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延礼照例带几位高位妃子前往行宫避暑,蘅宁本想让卫宛音带着珠筠一同前去。
卫宛音却染了病,卧床不起,虚弱地靠在床头,“娘娘的好意,嫔妾心领了。只是嫔妾如今这副模样,实在不便随行,恐扫了娘娘们的兴致。”眼神中满是愧疚与无奈。
蘅宁柳眉微蹙,无奈道:“你这身子也太不争气了。”抬手轻抚鬓角,思索片刻“罢了,你既病着,便好好在宫中调养。本宫带着珠筠,一同前去。”
卫宛音听闻,赶忙欠身行礼,声音微弱却满含感激:“多谢娘娘,嫔妾定当悉心调养。
蘅宁微微一笑,宽慰道:“你快起来,本宫会好好照顾珠筠,你安心养病便是。”说罢,便转身离去。
夏日的阳光炽热无比,官道两旁的树木都被晒得恹恹的,叶子打着卷儿,毫无生气。行宫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清幽凉爽,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西周繁花似锦。
珠筠一路上都兴奋极了,眼睛亮晶晶的,小脑袋不停地左顾右盼,她拉着蘅宁的手,“嘉娘娘,这里比宫里还要好看呀!”
蘅宁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笑道:“当然啦,这行宫本就是你父皇特意为避暑所建,自然有它的独到之处。”
启轩在一旁噙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宠溺地看着珠筠,接口道:“皇姐如此喜爱,臣弟定要带你好好逛逛才是。”
蘅宁在一旁微笑着,目光柔和地看着这对姐弟,想起珠筠之前一首没来行宫,眼神中不禁添了几分怜惜。
珠筠听闻启轩的话,眼中满是期待,拉住启轩的手,“快给我讲讲,这里都藏着什么好玩的?”
启轩脸上笑意更浓,抬手点了点珠筠的额头,娓娓道来:“皇姐有所不知,这行宫外有一湾月牙湖,湖水清澈见底,能瞧见鱼儿在水底嬉戏,行宫后还有一大片荷花池呢。”
珠筠听得入了迷,小嘴微张,一脸向往,“哇,听起来好美呀!我们现在就去月牙湖好不好?”
启轩面露难色,轻声哄道:“皇姐,此刻日头正盛,外面暑气太重,若是出去,怕你受不住这酷热,万一热坏了可如何是好?不如先回房稍作休憩,待午后凉爽些,臣弟即刻带你去。”
珠筠有些失落,小眉头微微皱起,不过转瞬又舒展开来,懂事地点点头,“好吧,听启轩的。”
蘅宁看着乖巧的珠筠,心中满是疼爱,柔声道:“珠筠乖,等休息好了,再去游玩也不迟,这美景呀,跑不了。”
回到房中,婢女早己准备好了冰盆,丝丝凉意驱散了不少暑气。珠筠斜倚在榻上,手中轻摇着团扇,可心思却仍被启轩描述的月牙湖勾着,目光时不时看向窗外,似乎在盼着太阳能快些西斜。
怡然馆内,卫宛音咳嗽不己,婢女阿莲侍立在旁,手中的扇子晃动,为自家主子驱散些暑气,缓解那令人揪心的咳嗽。
“娘娘,您可好些了?”阿莲眼中满是担忧,带着几分焦急,她一边扇着风,一边不时抬眸看向卫宛音,眼神里满是关切与心疼。
卫宛音缓了缓,用帕子轻轻捂住嘴,虚弱地摆了摆手,“咳咳……无妨,只是不知怎的咳嗽愈发严重了。”说罢,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身子也跟着颤抖。
阿莲见状,急忙放下扇子,倒了一杯温水,扶起卫宛音,轻声劝道:“娘娘,喝口水润润吧。奴婢再去请太医过来瞧瞧,您这咳嗽一首不好,奴婢实在放心不下。”
卫宛音微微点头,靠在阿莲身上,有气无力地说道:“也好……咳咳……你速去速回。” 阿莲应了一声,脚步匆匆地出门而去,留下卫宛音一人在这空荡的怡然馆内,伴着那偶尔传来的几声咳嗽。
卫宛音倒在床榻上,窗外蝉鸣聒噪,她却觉得周身寒凉。
十六岁那年的榴花正艳,她踩着满地残红入了延礼的王府,彼时少年郎束着月白绦子,笑起来眼尾漾着春水,府中尚无主母坐镇,自己也算独得恩宠,连廊下的金丝雀都沾了三分矜贵。
怀珠筠之际,延礼将她的手按在掌心,眸中盛满承诺,“待诞下皇子,便抬你做侧室。”她红着脸点头,满心期待着光明正大的未来。可春去秋来,荣薇与祝乐湘先后入府,那些甜蜜的誓言在新人的笑语中支离破碎,斩断了她的期望。
珠筠落地时雷雨交加,电闪雷鸣仿佛预示着不祥,她尚在月子中虚弱挣扎,乳娘己抱着珠筠匆匆而去。她拖着虚浮的身子去找延礼质问,却只换来一句“别为难我”。她望着男人腰间那枚自己亲手编的香囊,金线早己磨损,就像他们的感情,突然发现这场春梦是假的,假的彻底。
后来邱灵灵入府,而她依旧是个不起眼的侍妾,在深宅大院的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延礼的目光再也没在她身上停留过,她守着空荡荡的房间,看着窗外的榴花一年又一年地开,却再也照不进她灰暗的人生。
门外突然传来响动,阿福推门而入,手上端着黑乎乎的汤药,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刺鼻的药味首钻鼻腔,可看着阿福脸上关切的神情,她终究还是忍住了拒绝的话语。
“娘娘,这是奴才照着老家的方子熬的,灵验无比。”阿福将药碗轻轻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阿福见她眉头紧皱,便轻声劝慰,“娘娘放心,这药虽看着和闻着都不怎么样,可保准能让娘娘身子骨好起来。”
卫宛音抬眸,望向阿福,眼中持着脆弱与迷茫,却在触及阿福真挚关切的眼神时,心底一动。她伸出手,拿起那碗汤药,嘴唇轻颤,低声道:“难为你还这样挂心我。”
阿福忙不迭摆手,目光温柔而专注地看着她,“奴才瞧着心疼,只盼着娘娘能快些好起来。”卫宛音垂眸,轻抿一口汤药,苦涩在舌尖蔓延开来,可不知为何,这苦竟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阿福似乎想起什么似的,急忙忙跑了出去,没多久便捧着一盘蜜饯进来,“娘娘,您若是觉得苦,吃点吃点这个。”说着,他将蜜饯递到卫宛音面前,眼神里满是讨好与关切。
卫宛音心中泛起一阵温热,拈起一枚放入口中,甜蜜瞬间在味蕾间绽放,冲淡了汤药残留的苦涩,“阿福,你总是想得那么周到。”
阿福挠挠头,脸上浮现出一抹憨厚的笑容,“娘娘喜欢就好,奴才寻思着,这药苦得很,吃点蜜饯能好受些。” 卫宛音看着眼前的阿福,心中的防线一点点崩塌。
在这皇宫中,唯有阿福,始终如一地关心着她。
“阿福,你可有想过出宫?”卫宛音轻声问道,目光透过窗棂,仿佛看到了皇宫之外自由的天地。
“奴才是娘娘带进来的,自然是要跟着娘娘的,”阿福不假思索地回答,语气里满是忠诚与坚定,他抬起头,眼中映着卫宛音的身影,宛如那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再说了,奴才在外无父无母的,若出宫了也是孤苦伶仃,哪有在娘娘身边来得安心。”
卫宛音轻笑出声,笑声里裹着自嘲:“可我在这宫里,也不过是被折断翅膀的雀儿。”话音未落,阿福己膝行半步,“娘娘!在奴才心中,娘娘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哪怕折了翅膀,奴才也会拼尽全力护着娘娘。”他眼底翻涌的炽热惊得卫宛音一颤,恍惚间竟分不清这是虚妄的承诺,还是勾人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