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前夜,谢府药圃的土里钻出无数赤红蚯蚓。清欢提着琉璃灯蹲在田垄间,见那些虫豸首尾相衔,在湿泥上拼出个"逃"字。她正要唤人,灯影忽地一晃,映出身后雪球碧瞳中流转的银芒——那猫儿口中竟叼着半只冰雕人耳,耳垂挂着与阿柔相同的银铃。
"阿娘!父亲!"少女的惊叫划破春夜。谢砚之披衣赶来时,见那冰耳遇地气即融,化作滩腥臭血水。血中浮起粒蛊虫卵,卵壳裂开的刹那,众人耳畔同时响起玉衡君的笑声:"好侄女,姨娘送你份惊蛰礼。"
承安突然从梦中惊醒。孩子腕间褪去的卦纹再度浮现,这次拼出的是巫医殿地宫图。当他赤脚踩上青砖地,卦纹竟如活物般游向冬藏阁,在药柜第三格凝成血手印。柜门应声而开,露出暗格里尘封的青铜面具——面具内壁刻着行小字:"永昌七年,谢清辉贺玉衡芳辰。"
暴雨骤降时,前院传来陆明川的怒喝。众人提灯赶去,见管家浑身是血倒在影壁前,手中紧攥着半截银铃索。壁面泼溅的血迹里混着冰碴,细看竟是无数微缩的并蒂莲。谢念安以药杵轻触,冰莲霎时化作飞虫,虫翅扑簌声里夹杂着玉衡君的呓语:"三更鼓响,血亲来偿。"
子时三刻,谢府所有铜镜同时渗出黑血。清欢对镜梳头时,忽见镜中自己右耳多了枚银铃。她伸手去碰,镜面突然伸出白骨手,腕间赫然系着承安幼时的虎头鞋。林晚照破门而入的瞬间,铜镜炸裂,碎片中飞出只青铜罗盘,盘针首指承安心口。
"去地宫。"谢砚之劈碎罗盘,碎屑却凝成张人皮地图,"这是当年谢清辉剥下的探路者之皮。"地图遇血显形,标红的密道竟穿过谢府祠堂地下。
寅初时分,祠堂供桌下的青砖被撬开。谢念安举着火折子率先踏入密道,壁上人油灯突然自燃,映出两侧密密麻麻的婴孩手印。清欢的银铃突然炸开,铃身滚出粒药丸,遇风即长成株人脸紫参,参须缠住承安脚踝首往深处拖。
"是引魂参!"林晚照金针封穴,参体渗出黑血。血滴落处,地砖翻转露出竖井,井底传来铁链曳地声。谢砚之剑挑火把掷下,火光中赫然可见阿柔被铁链锁在井壁,心口插着柄青铜剑。
"别碰!"谢念安拦住欲跃下的承安,"你们看她的影子。"摇曳火光里,阿柔的影子竟是玉衡君持剑的模样。正当此时,井底传来凌霄子的轻笑:"谢大人的故人,可还认得?"
地宫剧震,众人跌落深井。承安腕间卦纹大亮,在井壁映出星图。谢砚之按星位连点七处砖石,暗门轰然洞开,露出间摆满冰棺的密室。每具棺椁都嵌着面铜镜,镜中映出的竟是不同年龄的谢府众人。
清欢的银铃突然飞向中央冰棺,棺盖移开的刹那,雪球厉叫着扑出。大白猫碧瞳中的银芒凝成光束,正照在棺内女尸脸上——那赫然是长大后的清欢,眉心点着两颗守宫砂。
"双生镜棺。"林晚照指尖发颤,"谢清辉竟用邪术复制了所有血亲的命格。"她掀开女尸衣袖,腕间银锁刻着"承欢"二字,锁芯嵌着半枚虎符。
凌霄子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谢砚之,你娘当年偷走的可不止玉药秤。"密室顶棚突然透明,露出上层血池中浮沉的青铜鼎。鼎身捆着个孕妇,肚皮上爬满蛊纹——竟是祠堂画像中谢夫人的模样。
承安突然头痛欲裂。孩子腕间卦纹游出,在空中拼出完整的换命阵图。阵眼位置闪烁着清欢的生辰八字,而阵脚处赫然是谢砚之当年中箭的日期。
"原来如此。"谢念安撕开衣袖,蛊纹己蔓延至肩头,"当年父亲遇刺根本不是意外,是换命阵启动的祭礼!"他抓起青铜剑刺向阵眼,剑身却被凌霄子隔空控住:"乖外甥,你娘没教过你尊老吗?"
混战中,雪球跃上鼎耳。猫爪按在蛊纹上的刹那,血池沸腾如煮。阿柔的尸身突然睁眼,拔出心口青铜剑掷向清欢。承安飞身去挡,剑尖没入左肩时,他腕间银锁彻底碎裂,露出里面封着的玉衡君本命蛊。
蛊虫振翅的嗡鸣里,地宫西壁剥落,露出其后浩瀚星图。谢砚之的玉药秤突然腾空,秤砣化作流星击碎青铜鼎。鼎中孕妇的腹部裂开,爬出的却不是婴孩,而是握着半截银铃索的谢清辉。
"娘?"谢砚之剑尖颤抖。那女人抬手撕下面皮,露出凌霄子的脸:"我的好外孙,这份惊蛰礼可还喜欢?"
天崩地裂间,承安抓住清欢跃向星图缺口。失重感袭来的瞬间,他看见幼时的自己躺在冰棺里,谢清辉正往他心口刻蛊纹。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原来五年前那场高烧根本不是风寒,是谢清辉在为换命阵做最后准备。
再睁眼时,众人竟身处谢府祠堂。供桌上的牌位全部倒转,谢清辉的灵牌裂开,露出里面的人皮卷轴。展开卷轴,绘着的竟是清欢在镜棺中的成长记录,最后一页朱笔批注:"惊蛰夜,双生归。"
暴雨如注,雪球蹲在房梁上舔舐前爪。它碧瞳中映出千里之外的乱葬岗,凌霄子正将第三只眼的并蒂莲插入某座荒坟。莲花绽放的刹那,谢府所有药柜同时渗出黑血,林晚照珍藏的紫金丹尽数化为蛊虫。
"去苗疆。"谢砚之斩碎最后一块冰棺,"只有巫医殿的焚天鼎能终结这一切。"他抹去剑身血渍,忽见刃上倒映的自己,眉心血痣竟与玉衡君如出一辙。
五更时分,承安在废墟中找到清欢的银铃碎片。当他将碎片拼合,铃内滚出粒药丸——正是当年阿柔喂他吃的"安神丹"。月光照在药丸上,显出里面蜷缩的蛊虫,虫身刻着微小的"承欢"二字。
晨雾弥漫时,谢念安在祠堂角落发现暗格。格中木匣里躺着对婴孩脚镯,镯上杏林结的系法,与当年系在承安襁褓上的完全相同。当他触碰杏林结,地砖忽然塌陷,露出底下冰窖——窖中整齐摆放着十二套孩童衣物,从初生到及冠,尺寸正与承安逐年吻合。
"这些是...我的替身?"承安扯开最小那件肚兜,内衬绣着血书:"甲子年惊蛰,换命启。"而今日,正是甲子年惊蛰。
午时三刻,城南乱葬岗阴风大作。凌霄子站在新掘的坟坑前,将染血的生辰帖投入火中。火焰腾起的瞬间,谢府所有铜镜同时映出清欢七窍流血的模样。她腕间将褪未褪的守宫砂突然爆开,金针刺入承安眉心那刻,玉衡君的笑声响彻云霄:"时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