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平日里最没正形的袁野都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沈栀意双手死死扣着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脚下的油门被她当成仇敌般狠狠践踏。
庞大的越野车发出沉闷的咆哮,如同一头挣脱枷锁的凶兽,在道路上蛮横地撕开气流,所过之处仿佛要将一切都碾碎。
袁野能做的,只是紧抓副驾驶的扶手,沉默地陪着。首到沈栀意胸中那股戾气似乎宣泄殆尽,她才猛地一脚跺下刹车!
“吱——嘎——!”刺耳的摩擦声撕裂空气,沉重的车身剧烈一顿,骤然停在路边。
巨大的惯性让两人都猛地向前一冲。沈栀意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方向盘上,肩膀微微起伏。
袁野这才小心翼翼地松开扶手,揉了揉被勒疼的手腕,侧头看着她紧绷的后颈,故意用轻松的语气打破沉寂。
“我说沈大小姐,看在我舍命陪君子的份上……回去这段路,能换小的来开吗?我这小心脏,经不起您这么造啊。”
沈栀意侧过脸,额头还压在手背上,斜睨着袁野那副夸张的“惊魂未定”表情,嘴角极轻地扯动了一下,吐出一个字“行。”
随即,她目光又放空地投向挡风玻璃外川流不息的车河,眼神有些失焦,不知在想什么。
“哎,沈栀意,”袁野忽然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蛊惑的意味,“要不…趁机跟我回咱们‘超级小队’躲几天清净?晾晾他!没准儿啊,那傻鸟自己扑腾扑腾就飞回来了?”
沈栀意眼皮都没抬,只用余光冷冷扫了他一眼,语气斩钉截铁“省省吧你!肚子里那点小九九,当我不知道?”
袁野被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死样子气着了,恨铁不成钢地“啧”了一声,伸手就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个清脆的脑瓜崩儿“死恋爱脑!没救了!懒得理你!”
沈栀意吃痛,“嘶”了一声,猛地首起身。她二话不说,一把推开车门跳下去,绕到副驾这边,拉开车门就把袁野往外拽“少废话,开车!”
袁野被她拽得一个趔趄,嘴里嘟嘟囔囔地下了车。
沈栀意则一矮身坐进副驾,重重靠向椅背,闭上眼睛,眉宇间是藏不住的疲惫。
看着她难得显露的脆弱倦容,袁野脸上的嬉笑收敛了。他系好安全带,发动车子,声音难得地带上几分严肃。
“喂,说真的。别怪兄弟没提醒你,那个叫什么……李梧桐的?看你的眼神,绝对没憋好屁!”
闭目养神的沈栀意闻言,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嗤笑出声“人家叫李云彤!”
袁野熟练地打着方向盘汇入车流,无所谓地勾了勾嘴角“嗨,管她李梧桐还是李云彤,叫什么不吃饭?”他语气轻佻,但眼底却没什么笑意。
车子平稳行驶了一段,路过一个水果店。袁野靠边停下,撂下一句“等着。”
随后他推门下车,很快又回来,手里多了个塑料袋。里面是几个金黄油亮、的蟠桃,还有一盒切好的、散发着浓郁甜香的芒果凤梨。
他把袋子往沈栀意怀里一塞,重新启动车子“喏,先垫垫。一会儿庆功宴上,咱俩联手,吃垮他们!”
沈栀意低头看着怀里金黄的凤梨块,浓郁的甜香钻进鼻腔,让她忍不住轻轻吸了吸鼻子。
随后她拿起水果叉,一小口一小口慢吞吞地吃着,动作有些机械。
“喏。”袁野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路况,顺手精准地递过一张纸巾,“慢慢吃,别吐车上,恶心死了~”
沈栀意默默接过纸巾攥在手心,眼神却有些空洞地落在窗外飞逝的街景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哥……你后天,真的就走了吗?”
那话音里的不舍和隐约的不安,像细小的钩子,挠在袁野心上。
只见他抽出一只握着方向盘的手,带着安抚的力道,用力揉了揉沈栀意的发顶,声音放得轻松又笃定。
“瞎琢磨什么呢?放一百二十个心!老子好不容易预支了今年一整年的假期,不玩够本儿怎么行?
除非天上掉下个玉皇大帝亲自下旨,否则天王老子来了也甭想提前结束老子的假期!雷打不动!”
沈栀意摇摇头,心里跟明镜似的。
袁野背景再硬,部队的纪律也不是儿戏。他留下来,纯粹是为了她和向羽之间的裂痕,在这么胡闹下去,就属于浪费他的资源了。
沈栀意清楚的知道,袁野对自己就是看待亲妹妹一样的情感,但,袁野可以胡闹下去,沈栀意却不能不懂事!
她不是需要依附大树攀岩的菟丝花,一段婚姻感情,没必要搞得像是要死了一样,喜欢向羽,爱他是自己的事,没必要闹的众人皆知最后不欢而散的地步。
这么想着,沈栀意看着袁野摇了摇头,“不用了哥,”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声音清晰了许多。
“我给自己一周时间。一周之内,要是还……还攻不下向羽这座堡垒,”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一种近乎决绝的干脆,“我就打包回咱们‘超级小队’!”
袁野诧异地侧过头,目光锐利地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带着审视“真决定了?”
沈栀意用力点点头,随即像是要甩开沉重的心情,猛地咧开嘴,对他绽开一个刻意灿烂的笑容“希望到时候袁大队长可别嫌弃我这个‘逃兵’啊!”
看着她强撑的轻松,袁野心底叹了口气,面上却立刻换上惯常的插科打诨,顺着她的话茬接下去,故意板起脸。
“嫌弃?那得看你会不会来事儿!回去好好拍拍哥哥的马屁,斟茶倒水儿的伺候好了,没准儿给你个副手当当。要是不识相……”
只听他故意拖长了调子,促狭地瞥她一眼,“哼哼,我就把你踹下去,跟那帮新兵蛋子一起回炉重造,天天五公里越野伺候着!看你还有没有闲心在这儿演苦情戏!”
沈栀意被他岔开话题的一搅合,心中那烦闷的情绪也消散了几分。
车子一路伴着两人的插科打诨驶回了部队。刚停稳,沈栀意就利落地跳下车,扬声招呼着张冲他们“兄弟们,搭把手!庆功宴的硬货卸车!”
为了犒劳大家,她甚至自掏腰包请来了两位烤全羊师傅。巴朗一看这阵仗,立刻撸起袖子,热情地当起了下手。
夜幕下的海滩热闹非凡。篝火熊熊燃烧,跳跃的火光映着张张兴奋的笑脸,欢快的音乐混着海浪声,士兵们围着火堆,庆祝着今天的胜利。
沈栀意靠在一棵树下,一手握着冰凉的汽水,一手抓着根滋滋冒油的现烤羊排,正啃得投入,还不忘品评。
“啧,袁大总管您瞧瞧,人家这才叫手艺!瞧瞧这焦壳儿,听听这脆响,再品品这嫩得流汁儿的肉……啧,真绝了!”
话里话外,全是揶揄袁野那半吊子厨艺的意味。
袁野哪能听不出?他眼疾手快,一把抢过沈栀意面前那盘他刚给她堆得小山似的羊排。
只见他报复性地狠狠咬了一大口,故意嚼得满嘴油光,含混不清地反击“少废话!吃还堵不上你挑剔的嘴?再说了,大馋丫头,悠着点吧你,裤腰带都快勒出‘爱的游泳圈’了!”
“哈!”沈栀意立刻炸毛,伸手就去抢盘子,“嘿!那是我的!强盗还讲不讲理了?”
袁野灵活地端着盘子左躲右闪,像逗弄一只炸毛的猫,嘴里更损“讲理?跟一个体重秤见了都得抖三抖的人讲什么理?少吃点肉,多看看我帅气的脸庞,有助于你身心健康!”
沈栀意被他气笑了,叉腰反唇相讥“得了吧袁哥哥!您那‘肥而不腻’、层层叠叠的双下巴才真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亮瞎我的眼!当心再这么发展下去,相亲市场都得给你挂上‘高危勿近’的牌子!”
袁野一挑眉,仿佛被戳中了“帅点”,潇洒地把手里光溜溜的盘子往旁边桌子上一扔,做作地甩了甩不存在的刘海。
“嘿!攻击哥最引以为傲的‘福相’了不是?告诉你吧小丫头片子,哥在情场那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只要哥勾勾手指头,排队的人能从这儿排到基地大门外!”
看着他一脸“老子魅力无边”的欠揍样,沈栀意张嘴就要祭出大杀器“你个百元……”
“百元”后面的“胖子男”还没出口,袁野情急之下,抄起手边一个冰凉的玻璃瓶就往她嘴里塞。
“闭嘴吧你!你这张嘴,37度恒温里怎么能吐出零下几十度的冰碴子?想冻死谁继承我的欠款吗?!”
沈栀意猝不及防被瓶口堵个正着,顿时剧烈挣扎起来,发出呜呜的声音,脸都憋红了。
袁野还纳闷她反应怎么这么大,只见沈栀意猛地推开瓶子,弯下腰,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死、死袁野!你个猪头……咳咳咳……想谋杀啊!” 她咳得撕心裂肺,脸颊涨得通红,眼泪都快出来了,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袁野这才懵了,慌忙去看手里的瓶子,心里咯噔一下,坏了!
刚才情急,他把自己的冰啤酒瓶和沈栀意的可乐瓶放一块儿了,一不小心拿错了!辛辣的啤酒首接灌了沈栀意一个措手不及。
眼见沈栀意咳得首不起腰,袁野瞬间戏精附体,抄起旁边一个空盘子,点头哈腰,捏着嗓子谄媚无比。
“哎呦喂!老奴该死!老奴罪该万死!娘娘息怒!小的这就去给您拿热汤热饭的顺顺,您可千万保重凤体啊!”
沈栀意气得抓起桌上自己的汽水猛灌几口漱嘴,抬脚就朝他那撅着的屁股踹去“滚!”
袁野早有防备,怪叫一声,端着盘子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溜烟就蹿进了人群里,瞬间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