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寅时,巫医殿祭坛的血池翻涌如沸。承安跪在白玉碑前,额间朱砂痣浸了月光,竟与碑文中的"玉衡"二字遥相辉映。谢砚之伸手欲触碑文,指尖却被无形屏障灼出血痕——那血珠沿着碑上沟壑游走,渐渐拼出半幅残缺的星宿图。
"要用双生子的血。"阿柔突然割破手腕,血雾喷洒在冰棺碎片上。诡异的是,那些染血的冰晶悬浮半空,正巧补全了星图缺口。血池深处传来铁链挣动的巨响,白玉碑轰然开裂,露出封在其中的青铜鼎。
鼎身铸满人面蛊虫纹,每张人脸都与谢府众人神似。林晚照以金针探鼎,针尖刚触到鼎耳便蒙上青霜:"是换命鼎,当年谢清辉就是在此…"
话音未落,承安突然纵身跃入血池。孩子腕间银锁化作流光,在池面织成星网托住他小小的身躯。当指尖触到鼎腹的杏林纹时,鼎盖突然弹开,涌出成千上万只银翅蛊虫。虫群在空中聚成谢夫人模样,开口竟是玉衡君的声音:"姊姊,你困不住我了。"
谢念安怀中的古籍无风自动,血书批注如活物般扭曲重组。少年瞳孔骤缩,书中绘着的双生蛊图案正逐渐变成承安与清欢的容貌。"父亲!"他撕下书页投入血池,纸页遇血即燃,火焰中浮现出谢清辉癫狂的字迹:"双生花开日,血亲献祭时。"
此时清欢正在祭坛外照顾雪球,忽见白猫碧瞳中映出诡异景象——冰洞深处竟藏着间药庐,案头摆着与谢府冬藏阁一模一样的玉药秤。她循着猫眼所见方位摸索,指尖触到冰壁某处时,整面墙突然透明如琉璃。墙后密室中,二十年前的谢清辉正在剖开孕妇肚腹,取出的双生子被扔进药鼎。
"别看!"追来的谢砚之捂住女儿眼睛,自己却浑身剧震。那孕妇的脸,分明与祠堂画像中的母亲别无二致。
血池突然掀起巨浪。承安站在鼎中,手中握着从鼎心拔出的青铜剑。剑身刻满苗疆咒文,剑穗竟是用人发编织的杏林结。当剑尖指向白玉碑,碑文突然活过来似的游走重组,最终凝成《捣药歌》真正的词句:
"双生并蒂苦,断肠换命甜。若要破此咒,血亲祭青天。"
阿柔的银铃索突然缠住谢砚之手腕:"当年你母亲献祭的根本不是玉衡君!"她扯开衣襟,换命蛊印己蔓延至脖颈,"我才是玉衡的转生体,谢清辉用我的魂镇着她的孽!"
混乱中,承安手中的青铜剑突然脱手,首刺谢念安手中的古籍。书页被剑气搅碎,飘落的纸屑竟拼出巫医殿的地宫图。清欢腕间银铃无风自动,铃音催动血池升起十二根冰柱,每根柱中都封着个与承安年龄相仿的孩童。
"这些都是历代被献祭的双生子。"林晚照金针试毒,冰柱渗出黑血,"看他们的守宫砂位置,全是谢氏血脉。"
谢砚之挥剑斩向冰柱,剑气却被反弹回来。承安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冰柱。当血珠融入冰层,十二个孩童齐睁双眼,口中念诵起诡异的安魂咒。祭坛西壁的蛊虫纹开始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人骨卦盘。
"乾位缺三,巽位多七…"谢念安快速拨动卦盘,"这是逆转阴阳的禁术!"当他将最后一枚人骨推入卦眼,整个地宫突然倾斜。血池倒灌进卦盘缝隙,露出底下万丈深渊。
深渊中升起座水晶桥,桥上每块砖都嵌着婴孩头骨。承安踏上桥面时,那些头骨的眼窝突然亮起绿光。清欢的银铃疯狂震颤,雪球弓身炸毛发出低吼。桥尽头传来玉衡君的笑声:"好外甥,姨娘等你多时了。"
谢砚之追到桥中央时,水晶突然化为血水。众人跌落深渊的刹那,阿柔甩出银铃索缠住承安的腰。借着头骨绿光,可见深渊西壁刻满谢氏历代双生子的名讳——在最后一列,赫然刻着"谢承安、谢清欢"。
"原来如此。"林晚照将金针插入承安百会穴,"当年清欢出生时,你娘非要给她点两颗守宫砂,竟是为瞒天过海。"
深渊底部是片巨大的药田,每株草药都长着人脸。承安刚触到株三七,那草突然开口:"哥哥,我等你好苦。"赫然是清欢的嗓音。
谢念安突然闷哼跪地,衣袖下的皮肤浮现蛊纹。少年撕开衣襟,心口处不知何时多了枚换命蛊印:"是古籍…那些血书在转移诅咒!"他踉跄着扑向药田中的青铜镜,镜中映出的竟是玉衡君的面容。
"好孩子,替舅舅活下去吧。"镜中人伸手扣住少年咽喉。千钧一发之际,承安将青铜剑刺入镜面,玉衡君的惨叫震落无数血雨。雨滴触及药草,那些人脸草竟纷纷化作婴孩,爬向谢念安撕咬他身上的蛊纹。
阿柔突然夺过青铜剑刺入自己心口,黑血喷溅在蛊纹上,那些婴孩如见烈阳般尖叫逃窜。"该结束了。"她笑着倒向药田,"告诉师父…阿柔没辱没巫医殿…"
血雨中升起道虹桥,虹光尽头站着真正的谢夫人。她手中玉药秤缺了秤砣,秤盘里盛着颗跳动的心脏。"砚之,接好谢家的因果。"秤杆轻扬,心脏飞入深渊填补了卦盘缺口。
地动山摇间,众人被气浪推回祭坛。承安怀中的银锁彻底碎裂,露出里面封着的半枚虎符。当虎符与白玉碑残片相合,碑文突然变作《捣药歌》新篇:"春来冰,双生并蒂苏。"
清欢腕间银铃自动脱落,两颗守宫砂化作流光没入承安眉心。孩子周身泛起金芒,血池瞬间凝结成镜。镜中映出的不再是可怖冰棺,而是谢府春日的药圃,三个孩童正在海棠树下追逐嬉戏。
"双生咒解了。"林晚照抚过丈夫心口,那道渗血二十年的箭伤正缓缓愈合,"原来最大的药引,竟是寻常人家的天伦之乐。"
五日后,巫医殿废墟上绽开第一朵野花。谢砚之将阿柔的银铃索埋在花下,转身时见承安正在教清欢辨识新长的药苗。春风掠过少年染霜的鬓角,带来远山融雪的清冽气息。
暗处,半块沾血的冰雕并蒂莲突然动了动。花心睁开只猩红的眼,映出千里之外谢府冬藏阁的景象——雪球正蹲在药柜顶,碧瞳中闪过道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