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江清鸾斜倚在临窗的榻上,手指拿着片枯黄的银杏叶。
她突然开口,叶片撕成两片:“清河,去请冯答应来品茶,就说我新得了庐山云雾。”
冯映容进来时,江清鸾正执壶分茶。
她抬眼轻笑:“妹妹来得正好,这茶需趁热饮。”
冯映容局促地捏着帕子,茶汤在喉间滚了三滚才咽下,江清鸾叹息:“可惜沈贵人孕中忌茶,否则该请她一同尝尝。”
茶水映出冯映容扭曲的倒影:“她如今金贵得很,太医日日往她哪跑呢,连内侍处都紧着她来。”
江清鸾执壶的手微微一顿,茶汤划出银弧,精准注满空杯:“身怀有孕之人,自然得多照料些。”
她抚过案上白瓷瓶,瓶内木兰花开得正艳,“想当初咱们一起入宫,哪个不是怀揣着美梦,可如今真是物是人非了。”
冯映容听到这话,心中一酸,忍不住道:“是啊,当初一同入宫,满心以为能得圣上垂怜,家族荣耀,可谁能料到,这宫中日子如此艰难。姐姐还好,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可妹妹我……”
说着,眼眶渐渐泛红。
江清鸾轻轻摇头,目光落在木兰花上:“妹妹莫要灰心,这宫中的日子,长着呢,得宠失宠,不过是一时之事。”
江清鸾突然拿起朵残花扔进香炉,火舌卷过花瓣,爆出细微的声音。”
江清鸾倾身:“毕竟这宫里啊,最容不得的就是独占春色了。”
冯映容正要开口,却见江清鸾己执起绣绷,银针在光下泛着冷光:“我这双面绣总绣不好,妹妹可知是为何?”
不等回答便自问自答:“原是忘了在反面也埋上暗线。”
殿外起了秋风,卷着残叶拍打窗棂。
江清鸾起身关窗,披帛扫落案上《本草经集注》,书页哗啦啦翻到莪术那章,冯映容盯着图上盘根错节的药材,喉头动了动。
江清鸾倚着窗棂轻笑:“时候不早,妹妹该回了,对了,御膳房新进的蜜渍金桔不错,最宜开胃了,妹妹有空可以尝尝。”
待冯映容行礼离开,江清鸾才敛了笑意,她拾起那本医书,抚过莪术旁的小字注解:孕妇忌服,破血堕胎。
“小主,她能明白吗?”清河有些惴惴不安的开口。
江清鸾没回答,只拿起瓶中的木兰花陶醉的放在鼻尖嗅了嗅。
冯映容慢步走在宫道上,脑子里想得却是刚刚看到的东西,还有江清鸾的话。
木澜倚在回廊转角处,手里拿着一串佛珠,脚步声临近时,她故意讲佛珠线扯断,檀木珠子噼里啪啦滚了满地。
“冯答应留步。”木澜蹲身去捡,“这珠子倒会挑时候,专往你脚边跑。”
冯映容忙帮着拾捡,却在碰到某颗珠子时骤然缩手,那上头用朱砂刻着送子观音像,眉眼却被刮花了半边。
冯映容话音发颤:“姐姐这佛珠?”
木澜将残破的观音珠单独挑出来,叹息着用帕子包好:“原是开过光的,可惜灵物也抵不过命数,妹妹这是刚从江嫔宫里出来?”
冯映容下意识地点头,“是啊,江嫔找我去喝茶。”
木澜微笑看着她:“江嫔一向待人友善,对了听说沈贵人近日总说胎动不安,妹妹可知道这事?”
冯映容眼神闪烁,低声道:“太医说是正常的,毕竟是头胎。”
木澜轻笑一声:“也是,自从连贵人走后,沈贵人身子就一首不好,可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冯映容的手猛地一抖,几颗佛珠从指缝间漏了下去,木澜弯腰拾起,“妹妹紧张什么?其实这宫里的花啊草啊,看着无害,可有些都是碰不得的。”
她将最后一颗珠子放进冯映容掌心,意味深长道,“就像送子观音,拜得人多了,难免有诚心不足的,反倒坏了福报。”
冯映容攥紧佛珠,神情有些恍惚。
木澜见状,挽住她的手臂,低声道:“妹妹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差?可是身子不适?”
冯映容勉强一笑:“多谢姐姐关心,只是有些乏了。”
木澜故作关切地叹了口气:“如今入秋了,宫里风大,妹妹可要当心。前些日子沈贵人也是这般,突然就晕倒了,把皇上急得连夜召了太医。”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说来也怪,自打她有了身孕,这宫里就总不太平…”
冯映容指尖一颤:“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木澜掩唇轻笑:“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妹妹别往心里去。”
她目光扫过冯映容紧攥的帕子,意有所指,“只是觉得这宫里的福气啊,有时候一个人占得太多,旁人难免心里不舒坦。”
冯映容低头不语,木澜却凑近,“说实话,我真羡慕沈贵人有了皇嗣,我入宫多年,却始终未能得偿所愿。”
她忽然压低声音,“想必妹妹也是一样的吧?”
冯映容心中一凛,下意识想要否认,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木澜握住她的手,继续道:“你说咱们这些人在这宫中,想要出头实在太难了。”
随即她看着远处宫墙,似是在自语:“自古以来,母凭子贵,若是她顺利诞下龙嗣,往后的日子…”
她没有再说下去,却重重地叹了口气。
冯映容咬了咬嘴唇,小声道:“姐姐,这都是命,强求不得。”
木澜却轻轻摇头,凑近她耳边:“这宫里的命数,有时候也是可以改一改的,你还年轻,可别早早认命了。就说前儿个我瞧见御花园里那几株菊花,开得正艳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就把那些花儿打得七零八落。”
说罢,她拍了拍冯映容的手,眼神里带着几分关切与暗示。
冯映容心中一震,抬头看向木澜,却见她一脸温和,仿佛那些话只是无心之语。
木澜又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妹妹快些回去歇着吧,别累坏了身子。”
待冯映容走远,木澜才收起笑容
夜色渐深,冯映容独自坐在寝殿内,盯着烛火出神。
"小主,己经三更了。"贴身宫女青柳轻声提醒,却被冯映容一个眼神制止。
“去把妆奁最底层的锦盒取来。”
青柳心头一跳,那是冯答应攒了整整两年的体己钱,平日连碰都不舍得碰一下。她不敢多问,只得照办。
冯映容打开锦盒,里面整齐码着二十两黄金和几件贵重首饰,她取出一半,用帕子包好,塞进袖中。
冯映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去打听一下,沈贵人宫中有无可用之人。”
青柳领命而去,一夜未归,冯映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次日清晨,青柳匆匆归来,神色有些慌张,“小主,打听到了,沈贵人宫中有个宫女秋云身患心痹。”
冯映容眼眸一亮,“可有法子联系上她?”
“奴婢试试。”
当日青柳便寻到机会与秋云独处,她先是不着痕迹地与秋云攀谈起来,提及她的病情时,秋云满是无奈与悲戚,首言自己大限将至,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家中老小。
青柳见时机成熟,从袖中掏出那包用帕子裹着的财物,放在秋云面前。
秋云目光触及那包裹,瞬间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讶与渴望。
青柳压低声音,言辞恳切地说道:“姐姐,只要你按我说的做,这些就都是你的,足够让你的家人衣食无忧。”
秋云看着那包财物,稍作犹豫便答应了。
青柳见她答应,心中一喜,赶忙凑近她耳边,细细交代起来:“这个你寻个机会,将这药粉掺入茶中就行了。”说着,青柳掏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正是那能导致孕妇流产的莪术粉末。
秋云接过纸包,攥在手中。
此时,忘忧阁内木澜正江清鸾在给瓷缸中的鱼喂食,有宫女上前在木澜耳边低语后,便退下了。
江清鸾将鱼食散落入瓷缸,看着里面的锦鲤争食起来。
木澜微微一笑:“呀,鱼儿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