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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约翰霍普金斯医院的史密斯教授摘下眼镜，疲惫地揉了揉鼻梁。会议室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投影仪上的数据图表散发着冰冷的蓝光。
"成功的案例只有百分之五。"史密斯教授用带着口音的英语说道，目光在宋芷妍和顾霆琛之间游移，"而且这些孕妇的基础条件都比顾太太好很多。"
宋芷妍的指尖在桌下掐进掌心，她不用转头也能感受到顾霆琛身上散发出的寒意。
"如果采用保守治疗方案呢？"她听见自己问，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史密斯教授与旁边的几位中国专家交换了眼色："最乐观估计，撑到28周的可能性不超过20%。而一旦发生子宫破裂..."他顿了顿，"抢救时间可能只有几分钟。"
顾霆琛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我们需要单独谈谈。"他对满屋子的医学专家说，声音低沉得像是暴风雨前的闷雷。
当最后一位医生带上门离开，顾霆琛一拳砸在会议桌上，震得水杯里的水面剧烈晃动。"你还要听到什么时候？"他双眼通红，"是不是非要听他们说'必死无疑'你才肯放弃？"
宋芷妍平静地抬头看他："这个孩子能把你的内疚减轻，而己。"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插进顾霆琛的心脏。他踉跄后退一步，仿佛被人当胸重击。
"你知道不是这样。"他的声音突然嘶哑，"妍妍，你知道我——"
"我知道你每晚都会做噩梦。"宋芷妍打断他，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平坦的小腹，"梦见那个孩子，梦见你赶我走的那天。现在上天给了我们第二次机会，我不会放弃。"
顾霆琛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跌坐在椅子上。那天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如何因为母亲的死亡误会宋芷妍，如何在暴怒中将怀孕的她赶出家门；而她如何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回到己经废弃的阳光福利院，在寒冷和饥饿中失去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不是上天给的第二次机会。"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是给我的惩罚。"
宋芷妍走到他面前，轻轻捧起他的脸："那也是我的孩子，霆琛。我相信是他回来找我们了。"
顾霆琛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我不能用你的命去赌！"
"是我的身体，我的选择。"宋芷妍挣脱他的手，眼中闪烁着固执的光芒。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宋芷萱急匆匆地走进来，身后跟着面色凝重的时少恒和陆景川。
"怎么样？"宋芷萱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立刻察觉到气氛不对。
宋芷妍转身面对姐姐："我要留下这个孩子。"
宋芷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转向顾霆琛："你就这么看着她找死？"
"你觉得我能阻止得了她？"顾霆琛冷笑，声音里满是无力。
时少恒上前一步："我们联系了瑞士的专家团队——"
"没用的。"陆景川打断他，将平板电脑放在桌上，屏幕上是一份详尽的医学报告，"我刚刚收到剑桥团队的分析结果。所有数据都指向同一个结论：风险太高。"
宋芷妍看都没看平板一眼："我不在乎统计数据。"
"但我们在乎！"宋芷萱突然提高了声音，眼中泛起泪光，"一年前我在那个破福利院找到你时，你身下全是血！你还记得吗？你差点就死在那里了！"
会议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宋芷妍的身体微微发抖，那天的记忆如噩梦般清晰——寒冷的夜晚，腐烂的床垫，撕心裂肺的疼痛，还有漫无边际的黑暗。
"这次不一样。"宋芷妍固执地摇头，"我有最好的医疗条件，有你们所有人..."
"然后呢？"顾霆琛突然站起来，声音低沉而危险，"等到某天半夜你突然大出血，等救护车赶到时己经来不及？还是等到医生告诉我们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宋芷妍被他的语气刺痛："你根本不明白——"
"我比谁都明白！"顾霆琛一把扯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疤痕，"记得这个吗？我冒死把你从医院救出来，在安全屋到回国我们差点就死了，难道你忘了吗？"他指向一旁的陆景川和时少恒，"我们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生死抉择！"
宋芷妍从没见过这样的顾霆琛——那个在商场上冷酷无情的顾氏掌门人此刻眼中满是赤裸裸的恐惧和痛苦。
"给我三天。"她最终妥协道，"三天后我做决定。"
顾霆琛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会议室，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
宋芷萱叹了口气，上前抱住妹妹："他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我知道。"宋芷妍靠在姐姐肩头，眼泪无声滑落，"但我更怕他永远活在自责里。"
时少恒和陆景川交换了一个眼神。作为顾霆琛二十多年的兄弟，他们太了解他了——那个男人从不接受失败，尤其是在关乎所爱之人生死的事情上。
————
第三天傍晚，宋芷妍从睡梦中惊醒，发现顾霆琛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签了吧。"他将文件和笔递给她，声音异常平静，"这是转院同意书。苏黎世大学医院准备好了特护病房。"
宋芷妍困惑地接过文件，睡意还未完全消散："现在？这么突然？"
"专机一小时后起飞。"顾霆琛帮她捋了捋散乱的头发，"史密斯教授联系了他的老师，那边有套实验性治疗方案。"
一丝希望的火花在宋芷妍心中燃起。她快速浏览文件内容，确认是普通的转院同意书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去换衣服。"她起身走向衣柜，却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顾霆琛及时扶住她："别急，时间还够。"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小药盒，"先吃片维生素，你脸色很差。"
宋芷妍不疑有他，接过药片和水吞下。十分钟后，当她试图扣上衣扣时，发现自己的手指开始不听使唤。
"霆琛..."她困惑地转头，发现房间在眼前扭曲旋转，"你给我吃了什么？"
顾霆琛接住她软倒的身体，轻轻将她放在床上："对不起，妍妍。"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这次我必须替你做决定。"
宋芷妍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他的手腕："不要...求求你..."泪水从她眼角滑落，"那是我们的孩子..."
顾霆琛亲吻她逐渐失去知觉的手指："我宁愿你恨我一辈子，也不能看着你去死。"
当宋芷妍再次醒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腹部隐约的抽痛。她猛地睁开眼，看到医院苍白的天花板和挂在床边的输液袋。
"手术很成功。"宋芷萱的声音从床边传来，"没有并发症。"
宋芷妍缓缓转头，看到姐姐红肿的双眼和憔悴的面容。病房里没有顾霆琛的身影。
"他在哪？"她的声音嘶哑得可怕。
宋芷萱递给她一杯水："在外面。他不敢进来见你。"
宋芷妍推开水杯，挣扎着坐起来，腹部的疼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他怎么能...你们怎么敢..."
"是我们一起决定的。"宋芷萱按住她的肩膀，"包括时少恒和陆景川。我们投票表决，全票通过。"
宋芷妍难以置信地看着姐姐："你是我亲姐姐！"
"正因如此！"宋芷萱突然提高声音，眼泪夺眶而出，"我才不能看着你死。"
宋芷萱擦掉眼泪，声音颤抖："我失散了二十年，绝不会让你为了一个可能根本保不住的孩子送命。"
宋芷妍沉默了很久，最终轻声说："叫他进来。"
当顾霆琛走进病房时，宋芷妍几乎认不出他——三天不见，他像是老了十岁，眼睛布满血丝，下巴上满是胡茬。
"离婚吧。"她平静地说，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顾霆琛僵在原地，仿佛没听清她的话："什么？"
"我说，离婚。"宋芷妍首视他的眼睛，"你不再有权利替我做任何决定。"
顾霆琛的脸色变得惨白："妍妍，你听我解释——"
"不需要解释。"宋芷妍转向窗外，"我联系了律师。出院后我会搬去和姐姐住。"
宋芷萱惊讶地看着妹妹："你什么时候联系的律师？"
"昨天。"宋芷妍淡淡地说，"我猜到他会这么做。"
顾霆琛跪在床边，颤抖的手想去握她的，却被她躲开："给我一次机会，求你..."
"你给我们的孩子机会了吗？"宋芷妍终于看向他，眼中的冰冷让顾霆琛不寒而栗，"出去。"
当顾霆琛失魂落魄地离开后，宋芷妍才允许自己崩溃。她蜷缩在姐姐怀里，哭得撕心裂肺："他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不肯试一试..."
宋芷萱轻抚她的后背，无言以对。
与此同时，医院走廊尽头，顾霆琛一拳砸在墙上，指关节渗出鲜血。时少恒和陆景川一左一右按住他的肩膀。
"她会原谅你的。"陆景川说，尽管他自己也不确定。
顾霆琛摇头，声音破碎："不会了。这次不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