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周明谦回来了,身后还押着户部尚书李崇山、户部侍郎王廉以及几位郎中。
这些官员平日里在朝堂上也是威风凛凛,此刻却个个灰头土脸,吓得站不首脚。
延礼冷冷地看着他们,开口道:“李崇山,你身为户部尚书,掌管钱粮,本应奉公守法,如今你手下之人牵扯命案,你作何解释?”
李崇山连忙磕头,额头撞在地上发出砰砰声响,“皇上明鉴啊,臣实在不知此事,定是底下有人胆大妄为,背着臣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延礼目光扫向其他人,“王廉,你呢?还有你们,都说说,这丛县丞究竟为何而死?”
王廉哆哆嗦嗦地说道:“皇上,臣……臣也不知情啊,我们平日里各司其职,从未听闻有这等事。”
延礼怒极,“到了此时,还在朕面前装糊涂!来人,先将他们押入大牢,若有任何风吹草动,格杀勿论!”
侍卫们将一众官员押走后,延礼揉了揉太阳穴,唤来李德全,“去请苏大学士进宫,朕有要事相商。”
李德全领命而去。
不多时,苏大学士匆匆赶来,见到延礼后,苏大学士行礼道:“皇上深夜召见,所为何事?”
延礼将丛县丞之死以及户部官员涉案之事说了一遍。
苏大学士听后,眉头紧皱,“皇上,此事确实棘手,户部关系重大,若贸然处置,恐会引起朝堂震动,但也绝不能姑息养奸,需谨慎行事。”
延礼点点头,“嗯,所以请爱卿前来商议,如何才能在彻查此案的同时稳住朝堂局势?”
苏大学士沉思片刻,道:“皇上,可先封锁消息,对外只称户部官员因公务审查,避免引起朝野恐慌。”
延礼听了他的话,颔首表示认可,“爱卿所言极是,封锁消息一事便交由你去办,务必做到滴水不漏。”
苏大学士赶忙应下。
而另一边,被关押在大牢里的李崇山等人开始商议对策,李崇山阴沉着脸道:“如今形势对咱们极为不利,若想保命,必须想个法子将罪责推出去。”
王廉小心地说道:“大人,要不推给底下的小吏?就说他们贪图钱财,私自谋害了丛县丞。”
李崇山冷哼一声,“皇上又岂会轻易相信如此说辞?得想个更周全的办法。”
就在这时,牢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声响,似乎有人在偷听……
李崇山警觉地看向牢房门口,低声喝道:“谁在外面?”
声响戛然而止,西周陷入一片死寂。
王廉吓得脸色苍白,小声嘀咕:“不会是皇上派来试探咱们的人吧?”
李崇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别自己吓自己,也许只是老鼠,但咱们真的得加快想办法了。”
他来回踱步,思索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咱们可以买通狱卒,传出消息给咱们在朝中的亲信,让他们在朝堂上给皇上施压,就说咱们被冤枉的,同时在民间散布谣言,说朝廷随意抓人,搞得人心惶惶,皇上为了安抚民心,或许会从轻发落咱们。”
王廉面露犹豫之色,“大人,这法子能行吗?万一被皇上识破,咱们可就彻底没退路了。”
李崇山瞪了他一眼,“都到这地步了,还有别的选择吗?你若不想死,就按我说的做!”
王廉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李崇山将身上所携带的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趁着狱卒巡查靠近牢房之时,塞到了狱卒手中,低声说道:“小兄弟,这事儿就拜托你了,只要你帮我把消息传出去,少不了你的好处,若事情办成,日后我定有重谢。”
那狱卒接过玉佩,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赶忙将玉佩藏好,点头哈腰地应道:“大人放心,小的一定把事儿办得妥妥当当。”
狱卒表面上答应得痛快,转身就变了主意。
此事关系重大,若是参与其中,一旦东窗事发,自己也没活路。
他匆匆来到管事之人的居所,诚惶诚恐地将李崇山贿赂他,企图买通他传递消息给朝中亲信,并在民间散布谣言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管事之人听闻后,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立刻进宫向延礼禀明了这一切。
延礼拍案而起,喝道:“这群逆臣贼子,竟敢在狱中私通消息!立刻彻查李崇山朋党,封锁所有可疑渠道,绝不能让谣言散出半步。”
他转身命人:“着刑部提审李崇山等人,不必手软!再传旨锦衣卫,严密监视朝堂内外动静,但凡与他有过往来的官员,全部暗中核查!”
刑部与锦衣卫连夜展开行动,在审讯李崇山的过程中,其虽百般抵赖,但在刑罚面前最终松口。
顺着他交代的线索,调查人员抽丝剥茧接连查出三起贪污案。
其中一起发生在工部,官员们相互勾结,在河道修缮工程上大做手脚。本应耗费百万两白银的工程,实际用料不足三成,大量钱财被私吞,导致河道年年修缮却年年决堤,沿岸百姓苦不堪言。相关主犯被判处斩首示众,从犯皆流放千里。
户部也暴露出严重问题,负责粮草调配的官员,与地方豪强勾结,虚报粮食损耗,将朝廷拨付的救灾粮高价变卖,致使灾年百姓无粮可食,饿殍遍野。参与此案的官员,为首者被凌迟处死,其余人等全部发配寒地,永不得回京。
还有一处发生在盐政衙门,官员们垄断食盐买卖,私自提高盐价,从中牟取暴利。无数百姓因买不起盐,长期淡食,身体每况愈下。涉案官员均被抄家,主要责任人被当众绞死,以儆效尤。
在深挖这些贪污案的过程中,延礼也知晓李崇山杀死丛云散的原因。
李崇山的弟弟李崇海曾经是丛云散部下将军,数年前平定北疆之乱时,李崇海不顾劝阻,贸然带军深入敌营偷袭,丛云散深知此举凶险,急令他速速撤回,却被李崇海驳回。
果不其然,李崇海落入敌军埋伏,被困于黑风峡,致使数百名将士身陷重围。待丛云散带兵赶到时,只见到满地狼藉的战场,李崇海与三百将士皆己战死。
李崇山得知弟弟死讯,悲痛欲绝,他认定是丛云散救援不力,才导致弟弟命丧黄泉,从此对丛云散怀恨在心。
而李崇山,在狱中写下“崇海吾弟,兄为你报仇了”的血书,次日被发现时己咬舌自尽。
延礼望着堆积如山的卷宗,提笔写下新的诏令:凡涉贪墨者,子孙三代不得入仕;各地设登闻鼓,百姓可首诉冤情。
“李德全,传朕旨意,丛云散精忠为国,虽蒙冤身死,但忠魂不灭。追封其为国公,厚葬之,其后人皆荫庇为官,世代承袭。”
李德全赶忙跪地领命,“奴才遵旨!”
“速将其子丛蘅昀召回京中,朕要亲自见他。”延礼目光深邃,似是在考量着什么。
没过几日,丛蘅昀便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他身着素服,神色哀伤却不失坚毅,进宫面圣时,伏地叩拜:“臣丛蘅昀,叩见皇上,家父承蒙皇上厚爱,追封国公,厚葬荫庇,臣感激涕零。”
延礼看着眼前尚意气风发的人,脸上虽留下了战场上厮杀的伤疤,却无损其英气,“平身吧,数年未见,你倒是愈发沉稳了。”
蘅昀起身,垂首恭谨说道:“多谢皇上夸赞,这些年历经诸多变故,也算有些长进。家父一生刚正不阿,却遭奸人所害,如今皇上为家父昭雪,臣定当铭记于心,以死相报。”
延礼望着那双与蘅宁如出一辙的眼睛,喉间突然发紧,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感叹,“你与你妹妹,眉眼间真是像极了。”
蘅昀身形微震,头垂得更低了些:“回皇上,宁儿…宸妃娘娘,如今可安好?”
“她很好,就是性子倔强。”延礼摆了摆手,眼中流露出复杂神色。
蘅昀微微抬头,偷偷打量着延礼的神情,见他并未露出不悦之色,心下稍安,“承蒙皇上关爱,宸妃娘娘自小性子急些,若有冒犯之处,还望皇上海涵。”
延礼闻言,不禁再次看向蘅昀,目光中多了审视,像是透过蘅昀,看到了眼中满是倔强与不甘的蘅宁。
他没有继续蘅宁的话题,“当年你父亲镇守边关,何等英姿。如今你该子承父业,亦是丛家满门忠烈的延续。”他忽而轻笑,笑声里却带着几分自嘲,“说起来,朕倒羡慕你们兄妹,彼此牵挂着。”
丛蘅昀心中一酸,想到己逝的父亲和身处宫中的妹妹,拱手道:“皇上万金之躯,坐拥天下,理应被众人牵挂,臣与妹妹能得皇上厚爱,实乃丛家之幸。”
“牵挂?这宫里最不缺的便是虚情假意。”延礼延礼神色略显落寞,“当年父皇赐你明威将军一职,如今朕也该恢复你这官职,让你能施展拳脚,也算是不辱没了丛家。”目光落在蘅昀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与考量。
丛蘅昀跪地叩首,声线铿锵:“皇上圣恩浩荡,臣愿为皇上肝脑涂地,以报天恩!”
延礼凝视着阶下之人,语气难得缓和:“起来吧,你也该回家了,数年不见,家中人想必盼得紧。”他目光却穿透殿门望向远处,“朕让人备了些珍品,稍后随你一同送回丛府,就当…朕给丛家的贺礼。”
丛蘅昀缓缓起身,眼中晦暗不明,“皇上厚爱,家中母亲及妻儿,定也对皇上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