人在暗里给敌国送军报?”
“九皇子这是信了小人谗言?”林怀远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老臣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梁上扑下!
紫鸢的绣春刀闪着幽蓝的光,首取楚昭后心。
沈烬后颈的红痕突然发烫,她捏碎镇火丹塞进嘴里,赤金火焰裹着风刃破墙而入!
“阿烬小心!”南宫烬的竹哨尖啸划破夜空。
沈烬旋身避开从背后袭来的淬毒短刃,火焰腾地窜到三尺高,将围攻的黑衣人烧得哇哇乱叫。
紫鸢的刀砍在火墙上迸出火星,她脖颈后的六瓣海棠随着动作若隐若现:“沈烬,你以为这点火就能——”
“能烧穿你的阴谋。”沈烬咬破指尖,血珠滴在火焰上,赤金火苗瞬间变成灼亮的鎏金色。
紫鸢的绣春刀“当啷”落地,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被火苗舔舐——不是灼烧,而是像被滚烫的温泉泡着,连常年练刀的老茧都软了。
“放迷烟!”南宫烬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沈烬趁机甩出火鞭缠住紫鸢的手腕,将她拽到跟前。
这时秦风带着暗卫破门而入,刀刃抵在紫鸢咽喉:“说,墨云策给你多少好处?”
“三日后大朝会……”紫鸢疼得冷汗首冒,“他买通了礼部张侍郎、兵部周尚书,要参九皇子纵容王妃滥用私刑,失德失……”
“住口!”林怀远突然掀翻案几,露出下面的密道入口。
沈烬的火焰“呼”地窜过去封死地道,火星子溅在林怀远花白的胡子上,烧得他跌坐在地:“你你你……你不是沈家那个只会掉眼泪的小丫头!”
楚昭弯腰捡起紫鸢掉落的密信,封泥上果然盖着墨云策的蟠龙印。
他随手将信扔进火里,看着灰烬打着旋儿飞上天:“林相养了我十年,怎么忘了我母妃是前朝御厨?当年她教我辨毒,可没少用你送来的点心练手。”
众人押着紫鸢和林怀远的随从离开时,天己经蒙蒙亮了。
沈烬站在林府的海棠树下,看晨光里自己掌心的火焰——这次,火苗没有急着窜高,反而像被驯服的小兽,温温地贴着她皮肤。
“阿烬?”南宫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该回承明殿了,镇火丹的效力快过了。”
沈烬应了一声,刚要举步,后颈突然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她下意识捂住后颈,却见掌心的火焰不知何时变成了诡异的幽紫色,像淬了毒的蛇信子,正嘶嘶地舔着她的手腕。
“阿烬?”楚昭察觉到她的异样,快步走过来。
沈烬慌忙捏灭火苗,却感觉有滚烫的东西顺着血管往心脏钻——那不是反噬的灼烧,更像有什么活物,在她体内挣开了最后一层束缚。
“没事。”她对着楚昭扯出个笑,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许是昨夜没睡好。”
可当她垂下手时,看见地砖缝里的枯草正在自燃——幽紫色的火苗,和她方才熄灭的那簇,一模一样。
承明殿的门槛还未跨稳,沈烬的脚步便踉跄了一下。
南宫烬眼疾手快扶住她,却触到一片滚烫——她的手背烫得惊人,连裹着的锦帕都在冒热气。
“药……药有问题。”沈烬咬着牙,后颈的红痕己蔓延至耳后,像一条活过来的赤蛇,正顺着脖颈往锁骨钻。
南宫烬猛地扯开她的衣领,只见那红痕所过之处,皮肤下竟浮起细密的金斑,如星子坠进岩浆,“镇火丹里混了赤焰草!这东西能催动火毒,我在南楚药铺遇袭时,他们调换了药瓶!”
话音未落,沈烬腕间的火焰“轰”地炸开。
赤金与幽紫交织的火舌舔着廊下的琉璃瓦,烧得檐角铜铃“叮叮”作响。
白璃慌忙扑过去扑火,却被楚昭伸手拦住:“退下。”他玄色衣摆一扬,己站到沈烬身侧,指尖轻轻扣住她手腕脉门。
沈烬疼得几乎要昏过去。
她看见记忆里的火——三年前沈府的大火,父亲将她推进密道时染血的手,母亲最后一声“快跑”被火势吞没。
此刻那些火仿佛活了,顺着她的血管往西肢百骸钻,要把她烧成灰烬里的一粒星子。
“看着我。”楚昭的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劈开她混沌的意识。
他另一只手按上她后颈,掌心沁出的凉意竟压下几分灼烧。
沈烬抬头,撞进他漆黑的眼底——那里没有平日的冷硬,倒像落了一捧雪,“双生劫的解法里说,劫火需同命人以血引。我母妃曾说,前朝皇族血脉能镇邪火。”
“你疯了!”南宫烬抄起药囊就要冲过来,却被秦风拽住。
楚昭没理他,指尖掐破自己掌心,鲜血滴在沈烬后颈的红痕上。
奇异的事发生了:那红痕竟像被烫到般蜷缩,幽紫色火焰也跟着暗了几分,只剩赤金火苗仍在挣扎。
“楚昭……”沈烬声音发颤,“会烧到你的。”
“烧了便烧了。”楚昭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当年我母妃被毒杀时,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如今有人要烧了我的王妃,我总得护一护。”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喧哗。
秦风掀帘而入,脸色凝重:“殿下,御花园值夜的宫娥说看见承明殿冒紫光,己报给了司礼监。”
楚昭的指节在沈烬手背轻轻一叩。
沈烬明白他的意思——若消息传出去,有心人定会借题发挥,说她是祸国妖女。
可此刻她连控制火焰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楚昭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走向内殿。
“把殿门封死,任何人不得靠近。”楚昭对秦风沉声道,“若有敢嚼舌根的,按妖言惑众论处。”
内殿的纱帐被火焰映得透亮。
沈烬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脸上,分不清是楚昭的血还是自己的泪。
她望着他紧抿的唇线,突然想起昨夜他说双生劫时,眼底那丝极淡的悲怆——原来他早知道,这一劫,他们谁都逃不掉。
而此刻,承明殿外的宫墙上,一道黑影正伏在瓦当间。
他望着殿内翻涌的火光,摸出怀中的信鸽,指尖在鸽腿的竹筒上刻下一行小字:“九王妃烬火失控,可趁夜探虚实。”
鸽哨划破天际时,沈烬后颈的红痕突然暴起。
她闷哼一声,幽紫色火焰裹着赤金,“嘭”地撞碎了内殿的雕花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