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病房的纱帘,在白色的床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苏青靠在床头,额前的碎发还带着生产时留下的汗渍,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她怀里的小听雪睡得正香,的小脸皱成一团,偶尔发出小猫似的哼唧声。
病房的木门被轻轻推开,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林海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红糖水走进来,他的脚步比平时要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军装的袖口挽到手肘处,露出结实的小臂,上面还带着几道新鲜的擦伤。他的头发显然刚用水胡乱抹过,发梢还滴着水,在晨光中闪着细碎的光。
"趁热喝。"他低声说,将碗递到苏青手中。碗沿上特意垫了一块干净的纱布,免得烫手。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苏青的手腕,触到一片冰凉,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手怎么这么冷?"
苏青刚要开口,林海己经脱下自己的军装外套,动作轻柔地披在她肩上。这件洗得发白的军装还带着他的体温,领口处能闻到淡淡的硝烟味和松木香。苏青恍惚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在野战医院的帐篷里,他也是这样把外套披在她身上。
"你......"苏青捧着碗,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在这个大多数男人认为生孩子是女人天经地义该做的事的年代,在这个产房外丈夫们往往只会问"是男是女"的年代,眼前这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铁血军人,却为她端来了红糖水。
林海在床边坐下,床板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粗糙的手指先是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女儿细软的胎发,又轻柔地抚过苏青苍白的脸颊:"辛苦你了。"
简简单单西个字,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苏青泪水的闸门。在这个男尊女卑思想根深蒂固的年代,在这个女人生孩子被视作理所应当的年代,这个一身铁骨的男人却红着眼眶对她说"辛苦你了"。
"傻瓜......"她哽咽着抬手去擦眼泪,却被林海抢先一步。他的拇指轻柔地拭过她的眼角,指腹上的枪茧蹭得皮肤微微发痒。那双常年握枪的手,此刻却温柔得不可思议。
"我在前线的时候,"林海的声音很低,像是怕惊醒女儿,又像是压抑着某种情绪,"每次快撑不下去,就会想起你说要等我回来。"他的目光落在苏青脸上,专注得仿佛要把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谢谢你活着,谢谢你平安,谢谢你......"
他的话没能说完。苏青突然倾身向前,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衬衫。林海僵了一瞬,随即小心翼翼地环抱住她和孩子,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拥抱易碎的梦境。
门外,胡满仓端着热气腾腾的小米粥,正要推门而入,却被段显峰用独臂拦住了。透过门缝,他们看见那个在战场上冷硬如铁的林海,此刻正低着头,把脸埋在家人的发间,肩膀微微颤抖。
"咳,那啥,"胡满仓挠挠头,声音压得极低,"咱待会儿再来?"
段显峰用独臂抱着保温桶,难得没有调侃老战友。他望着病房里相拥的一家三口,嘴角微微上扬:"走吧,让老林多陪陪她们。"
走廊尽头的朝阳完全升起来了,金色的光芒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苏青靠在林海怀里,听着他和女儿均匀的呼吸声,突然想起那个雪夜——浑身是血的林海出现在野战医院,说的第一句话是"我回来了"。
当时她不懂这三个字的分量,现在却明白了。这个从枪林弹雨中一次次归来的男人,把所有的温柔都留给了她和孩子。他的每一次归来,都是跨越了生死界限的承诺。
小听雪在睡梦中咂了咂嘴,无意识地攥住了父亲的一根手指。林海低头看着女儿小小的拳头,那拳头还没有他拇指大,却紧紧握着他的食指不放。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轻轻吻了吻苏青的发顶。
病房里安静得能听见三个人的呼吸声。阳光慢慢移动,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融为一个整体。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在这间简陋的病房里,他们找到了最珍贵的安宁。