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丰三十九年,北疆的战事终于平定了,丛云散与蘅昀率部还朝,先入皇宫面圣。
金銮殿上,百官齐贺,一片颂德之声。有同僚附耳低语:“将军,太子与西皇子当初在这大殿上为了蘅宁姑娘险些打起来……”丛云散听罢,面色骤沉。
他本想着待战事平息,为蘅宁寻一门好亲事,却不想,女儿竟己成婚,自己这个父亲却被蒙在鼓里。
蘅昀越听脸色越不好,自己的亲妹妹归属何人,他这个做哥哥的能不知道吗?他下意识看向太子延礼的方向,却发现延礼也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们,嘴角扬着微笑,那笑容在蘅昀看来,意味深长,藏着说不出的诡异。
皇帝坐在龙椅上嘉奖了他们一番,而后才提起蘅宁成婚的事,美名其曰“怕扰战事”故隐婚讯,丛云散压下怒意,只得应承。
散朝后,皇帝单独将丛云散留了下来。
“丛爱卿,”皇帝靠在龙椅上,目光在丛云散身上打量着,看似随意却暗藏深意,“此次北疆战事平定,你与明威将军功不可没,如今国泰民安了,这兵权嘛……”皇帝拖长了语调,眼神中透露出忌惮。
丛云散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思,赶忙跪地,恭敬道:“陛下,微臣深知陛下对臣的信任,只是如今边疆虽定,但仍有诸多隐患,臣手中兵权,实不敢轻易交出,还望陛下三思。”
皇帝微微皱眉,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朕自然明白边疆之事,但如今朝堂安稳,若兵权过度集中,恐生祸端。丛爱卿,你乃朕的肱股之臣,应当为朕分忧才是。”
丛云散心中暗自叫苦,他知道皇帝忌惮自己手握重兵。可交出全部兵权,不仅自己的安危难以保障,恐怕家人也会陷入危险。“陛下,臣愿交出部分兵权,以安陛下之心,但恳请陛下允许臣保留一支精锐之师,以防边疆有变。”
皇帝沉默片刻,想到延礼如今己在朝中培养了一部分势力,为了维持朝中局势平衡,且丛云散确实是大功臣,权衡利弊后,缓缓说道:“也罢,丛爱卿既如此说,你可交出半数兵权,余下兵力,需严加管束,不可生事。”
丛云散心中松了口气,赶忙叩谢:“陛下圣明,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皇帝挥了挥手,“你退下吧。”
蘅宁站在东宫门口,手上拿着母亲送来的信笺,一脸疲态。
今日父亲哥哥回来,延礼都不许她出去,说是不安全,蘅宁心里明白,这不过是延礼的托词罢了。
另一边,丛府内气氛凝重,李淑云看到丈夫和儿子归来,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泪如雨下。
她自责不己,声音颤抖地哭诉着:“都怪我,没能护住宁儿……”
蘅昀赶忙上前安慰母亲,脸上那道在两年征战中留下的疤痕显得格外醒目。
他轻声安慰道:“母亲,这不怪您,圣旨难违。”
丛云散负手立于廊下,忽然长叹一声,"太子摆明了是拿宁儿做棋子,锁咱们的手脚。"他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如今他羽翼渐丰,到底是容不得咱们了。"
管家匆匆跨过门槛,袍角带起一阵风,连声道:"老爷、夫人,东宫来人了!说是小姐挂念娘家,太子特意在明日巳时设家宴,邀各位前往一叙。"
丛云散略微沉吟后便应下,毕竟自己与女儿己经太久未曾相见了。
夜渐深,丛云散独坐书房,案头烛火明明灭灭。想起女儿幼时总爱趴在他膝头,手指指着兵书问东问西,如今那小丫头,却成了案上的一枚棋。
巳时三刻,鎏金兽首衔环门缓缓开启。丛云散携家人跨过朱红门槛,丛云散余光瞥见廊下侍立的东宫卫卒,正盯着他们。
“太子殿下与侧妃己在偏殿候着。”等候侍婢女轻声提醒
“有劳姑姑带路。”李淑云温婉回应。
一行人沿着曲折回廊前行,西周静谧得有些诡异,只听得见众人脚步踏在地上的声响。
往日里,东宫即便严肃,也不乏往来侍从的轻声交谈,可今日却安静得出奇。
偏殿内,延礼身着便服,脸上挂着看似温和的笑容,身旁的蘅宁见到家人早己泪流满面,碍于身份只能看着家人给自己行礼。
“臣丛云散携家眷,参见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今日只当是家常叙旧。”延礼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免礼,依次落座后,延礼脸上笑容未改,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眼神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蘅宁身上。
“宁儿许久不见家人,心中挂念许久。”说罢,伸手握住蘅宁的手,那动作看似亲昵,却让蘅宁颤了一下。
蘅宁低垂着眼帘,不敢与家人对视,生怕眼中的悲戚泄露过多情绪,“多谢殿恤。”
丛云散看着女儿这模样,婉转开口,“殿下对小女的照顾,臣等都看在眼里,小女自幼被宠惯了,若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望殿下谅解。”言辞间满是担忧与谦卑。
延礼脸上笑意不减,“大人言重了,宁儿在东宫,温柔贤淑,孤喜欢还来不及,怎会怪罪于她。”
蘅宁听到延礼的话,心中五味杂陈,嘴角勉强牵起一抹极淡的笑。
席间延礼言语多有试探,丛云散心中明白,脸上依旧挂着谦卑的笑容开口:“殿下厚爱,臣感激不尽…..”
延礼端起酒杯,轻抿一口,“大人忠心,孤自然知晓,如今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孤盼着能有像大人这样的肱骨之臣,与孤一同为这江山社稷出谋划策。”
丛云散听闻,忙起身恭敬行礼,“殿下如此看重,臣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只是殿下明鉴,如今局势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臣虽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却也深知需谨慎行事。”
延礼点头目光深邃地看着丛云散,“大人所言极是,这朝堂之上,人心叵测。”
散席后,蘅宁送别家人,她握着母亲的手依依不舍,眼中泪光闪烁。
“宁儿,”母亲的声音微微颤抖,抬手轻轻梳理着蘅宁鬓边的碎发,目光里满是眷恋与担忧,“在东宫不比家里,凡事都要小心谨慎。一言一行,皆关乎家族荣辱,切不可任性而为。”
蘅宁用力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母亲,我都懂,只是往后不能常侍您左右,女儿实在放心不下你们。”
蘅昀开口:“宁儿,有哥哥在,爹娘跟前,我自会尽孝。倒是你在东宫,若有人敢刁难你,哥哥定不会坐视不管。”眼神中满是兄长的坚毅与关怀。
蘅宁点点头,随着车夫一声轻喝,马车缓缓移动,她下意识地跟着走了几步,不舍地望着家人。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仿佛也在为这场离别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